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你要对我下药?这么明目张胆么……还是说,你想拿这杵……”慕师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林守溪。
“好好趴着。”林守溪冷冷道。
慕师靖乖乖趴着,片刻后,冰冰凉凉的感觉浇上了肌肤,她倒吸一口冷气,整个身躯绷得和弓一样,她感觉那冰冰凉凉之物在她身上均匀地抹开了,她知道林守溪是在为自己敷药,想要感谢,可话到嘴边又成了:“我已浑金境巅峰,这点小伤哪里用得着敷药,假惺惺的……”
“这样好得快些。”林守溪叹了口气,说:“你师父下手可真重。”
“是啊,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她以前从没这样揍过我的……”慕师靖愁眉苦脸,很是委屈。
这些药是林守溪路过天穹山时采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他将药均匀地覆在红肿的地方,慢慢地揉开,手法细腻老练。慕师靖没穿鞋,只套着一双小巧的白袜,她不说话,时而紧绷时而舒张的玉趾似她的心声。
药大致敷好后,慕师靖才轻启朱唇,说:“师尊到底怎么了,今日怎么这么凶,我听说,许多凡人女子到一定岁数之后,脾气总会变得更差,师尊是不是也……不对呀,师尊道门出身,早已斩了赤龙,怎么会……她是哪里受了气,正好找了我这出气筒吗?”
“好了,你以后少在背后说你师尊坏话了,你师尊神通广大,说不定真有办法知道,总之,你谨言慎行的好。”林守溪好心提醒。
“不,不可能,强如人神境也不可能有万里窥江山的神通,等等……你什么意思?”慕师靖狐疑地扭过头,意识到了什么,很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林守溪,是你告的密,对吗?哼,难怪师尊这么信任你啊,你个大叛徒……”
啪!!!
这次,林守溪没再惯着她,慕师靖刚覆过药的地方又挨了一巴掌,这位黑裙小妖女吃痛娇啼,玉腿紧绷,身子如发箭之弓般颤了一发,她低着头悻悻然闭唇,再不敢胡言乱语。
之后,林守溪帮她卷下棉裙,整理衣裳,梳理长发时,慕师靖都没说什么,任由他像照顾小女儿一样照顾自己,等他俯身为她套上绣鞋时,慕师靖红唇翕动,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你说什么?”林守溪没有听清。
“我说,你少多管闲事,我自己来!”慕师靖清冷开口。
林守溪低着头,为她穿好了绣鞋,他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丝微笑。
林守溪带着慕师靖出门,走到门外,楚映婵与小禾一同迎了上来,她们拉住慕师靖的小手,嘘寒问暖,很是关切,纷纷表示师尊大人打在你身,痛在我心,慕师靖苦着小脸,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
林守溪默默旁观,有些怀疑她们姐妹情谊的坚贞……
“师祖呢?她离开了么?”林守溪问。
“嗯,师祖去看了小语,向我借了副幂篱就走了。”楚映婵说。
“师祖有说什么吗?”林守溪总觉得她来去太过匆忙了。
“师祖倒是夸了小语。”楚映婵微笑道:“师祖说,小语善良可爱,眉目神秀,为神女之胚,拥有举世罕见的天赋根骨,更兼玲珑剔透的赤子之心,千年一遇,万古难逢,还嘱咐你这当师父的好好雕琢,莫要耽误她的大道前程……师尊眼高于顶,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夸人呢,看来,你真的捡了个不得了的徒弟呀。”
林守溪听了这话,更加郑重,心想以后定要对小语严厉些,绝不可再妄动恻隐之心了……
小语此刻正在睡觉,林守溪也不去打扰。
慕师靖挽着小禾一同去逛街,购置丹药灵物,添些新衣裳,小禾欣然答应,背着个竹篓打算出门,慕师靖看着这个小竹篓沉默了良久,最终默默帮她解下,取出个漂亮的织金绸袋,挽在她的臂弯。
小禾看着这织金绸袋,觉得它一没竹篓结实,二没竹篓大,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嗯,慕姐姐一定是被云空山物欲横流的生活蒙蔽了双眼。
与此同时,林守溪正在屋内修行。
门推开,白裙飘飘的仙子步履优雅,款款走来,捋着裙摆坐在了木桌上,眉目清冷地盯着椅子里的林守溪,道:“你旷了大半年的课业,不知主动来补,还要为师亲自来找你吗?”
“回禀师父,弟子正在修行。”林守溪一本正经地说。
“修行?你在修行什么?”
楚映婵俯首去看,发现林守溪的身前放着一截中空的竹子,她倒听说过格竹悟道的说法,但很显然,林守溪并不是,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凌空飞舞,写成一道又一道的符,风、雨、雷自符间生,威力不大,却是精妙。
林守溪运转剑经,将它们隔空攫取,一并投入这竹筒之间,以意念控制这些紊乱的元素,使得它们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融为一滩灰白浆液。
楚映婵见状,啧啧称奇,仙人境多少掌握元素法则,但要真正掌控,并妙到毫巅地驱使它们,几乎天方夜谭。
不承想林守溪一个元赤境,竟已做到了炼天象于方寸的境界,那白瞳黑凰剑经究竟是何等大神术,完全炼就又该是怎样的毁天灭地……
林守溪将这截细长的小竹筒递给楚映婵,楚映婵接过,伸出手指,在竹筒中蘸了蘸。
风、水、雷已被尽数驯服,温和无比,她手指接触,只觉清风绕指,水膜流动,丝丝电流似蚁轻咬,只觉酥麻,浑不觉痛,竹筒的表面也被炼得柔软,可肆意拿捏变形。
“你炼这东西,除了练习你的法则掌控,还有何用?”楚映婵好奇地问。
“师父想知道吗?”林守溪微笑着问。
……
小禾与慕师靖购置了满满当当的丹药与衣物回来,手中端着冰冰凉凉,嫩滑爽口的冰粉在吃,进门时,恰逢林守溪与楚映婵一道出门。
小禾未感有异,只是好奇楚姐姐今日为何要戴个幂篱,嗯……她走起路来也不似平日轻盈,怪怪的。
林守溪带着楚映婵去了繁华热闹的街道,这是属于他们的时间,他们一同逛街、吃茶、游船、登山,司暮雪与金佛的追杀犹在眼畔,林守溪放松心弦,贪婪地汲取这短暂而珍贵的温馨。
林守溪给她讲述着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讲述了许久,听到司暮雪出现时,楚映婵浑身紧绷如遭雷击,林守溪知道她惊惧的缘由……
“圣壤殿那位是她的姐姐,我们知道她是假的,但……没有办法。”林守溪上次被楚妙警告过,没有将皇帝二字轻易地说出口。
哪怕知道司暮雪是假的,哪怕知道她们姐妹图谋不轨,但她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罪戒神女,除了皇帝之外,没人能够审判她们。
皇帝……
林守溪想起了那尊黑皇帝的雕像。
若皇帝真的有问题,那人族岂不是独木桥上的蚂蚁,随时要被下方滔滔的黑浪给吞没……还是说,这背后另有隐情呢?
林守溪给楚映婵讲完了那段故事,故事在金佛破碎后戛然而止,楚映婵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一把抱住了他,在他耳畔怜惜地轻语。
仙子的怀抱香软依旧。
林守溪靠在她的胸脯上,慢慢地忘记了烦心的事。
冬日的阳光明亮但不温暖,照不化堆积的冬雪,楚映婵在冰雪之间席地而坐,白裙如花铺开,她的面容却似受了暑气,潮红一片。
她靠在林守溪身边,低声软语,似是央求什么,林守溪不为所动,置若罔闻,楚映婵美眸禁闭,睫羽颤得厉害。
林守溪与她一同去到了神守山的幽庭里。
庭院中摆放着不少兵器与乐器,还有专用于歌舞的长袖红裙,这些都是慕师靖无聊时购置的东西,足以堆满一个大箱子,林守溪取出了一张黑色的焦尾琴弹奏,一袭白裙的清冷仙子则斜坐吹弄玉箫。
神守山的弟子走过林间山道,被乐曲声所吸引,驻足聆听。
“清脆悠扬,空灵婉转,好美的琴声……这是哪位仙师在抚琴奏乐?”一位弟子慨叹道。
“此处临近楚仙子的居所,应是那位楚国王女在弹奏了。”旁边的少女说。
“没想到楚仙子有这么好的琴技,只可惜人太凶了……”
“你懂什么,严师出高徒,她不仅是楚国王女,还是道门弟子,自幼教养严格,教育徒弟时自也推己及人。”
“……”
弟子们一直听到琴声消弭,才沿着雪道下山。
琴声止,人去楼空,窗畔放着一个小竹筒,雷与风已消弭不见,只剩将溢的水。
回去的路上,楚映婵神色冷淡,一语不发。
临近小语的宅邸时,仙子停步,凝视林守溪,檀口微张,楚楚可怜,待林守溪点头后,她才如释重负地闭唇。
回到剑场已是下午,早上睡下的小语醒了,她穿着红龙的睡衣,背着‘吾道不孤’的木剑,睡眼惺忪地来到林守溪的身前,问:“师父师娘去哪里了呀?”
“我们去神守山修行了。”楚映婵微笑着说。
“修行?为什么要去外面修行呀?”小语问。
林守溪与楚映婵对视一眼,笑而不语,只留小语一个人满心疑惑。
“对了,师娘,今天慕姐姐怎么了,怎么一直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刚刚去找她玩,她都不理我。”小语委屈地说。
“你慕姐姐被师尊罚了,正郁闷呢。”林守溪说。
“师尊……是师父的师祖吗?”
“嗯。”
“大师祖竟这样欺负慕姐姐,太过分了……诶,对了,师娘姐姐,你觉得大师祖是怎样的人呀?”小语一脸好奇地问。
“师尊啊……”楚映婵想了想,唇角噙起笑意,眼眸中也露出了向往之色:“师尊是我最崇拜的仙子,她道法通天,以一己之力横压百年神女,她心怀天下,与龙尸邪魔恶战,九死不悔,关于她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小语若是想听,我可以给你讲。”
“这样子啊……”小语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小语要成为大师祖那样的人!”
林守溪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忽有不妙的预感,但小语此刻一身正气,神情严肃,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鼓励了她。
晚上,楚映婵与小语都没有再来捣乱。
林守溪与小禾睡在一起。
落雪无声,烛火摇红。
林守溪拥着小禾,在她耳畔说着绵绵的情话,小禾听得情动,也拥住了他,想着这一路走来如此波折,修成正果何其不易,今夜就这样给他吧,免得迟则生变,遗憾终生……预言的谎也该坦白了,坦白后任他处置也就是了,反正他也不会真拿自己怎样。
这样想着,小禾的念头通达了,过去的彷徨与犹豫抛在了脑后,这个随时都会倾覆的世界里,她只想将身前的少年紧紧抱拥在怀里,不让两人之间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这样就足够了……
小禾薄唇勾起一丝笑,心满意足的笑。
她轻轻唤了林守溪的名字,林守溪给予了温柔的回应。
正当小禾要将那娇人话语说出口时,一道古老精纯的灵妙之息涌上心头。
少女神跃灵飞,霎时清明。
林守溪困惑的目光里,小禾忽然披衣而起,走到了外面的雪场上,席地而坐。
林守溪跟了出去,他仰望着雪夜璀璨的星斗,了然明悟——今夜,小禾心结得解,要破入仙人境了。
第287章 千山暮雪
星空璀璨。
司暮雪沿着银河行走,天上的星星像是秉在掌间的烛火,永远也无法追及。
天空中的细雨变成了雪,沿途的景换了数轮,她走了很久很久,足心伤痕累累。
但她的伤非但没有修复,反而越发恶化,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而是她内心深处的另一个魂魄。一山不容二虎,之前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外界的压迫使她们融为一体,如今天地一空,她们之间的裂隙开始显现。
这些天,她始终在密林里穿行,像是一只真正的狐狸,临近县城时,她甚至会有本能的恐惧,彷佛那里藏着猎人。
她甚至不敢睡觉,因为她确定,自己还能不能醒来,也无法确定,醒来的会不会是自己。
“你放我出来,你放我出来!”
身体里,那个灵魂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喊。
“你放我出来,我要杀戮,我要饮血,我要欢愉,我要自由,你放我出来,不要再让我的身体跟着你受苦了,你这是暴殄天物!”
“你放我出去!你在林守溪面前唯唯诺诺,却对我这般狠厉!是我承载了你,让你在我体内孕育了百年啊,你早该死了,没有我,你早已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