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不太正常?”林守溪困惑,问:“小语和师祖连话都没说过吧?”
“正是这样才反常。”慕师靖说:“师尊若与她不认识,为何经常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她与小语表面上陌生,但我感觉,她们好像比谁都亲。”
“……”
林守溪听了这番话,也低头沉思了起来,是了,昨夜他深更半夜去到小语房中,见到师祖时,心中就有疑惑,但师祖向来神出鬼没,他早已习惯,故而也没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的确有些蹊跷。
“还有。”慕师靖顿了顿,继续说:“我背地里说师尊的所有坏话,师尊为何都知晓?以前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道法神通来解释,但……”
慕师靖注视着林守溪眼睛,认真地问:“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小语在暗中告密,是不是都说得通了呢?”
“小语为何要告密,她不是这样的小姑娘。”林守溪第一反应是袒护自己的徒儿。
“我之前也想不通,但……”慕师靖犹豫之后,还是继续说:“如果说,小语也极喜欢师尊,容不得别人说半句她的坏话呢?所以哪怕出卖我这个便宜姐姐,她也要将这些告诉给师尊听。”
“这,小语与师祖怎么会……”林守溪本想摇头,却被慕师靖黑白分明的明眸一慑,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凛,问:“你的意思是……”
“我第一次看到小语的时候,就有一种熟悉之感,我觉得她很眼熟,越看越眼熟。而且你发现了么,你不仅没有见过她的父母,甚至至今都不知晓她具体的姓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慕师靖问。
“为什么?”林守溪下意识地问。
“因为小语很有可能是师尊的私生女。”慕师靖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石破天惊般的猜测。
林守溪本能地想反驳,却没有开口,因为慕师靖说的不无道理……师祖与他说过,她的姓名不能让三个以上的人知晓,所以小语自始至终不肯告诉他姓氏,或许也是出于对娘亲的保护。
“可是我见过她娘亲。”林守溪说。
“什么?”慕师靖一怔,“你什么时候见的?”
“一年前,通过湛宫剑见到的。”林守溪回忆道:“她的娘亲喜穿青裙,也是个极美的人,她好像在神守山斩邪司任职,说话很温柔,对小语也很好。”
他始终忘不了与小语娘亲跨越湛宫剑的对视,青裙仙子的眼眸像是漩涡,毫无防备的他险些直接堕入,暴露出心底所有的秘密。
“怎么会呢……”
慕师靖听了,坚定的神情开始动摇,她喃喃自语,猜测道:“那位青裙女子会不会是她干娘呢?是师尊掩人耳目的手段!”
“好了,别瞎猜了,岳母大人也说过,师尊尚是处子之身,处子之身如何能够诞下子嗣?”林守溪说:“道门又不是女儿国,喝水就能生孩子。”
慕师靖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她低头看书,神色游离,心头疑云更重。
苦思冥想之间,一个诡异的猜测幽灵般浮上脑海,她刚刚窥见了这个猜想的一角,还未等到它成型,身后传来的稚嫩声音就如刀锋般将它截断了:
“师父,慕姐姐,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小语找了你们好久!”
身后,道路的尽头,白衣黑带的少女正在向他们招手,又蹦又跳。
……
“师父。”
小语拽着林守溪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她一边偷偷瞄慕师靖,一边轻声说:“师父,这位该不会是以后的三师娘吧?”
“你在瞎想什么呢?”林守溪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师父为何来找她私会呀?”小语幽幽地问。
“慕姑娘性格孤僻,不喜热闹,我希望她能来给小语的月试捧捧场,所以来寻她。”林守溪解释说。
“这番话说给大师娘二师娘听,你看她们信不信?”小语哼哼两声。
林守溪一愣,心想小语不是才八岁么,这不是应该天真无邪的年纪么,怎么也会这般说话了?
他坚决不承认这是近墨者黑。
“你们在偷聊什么呢?”
慕师靖走了过来……她感知敏锐,对于他们的交谈,其实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没什么!”小语摇头。
慕师靖笑了笑,与她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慕师靖主动将话题引向了宫语,一提到师尊,小语的神情立刻专注了些,又开始套话,还义愤填膺地说:“大师祖也太坏了,慕姐姐已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竟还要被……还是我家的师父好呢。”
小语本以为慕师靖会吸取经验教训,拐弯抹角地夸她两句,不承想慕师靖竟将这十几年来师尊‘恶劣’的行径都数落了一遍,言辞激烈,将小语直接说懵了。
小语愤怒之余,也偷瞧着师父的神情,心中不由感到了一阵羞愧。
慕师靖一口气说完,感到了难言的畅快,她凝视着小语的眼眸,问:“小语,你觉得慕姐姐说得对吗?”
一瞬间,小语浑身冰冷,竟有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她知道慕师靖应该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
“慕姐姐说的,嗯……对!”小语支支吾吾。
慕师靖停下脚步,注视小语走远。
她等着师尊从天而降揍自己,但谁也没有出现,只有微风清扫雪面。
远处,锣鼓声敲响。
月试在这阵急促的锣鼓中拉开了帷幕。
剑场上依旧覆着平整的雪,这是小语的提议,她觉得在雪上比试更有诗意。
林守溪、小禾、楚映婵、慕师靖等人尽数到齐,一同坐在剑场外新搭起的看台上,关注着小语的比试。
林守溪知道小语有几斤几两,对她颇有信心,对他而言,这场月试更多的是弥补一年前离别的遗憾。
小语上台抽签。
参加比试的一共三十二人,皆是十岁以下的小修士,比试分五轮打完,约莫需要两个时辰。
楚妙带着白祝赶到时,激烈的比试已然开始,剑场上平整的雪面像是被乱刀划过,显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稚童们自幼习武,今日大展拳脚,兔起鹘落,攻的激烈,守的坚决,皆赢得满场喝彩。
楚映婵正观看比试,忽听娘亲唤她名字,她转过头去时,白祝一个飞扑,满满当当地撞在了她的怀里。
楚映婵娇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了白祝,小白祝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说:“白祝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师姐了。”
楚妙听着这话,哭笑不得。
当初白祝与两位姐姐住在神守山,住了两个月后,倍感无聊,于是被楚妙三言两语骗去了楚国玩,楚国虽好,可新鲜劲头过去后,白祝才发现,千好万好都不如师姐好。
不知为何,她向楚皇后提出要回神守山,皇后娘娘却寻各种理由推脱,将她强留在了楚国,三番五次后,白祝又困惑又害怕,觉得自己一定是上当受骗了,她肯定是被楚国哪个贵家公子看上,抓来当童养媳了……
这次见到小师姐,白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嘤嘤地蹭个不停,楚映婵不堪蹂躏,将白祝抛给了小禾。
白祝没睁眼,蹭了蹭就知道这定是巫姐姐,她与巫姐姐一年多没见,思念更甚,折腾得更厉害了,小禾虽怜惜白祝,但此处人多,许多人的视线都从剑场挪到了她身上,小禾感到羞涩,默默将小白祝丢给了慕师靖。
慕师靖不愧是小妖女,竟有能让白祝止啼的能力,没一会儿,白祝就乖乖坐在她身边,看向剑场,小声地问:“小语妹妹是哪个呀。”
话音才落,就轮到小语上场比试了。
白祝趴在看台上,聚精会神地望过去,一眼就见到了小语,然后,白祝揉了揉眼睛,呆住了。
慕师靖察觉到了白祝的异样,问:“小白祝怎么了?”
“白祝觉得,嗯……白祝觉得小语妹妹很眼熟哎,好像在哪里见过。”白祝认真地说。
“在哪里见过?”慕师靖神色一紧,立刻问。
“嗯……”
白祝与小语相隔很远,看不真切,她苦思了会儿,挠着头,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旁边的楚映婵听了,微笑道:“小白祝怕不是在照镜子时见到过。”
楚映婵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白祝的穿衣打扮和梳发方式都与小语很像,一样可爱动人。
白祝听了这话,有所启发,依旧没能想起来。
“小语拜了林守溪为师,以后也算是云空山的人了,这样的话,今后小白祝可就是云空山第二可爱的小姑娘咯。”小禾笑着开口,有意逗弄白祝。
白祝听了,觉得巫姐姐一定是夺了神女榜之首后骄傲自满了,对第一第二竟这般执着。白祝可不在乎这些,能有个同龄的小玩伴是她求之不得之事。
只是……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呀。
白祝苦恼不已。
她苦恼的时间里,小语已将第一位对手轻松击败,她双手负后,颇有宗师风范地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小语的武学功底极为扎实,她的招式干净利落,有刀切萝卜般简单干脆的美感,哪怕是林守溪见了,也不由暗暗佩服。很难想象,一年之前,这小丫头还天天贪玩,不思进取。
第二第三轮陆续打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三十二个意气风发的稚童被淘汰剩了四位。
正午,阳光明艳,四位天才稚童暂时歇息,为下午的比试做准备。
中午的时候,小语将林守溪从师娘堆里拉了出来,独占了他。
白祝追了上去,抓着小语的袖子,小声问:“你好,我叫白祝,是神守山的四弟子,那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小语听完,心头一惊,以为这是白祝幼年记忆觉醒的征兆,搪塞了几句后忙将师父拐到一边,躲了起来。
宫语从未想过,她竟有一天会害怕白祝。
林守溪与小语共进了午饭,吃饭时,林守溪问她月试的感觉如何,小语想了想,说了句对手都蛮厉害的后,继续埋头吃饭。
话虽如此,小语的心中却感到了一阵淡淡的失落。
她不可能输给他们的……这身偶衣之下,是一副人神境大圆满的身躯啊。
当初师父与她出谋划策,她连夜背诵战术,于脑海中反复演练,最终步步为营,看似从容实则紧张地击败小楚妙的经历再也不可能复现了。戏演得再真也还是戏啊……
锣鼓声再度敲响,转眼间,月试已进入尾声。
能杀出重围的都非善类,最后两场,小语也费了极大的力气。
尤其是决战……
小语决战的对手也是个少女,穿着青色裙子,长得漂亮,小语与这个小姑娘足足打了半个时辰,过了数百招也未分出胜负,但这场较量并不枯燥,反而极为惊心动魄,她们几乎用身躯将剑场之雪一扫而空,两位少女在剑场边缘扭打着,用的是毫无章法的王八拳,她们在地上翻来覆去,随时都要跌下台去输掉。
观看者的情绪也被两位少女带动,看到最后,众人皆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精彩的瞬间——倒不是她们现在有多厉害,而是所有人都笃定,未来,她们都将成为名动天下的大仙人,今日一战必会被当作美谈流传。
楚映婵看到兴起处,想与娘亲说话,可她环顾四周,却没能找到娘亲的踪影。
“娘又去瞎忙什么了……”楚映婵蹙眉。
小语赢得了这场比试的胜利。
但赢得并不光彩。
她被逼到剑场边缘后,示敌以弱,然后在剑场后抓了捧雪,扬沙般泼到了对手的脸上,趁其闭目时揉身向前,一把抱住她的双腿,将其举起,扔到了场外。
人们看着这一幕,皆觉惊愕,有人赞扬小语的聪慧,有人鄙夷小语的诡计,唯有林守溪觉得,小语是故意打这么久打这么险的,她想在场上多站一会儿,让自己多看一会儿……
无论如何,小语都夺得了魁首。
她坐在积雪一空的剑场上,仰望着午后淡蓝色的天空,望了许久,之后,她缓缓站起,望向了看台,与林守溪遥遥对视,白衣少年在对她微笑,她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