我将埋葬众神 第438章

作者:见异思剑

慕师靖听后不由蹙眉,心想这小禾的说法与林守溪的说法怎么是截然相反的?他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说了谎……

林守溪生怕她再多问,立刻道:“你刚刚昏迷时在不停地喊一个名字。”

“什么?”慕师靖掩唇,紧张地、小心翼翼地问:“我喊了谁?”

“小语。”林守溪没有隐瞒。

慕师靖先是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后又紧张了起来,目光闪躲。

林守溪倒是没觉有异,只是笑道:“平日里也没见你们关系多好啊,原来慕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底对我徒儿这般挂念。”

“我……算了,随你怎么想。”

慕师靖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她沉默了会,问:“你是怎么看待你这徒弟的?”

“什么?”林守溪一愣,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

“你喜欢你徒弟吗?”慕师靖问。

“我不喜欢我徒弟还喜欢你吗?”林守溪冷嘲热讽道。

慕师靖黛眉一颦,咬着银牙,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说这个喜欢,就是……”

说着说着,慕师靖也感到不对劲,小语在他们这些愚人眼中,毕竟只是个八岁的丫头。

林守溪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说:“小语倒是说过长大后要嫁给师父,但……小女孩的玩笑罢了,过几年就会变的。”

“是么。”

慕师靖垂首不语。

她发现,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更为诡谲,很难想象,平日里小语娇俏可爱的模样是师尊扮演出来的……不对,真的是扮演么,还是说,这本来就是师尊的另一面呢?

师尊玩得可真大呢。

当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湛宫,湛宫是这段孽缘的坏媒婆,如今看来,她将佩剑换成善良的死证,倒是明智之举了。

思前想后,慕师靖不由为她能在这样的宗门氛围下保持高尚品德而自我钦佩。

“那你师祖呢?”慕师靖状似随意地问。

她刚刚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心中充斥着疑惑与好奇。

“师祖?”林守溪微惊。

“是啊,你们当初在这个世界游历了这么久,想必发生了不少事吧?”慕师靖歪着脑袋,试探性问:“你们之间,嗯……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林守溪知她感觉敏锐,没想到敏锐到了这个地步,他面不改色道:“我与师祖举止得体合乎礼节,哪会有不寻常之事?你……别多想。”

慕师靖立刻听出了一种欲盖弥彰之感,心中冷笑。

“你不喜欢师尊吗?”慕师靖淡淡地问:“我师尊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都冠绝当代,哪怕圣壤殿的神女来了,也要逊三分颜色,你……不心动?”

“她可是我师祖。”林守溪说。

慕师靖也懒得和他争辩,她在干草垛上打坐调息完毕,修养好了穿越异界之门时留下的伤势,随后起身,讥讽道:“白萝卜多汁,红萝卜甘甜,本来以为你也是根好萝卜,谁知道切开来一看,这心啊,是又花又坏。”

慕师靖伤势痊愈,推门而出。

死城还在下雨。

长街已被毁去,道路的尽头,观音阁残破不堪,只余那座与楼等高的观音像还慈柔地立在风雨里。

两年之前,他与慕师靖还在这里打生打死,两年之后,却是携手重回故地。

死城风雨依旧,道门少女白裙依旧,唯一缺少的,可能只是那双御邪冰丝薄袜了。

观音像矗立风雨,并无异动。

“走吧。”林守溪说。

慕师靖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平静地离开了死城,走到了大雨瓢泼的江湖中去。

临别之前,林守溪看了一眼屋檐上的脊首,雨幕中,脊首似在与他对视。

他们的目的地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长安。

现在的少年少女并不知道,长安有什么东西在静待他们到来。

慕师靖穿着梨花色的千层底布鞋,站在死城门口,向西北方向遥望。

她只知道,慕师靖这个沉寂了许久的名字,将会再度于江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

东海龙宫。

海面上狂风暴雨,海底寂静寒冷。

行雨抱着双膝坐在海底的宫殿外的孤岩上,看着火山口喷发出的微光,眼睛许久才眨一下。

海底的龙殿空空如也。

父王、九位哥哥、红衣姐姐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她留在了这里,像是守护家族的最后忠犬。

行雨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明明她才是家族中唯一自由的龙,是天衍五十,龙遁其一的一,是龙族千百年等待的那个变数,是要带领龙族逆天改命的希望,但……幻想毫无征兆地破灭了,曾被视为最自由的她,如今孤孤单单地守着这座空殿,哪里也不能去。

行雨早已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它们消失之后,她才惊觉,原来龙宫这么空旷。

她抱着自己的小金钵。

这是红衣姐姐犒劳她的礼物,但里面的钥匙灵根已被取走,此刻行雨捧着它,更像是捧着金碗在要饭。

回忆过往,她发现,自己活了一百三十多年,最快乐的,竟是与林守溪和大胸仙子一同游历江湖的三十天,这段时光如此短暂,却值得永久珍藏。

那位白袍大仙子曾告诉过她,天生行雨必有用,可她现在更像挥霍光了价值,被肆意丢弃的法宝,与这金钵同病相怜。

龙宫空空荡荡,行雨哪里也不想去。

可内心的深处,行雨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的某处,一定藏着某个未知的使命,这个使命在等待着她……她是为此而活的。

……

不同于南方的暴雨,长安城依旧飘着雪,城头城尾一片银装素裹。

在这个严寒的冬日,这座古城展露着无与伦比的繁华与精美,比起南方传来的洪涝水灾,人们更关心上元节那个史无前例的巨大花灯究竟是何模样。

为了这个花灯,工匠们日夜轮班地劳作,几乎没有停歇。

国师说,这是送给皇帝的礼物。

年轻的皇帝听了以后很高兴。

不久之前,季洛阳死了,是老国师收殓了他残破的尸体。

国师还为他办了场葬礼,葬礼并不隆重,但很肃穆,葬礼上,国师为他安全地保管了十多年钥匙表达了感谢。

今日,雪忽地下大,满天鹅毛大雪,深宫中不少人披着大氅出来赏雪,国师也不例外。

深宫的长廊下,老国师摆出了一副古老的棋盘,自己与自己下棋。

旁人见了这副棋盘,不由笑问:“国师何等身份,为何要用这副被虫蛀烂了的,满是裂纹的破棋盘呢?”

国师笑了笑,回答道:“因为当年下这盘棋的时候,老夫用的就是这副棋盘啊,今日忽然想起残局未完,便将它翻了出来。”

一边说着,国师一边拈起黑白子,落到棋盘上,摆出了当年未对弈完的残局。

旁人见了,哈哈大笑,大赞国师大人真是妙人。

国师也笑,说:“人是愚人,这棋倒是很妙的。”

旁人听了,便问:“既然是残局,那是什么时候的残局呢?”

“这局棋啊……”国师捋了捋白花花的长须,将一枚黑子拍到了古旧腐朽的棋盘上,半开玩笑地说:“这是三百年前的残局了。”

……

第301章 同类

龙宫一空,九尊龙子离开了东海,泅渡过怒浪翻腾的海面,陆续登上大地。

它们号称龙子,但血脉并不精纯,从外貌上便可看出端倪。

它们的实力不足以跨过海底的地狱之门,去另一个世界兴风作浪,但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没有生命能阻挡它们横行无忌。这九条古龙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压抑了太久,兽性早已压过了神性,一朝出海,它们最想做的,就是报复这片土地,以残忍的屠戮宣泄心底的疯狂。

在它们眼中,只有自己才算是真正的生灵,天然拥有瓜分大地的权力,人、野兽、蝼蚁都只是创世者对于生灵残次的想象,他们的血肉与土壤无疑,都可被浇筑为神灵的庙宇。

负屃是龙的第八子,它喜好诗词歌赋,但文采向来不好。

今日,它化为白衣公子坐在高山之巅,于一块石碑前苦思冥想,待到暴雨淋透它的白衣,也才勉强得了两句:雷鸣多喧嚣,暴雨更放肆。

负屃写完两句,不得灵感,忽见山下有洪水来袭,灰蟒似的山洪狂舞过峡谷,舔舐山壁,深深扎根于泥土间的苍松翠柏被轻而易举地卷走,但好巧不巧,这山洪的流向恰好避开了一个村庄。

负屃见了,心生灵感,它消失在山顶上,变化真身去往大地,半炷香后才回来。

回来时,那座本该幸免于难的村庄已被大水冲垮。

负屃提起笔,一边扼腕叹息,一边在石碑上写下了后两句诗:

天地不仁慈,百姓多淹死。

“雷鸣多喧嚣,暴雨更放肆,天地不仁慈,百姓多淹死——”

负屃摇头晃脑地读着自己新写的诗,越读越满意,越读越欢喜,它将这石碑捧在怀里,以真气做旧,再抱着它寻了座香火鼎盛的庙,将它放在庙宇之前。

负屃正欣赏着,一道浊黄色的风从它身边卷过,负屃抬头时,庙中爆炸般的声音响起,祈求平安的人群惊叫着逃出。

负屃走入庙中一看,原本宝相庄严的佛像已倒在地上,四分五裂,佛像的位置端坐着一头生有龙角,身上长满金色长毛的怪物,它坐得四平八稳,口中诵念佛经。

龙的第五子,狻猊,民间传言它喜好佛法,被佛祖收服座下,于是出海之后,它第一件事,就是将世间的佛像佛宝砸个粉碎。

这个世界上,能够约束龙的只有天道法则,他们从不被人的道德所约束,在他们眼里,人类的道德与律法并不神圣,相反,它们只是弱者抱团取暖的篝火而已,一场暴雨就可以将其浇灭。

按照第三子嘲风的说法,它们并非在破坏世界,而是在将威严广布人间,未来,人间应更名为龙间,唯有第九子螭吻对于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它不喜灾,不好斗,只望天下太平,最喜杀斗的睚眦听后哈哈大笑,它说,若是天下太平,那人间干脆改名为太平间算了。

许多人在谈论正事之前喜欢先饮酒作乐一场,龙一样,这就是它们的饮酒作乐,等心中的阴暗与愤懑宣泄完毕之后,它们也不介意以救世主的身份现身,拨开云雾,驱散暴雨,享受万民的感恩戴德。

咸庆今年十七岁,是武乡县的一名少年游侠,他的爹娘与妹妹都在近日的水灾中丧生了,咸庆是个修士,他靠着从小极佳的水性幸存的下来,上岸时,他遍体鳞伤,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曾经享誉一方的修士也变成了流民,咸庆极不甘心,但这不甘心在见过了无数流离失所的惨状后变成了麻木,这几个月人间动荡不安,灾祸四生,妖魔横行,受人民奉养的宗门非但护不了人,还与妖魔相互勾结,如今,本就处境艰难的凡人更被剥去了住所与生命,只剩一丝苟延残喘的力气。

逃难的路上,一个曾照顾过咸庆的小村姑饿死了,这个小村姑并不好看,他尚是赫赫有名的修士时,根本不会多敲一眼,但今天,她死在了自己的怀里,死的时候,小村姑心心念念说想要吃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