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403章

作者:见异思剑

“在宫家的传说里,时空魔神到来时,有某位黑裙神女天降,借宫家祖传之剑,以两剑将时空魔神裁成三截,斩神之剑归还先祖,从此剑有神性,再不出鞘,对么?”楚妙继续问。

宫语轻轻点头,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楚妙好像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有事要和她说,背脊不由一点点挺直。

“嗯,我娘说,时空魔神被斩为三截,这三截分别对应过去、当下、将来,时空魔神的三个尺度相继破裂,它庞大的身躯也就随之瓦解了,就此死去。”宫语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湛宫为何不能出鞘?”楚妙问。

“剑为神所持,自有神之骄傲,岂可再做凡人之兵器?”宫语说。

“不,我觉得真相未必如此!”楚妙斩钉截铁道。

“什么?”

“剑斩了时空魔神,也沾染了过去、当下、未来的不同法则,当时的剑虽然在你面前,但它未必处在同一个时空里,所以哪怕是人神境的强者,若没有对时间法则的把握,根本不可能将它的过去、当下、未来统一,无法将它的时空统一,它就永远不可能被拔出!”楚妙认真地说出了她的推论。

宫语眼眸一亮,隐有豁然开朗之感,但她很快又摇头,说:“可我拔出它的时候年纪还小,别说时间法则,我那时连修行都没开始多久。”

“但你统一了它,你在无意间统一了它!”楚妙越发笃定。

“你到底什么意思?”宫语问。

“真正能贯通湛宫的剑只有一把,那就是湛宫本身!”楚妙声音陡然抬高:“宫语,你有没有想过,当时你用湛宫剑勾连的人,与你并不身处统一时代,他很可能来自未来,来自几百年前的未来!你师父看得见你,而你看不见他,原因也是如此!”

宫语瞳孔一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你知道你为什么要给它起名为湛宫么?”楚妙继续问。

“因为……”

因为师父的剑叫湛宫,她为了纪念师父,也将这柄剑取名为了湛宫……难道,难道说……

“因为这柄剑就叫湛宫!”

楚妙直接起身了,她说:“你在过去勾连了你未来的师父,你师父又在现在勾连了过去的你,在你给它取名为湛宫的一刻,三截时空终于在你与他之间达成了统一,所以你能拔出它,像拔普通的剑一样把它拔出!”

“湛宫也不想被困在断裂的时空里,它想要统一自己,于是它发出了求救,你们回应了它。”

……

宫语坐在原地,如遭电击。

楚妙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这么多年来,湛宫一直是把乖巧温顺的剑,极有灵性,不像死证一样,刚换主人的时候还会发发脾气,这样的剑,又怎会骄傲孤高几百年,不愿从鞘中露出一点锋芒呢?

它无法出鞘是因为它被困在时间的裂痕里了,这是时空魔神对它的污染,它也想从中挣脱……

于是,师徒之缘就此开始。

“如果是这样,那我师父呢,他现在在哪里?”宫语神色恍惚。

楚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她,问:“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承认呢?”

宫语也安静了下去。

她闭上了眼眸,整个身躯都颤栗了起来。

这一刻,世界变得无比安静,她能听见心跳,听见脉搏,听见血液在身体里的流动,听见发梢与衣裳摩挲的声音,同样,自己的心声也震耳欲聋。

没有别的答案了……

楚妙说了,能贯连湛宫的剑只有一把,那就是它自己。

湛宫一直在林守溪手中。

林守溪……

在三界村的时候,她就觉得,林守溪的身影很像她师父,声音语调、言谈方式都很像她师父,当一个人这么像她师父时,他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师父。

所以她以为林守溪是师父的转世。

但……

原来从没有什么转世。

原来他一直是我师父。

宫语痴痴地坐着,慢慢地,她竟将那双修长玉腿缩回榻上,甚至一点点后退,挪到了床榻的角落里,双臂一环,将双膝抱住,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不,不对!”宫语螓首轻摇,道:“我遇到师父还是三百年前……未来怎会影响当下,现在的他又怎会遇到过去的我,这,这根本不可能!这样的时空如何能够构建?”

“没什么不可能的。”楚妙说:“你应该听过一个故事吧,有两个老农民在田地里想象着皇帝奢靡的生活,一个说,我想皇帝肯定天天吃白面馍吃到饱,另一个说,岂止如此啊,我想,皇帝下地肯定都用的金锄头。”

说到这里,楚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继续道:“很多人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主宰,它凌驾于众生之上,全知全能,造化一切。于是有人批驳,说你口中这个主宰可以创造出一个比它更强的存在么,若可以,那这个主宰不再是凌驾一切的强者,若不可以,又凭什么敢自称全知全能呢?许多人会被这样的说法唬住,但细细想来,这种凡人对神的想象,与农夫在田地里想皇帝的金锄头又有何区别呢?”

“我们哪怕臻至人神境,依旧是狭窄有限的,以狭隘的我们去窥伺无限的神,最终只能见到另一种狂妄自大的狭隘,你无法理解神怎么创造比祂更强的存在,也无法理解这样荒谬的时空为何能存在,但祂就是可以做到,就是可以存在,我们……无法理解神。”

说到这里,楚妙脸上的笑容也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落。

宫语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扯过被子,轻轻抱着,沉默了许久。

楚妙也沉默了很久。

半晌,楚妙终于主动开口:

“这个赌约我赢了,对吗?”

“不。”宫语咬着唇,说:“归根结底,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有什么证据呢?”

说到此处,楚妙复又笑了,她褪去鞋袜,也上了床,手脚并用地爬到宫语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小语,我平时看你聪慧有城府,怎么一遇到你师父,就变笨了这么多,我真是越来越担心你了……”

“你什么意思?”宫语蹙眉。

楚妙的口吻让她想起了宫盈,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娘亲。

“林守溪有个徒弟叫小语,这件事小禾知道,映婵知道,慕师靖知道,我也知道……你猜,这个小语会是谁呢?”楚妙伸出手指,点中了宫语的眉心。

宫语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动,许久才呆呆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我不知道?”

楚妙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他们相处这么久,但凡谁嘴巴稍稍漏一些,也早真相大白了,但他们偏偏谁也没说。

真是一对笨蛋啊……

宫语再没有怀疑的理由了,她痴痴地抬手,触了触面颊,指尖微湿。她发现自己在哭,已泪流满面。

楚妙本想笑话两句,话到唇边却成了宽慰,她用袖子帮宫语擦拭着眼泪,然后轻轻拥住了她。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宫语埋在她的肩头,轻轻地问。

与林守溪相处的无数个瞬间在脑海中闪过。

过去,她就以为林守溪是师父的转世,她之所以没有告诉他,是因为害怕……她是他的师祖,她的徒儿楚映婵是他的师父兼情人,他又是自己师父……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将辈分与伦理砸了个稀烂。

她还没做好面对的准备,只想默默守护他成长。

但……

但他不是转世啊,她又该如何面对呢?

她无法想象自己道出真相后的情景。

“要不我去将林守溪抓过来,你们聊聊?”楚妙笑着问。

“别去!”

宫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下意识想要拒绝。

这样的反应在楚妙的意料之中。

楚妙轻轻揉着宫语的发,微笑着说:“三百多岁了,还这般哭哭啼啼的,和个孩子似的。”

“你之前找你女儿的时候,不也哭得昏天黑地的么,别当我不知道。”宫语幽幽开口,将身子蜷得更紧。

“我……”

楚妙无言以对,只固执道:“你就是个孩子,你长大了,但始终有一部分的你停留在了七岁之前,那个你被痛苦、绝望、遗憾、悲伤所禁锢,没有办法长大,小语,你需要走出来。”

“怎么走出来?”她问。

问题刚刚出口,宫语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

……

小禾趴在床榻上,细嫩的腿儿悠哉悠哉地摆动着,她手上翻阅着神山邸报,正看得津津有味。

她看完了神女榜,兵器榜后,翻倒了神守山的那一栏,恰看到神守山今日在进行一个名为雪场论道的比试,这一比试历史悠久,每年冬天都会进行,不只是神守山的修士,其他身上的知名弟子也会受邀前往。

她想要怂恿林守溪去参加,然后看他打架,抬起头时,却发现林守溪正站在窗边,一脸担忧。

“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小禾问。

“此处的雪是师祖心境的反映,今日风饕雪虐,极不寻常,我怕师祖出事。”林守溪担忧道。

小禾轻轻点头,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今夜的雪的确反复无常。

“师尊大人有楚皇后照顾,应不会有什么事吧。”小禾宽慰道。

林守溪嗯了一声。

他站在窗边看了很久。

直到半夜,雪才终于舒缓了下来。

他这才放心了些。

师祖既然没事了,楚妙为何不来找他呢,关于小语的消息到底又是什么呢?

林守溪悬着的心无法落下。

“你还在想你的小徒弟吗?”小禾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常,问。

“有点担心她。”林守溪说。

“担心什么呀。”小禾淡淡道:“按你的说法,你徒儿每天住在深宅大院里,有父母疼爱,有侍卫保护,我看啊,你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她一年没见,早把你给忘了。”

“小语不会忘了我的。”林守溪肯定地说。

小禾可没有被他们的师徒之情给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