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她又变回了温婉平和的模样,去了祖师山,当了小门主,定期服用丹药维持精神的稳定。
饶是如此,许多个午夜,她依旧会梦见那个小村姑,小村姑拽着她的衣襟,质问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
司暮烟无言以对,醒来时总泪流满面。
又过了许多年。
其中发生了许多琐碎的事,她已懒得回忆。
她只记得十六年前的雪夜,司暮雪披着黑袍,主动来到祖师山,见了她。
她望着司暮雪腰间的罪戒之剑,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你许久没来见我了。”司暮烟惨然一笑。
“姐姐,你还记得你当初在牢里做的梦吗?”司暮雪开门见山道:“我想听更多。”
“那时候我被罪戒之剑反噬,已经疯了,那是疯子的梦,荒诞离奇,有什么好听的?”司暮烟淡淡地笑。
“那个世界或许真的存在。”司暮雪说。
“你说什么?”司暮烟愣住了。
“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司暮雪重复了一遍,说:“那个世界就在彼岸,那是一个澄净的世界,如姐姐梦中的一样,但……它现在被玷污了。”
“有人打开了那个世界的门,真气侵入了进去,那个世界被破坏了,不仅被破坏,它还成为了滋养恶魔的温床,恶魔正在那个世界缓缓生长、壮大,终有一日,那个原本澄净的世界也会变得污浊、腐朽,同时,它滋养出的域外煞魔也将自彼岸降临,毁灭我们的世界。”
“这不是危言耸听,姐姐,我需要你帮我。”
司暮雪握着她的手,说。
司暮烟怔了许久,最后问:“谁告诉你的这些?”
事实上,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司暮烟就已经有了答案——司暮雪如今是赞佩神女,是罪戒之剑的主人,那唯一真正凌驾于她之上的只有……
“我得到了圣谕。”司暮雪说。
……
长安城外,破碎的大地上,司暮雪静躺着,残余的雷电水一样流过她的肌肤,在她深红色的长发间逗留,形成弧光,她细细喘息,绘有小熊的外裳起伏不定。
这件外裳很长,恰好过臀,她修长的腿完整地露了出来,鞋袜也被雷电灼烧殆尽,玉一样的肌肤细腻光滑。
林守溪见过很多次赞佩神女。
初见时,她假装成一个侍女,面带微笑,总见缝插针地赞美他与慕师靖,给人以温婉之感。
之后,她变成了恐怖的妖魔,原本温婉的微笑变得冰冷残忍。
再后来她屡屡受挫,不再笑,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女魔头,冷漠疯狂,怨天尤人。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无法将她和这件绘有熊的内衫联系在一起,此刻她穿着这样的衣服躺在地上,更像是酣睡的青春少女,曲线靓丽。
当然,不管司暮雪是怎么样的人,首先,她都是敌人,必须杀死的敌人。
第九尾生出时,错愕也只是瞬间,他飞快抽出湛宫,阴手握剑,对着她的心口刺去。
落剑的刹那,司暮雪睁开了眼。
她伸出手,直接抓住了湛宫剑。
先前昏迷之际,她的意识被神血俘获,在那里,她见到了狐祖。
狐祖小时候是只胆小怕事的狐狸,它在饥饿的时候去村里偷鸡,可面对凶狠的公鸡母鸡,它没敢下口,反而被它们团团围住,老农夫来到了鸡圈,抓着它的后颈将它拎起,它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听老农说:是只灵狐。
后来它才知道,这老农不是一般人,他曾是位大臣,因不满王上残暴的统治,金蝉脱壳,假死隐居,这些年,王的统治越来越残暴,妖邪四起,民不聊生,百姓道路以目。
“你好好修炼,早日成精,你要做的不仅仅是迷惑王,而是杀死这一整个腐朽的王国。”老农这样对它说。
之后,老农教它认字,每天读书给它听,还教它琴棋书画,小红狐渐渐开窍,成了村里最有文化的动物。
在真气复苏之前,野兽成精是极罕见的事,但绝非不可能,只是那个过程远比现在漫长得多。
老农五年后因病去世,至死没能等到它成精,村里人帮他操办了葬礼,小红狐想为老人守孝,但当天夜里,村里人就拿来了火把与网,要将它扑杀。
老农临死前,委托过村民要帮着照看狐狸,可不知哪里来的传言,有人说它是妖怪成精,迷惑了老农,并吸干了他的气,才让原本精神矍铄的农夫这样死了。
当年围攻它的鸡们帮助了它,它在鸡飞狗跳之中趁乱逃出村子,帮助它的鸡则无一幸免,都成了餐桌上的食物。
它没有忘记对老农的承诺,坚定不移地修行。
在似乎是老农高估了它的资质,它整整熬死了三届皇帝,也没能修炼成功。
但它还在坚持着,因为这三个皇帝,一个比一个奢靡、残暴,再加上连年的灾难,每年冻死饿死的人数不胜数,作为一只心怀苍生的狐狸,它不能漠视这一切。
后来,它在渭水之滨遇到了一个钓鱼的老人,老人点化了它,三年之后,它显化为人,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她去了皇宫。
举世狼烟燃起,八方诸侯来朝,本就摇摇欲坠的末代王朝耗尽了最后一丝天运,在她风华绝代的歌舞中轰然坍塌,她是这段黑暗岁月里最惊艳的一笔。
世人说她是一切灾祸的源头,要将她处死,带头的就是当年点化她的老人。
如当年的老农一样,她金蝉脱壳,假死隐居,在没有发现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之前,孤魂野鬼般在世界游荡,她完成了使命,人生似乎也失去了意义,只欠一死。
后来,她回到了当年的村子。
村子早已在兵荒马乱间荒芜,当年的农舍残破不堪,鸡笼的位置发霉发臭,成了毒虫的乐园,她颤抖着推开了门,粉尘簌簌落下。
她在这间农舍坐下,浑浑噩噩呆了好久。
忽然,门动了动。
她以为是老农回来了,下意识起身去迎。
但门外没有人。
那只是一阵风,吹过就不再回来。
……
司暮雪目睹了这一切。
某一刻,她心底埋葬许久的东西被打开了,冷漠、暴戾、魅惑之外,她童年珍藏的记忆生根发芽,疯狂窜长,与神血完美相契。
她苦修百年而不得的第九尾从臀下延展而出,它不同于其他八尾的火红炽烈,它纯白如雪,柔软如云。
她握住了下刺的湛宫剑,站了起来。
司暮雪睁开的眼睛无比澄明,里面不见彻骨冰霜,不见烽火狼烟,唯有平静。
伪善与残忍的外衣褪去,成为九尾狐的一刻,她成就了真正的自己。
司暮雪纤白的手指像是囚笼,牢牢地禁锢了湛宫的锋刃。
她仰望天空。
长安城外,雪落了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
她不去理会周围人震惊的目光,只是痴痴地望着天空,于数息后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
“我回来了。”她说。
九尾迎风飘拂。
第271章 魔门祖现 金佛南来
长安城下起了雪。
万花摇落,满天飞琼。
司暮雪静立,像一尊神话塑成的仙人,唯有身后九尾嗖然旋扫,似涤荡寰宇的焰火。
“修行原来是照见真我。”
司暮雪长撩起第九根雪白的狐尾,如持拂尘般端在身前,目光温柔地打量。
狐祖的记忆与她的过往在神魂中碰撞、杂糅,形成了另一种混沌的纯粹,一如这截狐尾。祸福相依,她挫折一路,反而阴差阳错,真正迈过了大道之槛。
手掌翻覆间,雪白狐尾似白鱼溜走。
司暮雪重新将目光投向周围的人,她轻轻抬起灵秀的嫩足,缓缓朝他们走去,行路之时,这位娇小婀娜的红发神女腰肢摆动,玉腿交错,宛若为帝王献舞的妃子,极尽妖娆。
“你们拦不住我了。”司暮雪止步。
天已黑了下来,不见明月高悬,雪从高空飘落,越下越大。
最先动手的是林守溪。
湛宫剑出鞘。
雪亮长芒如明月徐徐绽放,顷刻填补了林守溪与司暮雪之间的空隙,长月中闪过一抹黑影,黑影如凤凰般长鸣。
他起手就是最神秘的白瞳黑凰剑法。
剑光照亮了司暮雪的面颊。
司暮雪绝美的身影似迎锋而解,顷刻云散,下一息,一朵雪花飘到了林守溪的颈后,六角结晶体的雪花破裂,司暮雪自雪中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指点向他的后颈。
小禾反应了过来,在司暮雪的出现的瞬间拧腰回身,一拳捣去。
拳尖鼓起大风,吹得司暮雪红发飞舞。
司暮雪的一指被小禾的重拳打得微微偏斜,小禾没有与她角力,相反,她五指一拢,电光火石般将拳收回,一记鞭腿快如光电一闪,高高扬起,直打向司暮雪的脖颈。
司暮雪没有伸手去挡,她身后狐尾探来,精准地缠住了小禾的脚踝,向上一甩。
小禾本就不是司暮雪的对手,再加上今日耗力极大,伤势未愈,娇躯被狐尾卷着高抛,空旋数圈后落到了十丈开外,踉跄数步堪堪止住。
不待司暮雪追击,一袭青裙的苏希影已翩然而至。
这位曾经的魔头镇之主身影低掠,如贴水之鹰,刹那间离开了宫语身边,出现在了司暮雪的右侧。
苏希影收起了平日里温婉的笑,秀靥如被冰封。
她的手印在青衣间变幻。
斑斓毒粉从她袖中抖落,凝为彩蛾,翩翩罩向司暮雪。
“邪魔歪道。”司暮雪淡淡道。
她这样说着,非但没有去躲避这些彩蛾的进攻,相反,她主动迎上,任由剧毒的彩蛾停在她温软的香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