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320章

作者:见异思剑

宫语一边说着,一边将无形的真气之丝绕于指尖,林守溪如被抽筋断骨一般,浑身没了力气,他倒在地上,痛得身躯痉挛,经络暴凸,在一声喉鸣之后再度昏死过去。

宫语又将他抓入药池之中。

如此重复了数次。

林守溪除了昏睡,就是在与宫语比武,他一次次被打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但从未求饶放弃,有一次,宫语都于心不忍,下手刻意轻了,林守溪察觉了出来,主动要她下重手,宫语不肯,他便出言挑衅,将她激怒。

“你就一点不怕么?不怕我哪天下手没轻重,将你给直接打死?”

宫语看着躺在药汤中的少年,问。

药汤不住地泛起涟漪,那是少年身躯颤抖所至,他牙关打着颤,许久后才回答:“不怕,我相信师祖。”

“你可想过放弃?”宫语问。

“想过。”林守溪诚实地回答。

“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因为尊严么?”宫语问。

“不,因为怕死。”林守溪说。

“怕死?”宫语困惑。

“嗯,我不怕自己死,但我怕哪天楚楚或小禾死在我面前,我却无力阻止,这几天我常常做这样的噩梦,从这种噩梦里醒来后,我觉得眼下的苦根本算不得了……”林守溪轻声说:“我的修为太过差劲,如今恰逢师祖大度,愿意相授,哪怕千刀万剐,我也要学下来的。”

宫语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漠然道:“你还是说点冷嘲热讽的话吧,这般阿谀奉承,为师听不惯。”

痛意噬骨钻心,林守溪露出了微笑。

八月,林守溪就与宫语住在了这荒郊野外,以破庙为家,以天地山湖为练武场,过去,林守溪学了不少武功,都练到了不俗的地步,但他始终觉得,自己还差了点什么,这些日子,他终于明白他差在哪里。

他差在圆融,这种圆融不在意,而在形。

他的形体天生强大,可却从未经过真正严苛的训练过,而宫语的所作所为则是真正的炼剑,她先将林守溪体内的‘杂质’锻出,然后再渗入‘锡’,将生铁锻造成钢,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有预感,等真正开炉的那天,他将成为一柄真正的、无坚不摧的剑。

“一想到这般费心费力地帮你练武,竟是要你打败我,我就觉得此事甚为诡吊。”宫语偶尔也会抱怨,然后再将这份怨气通过拳头撒在他的身上。

林守溪尽数受之,毫无怨言。

自小到大,除了不死国中与楚映婵绞尽脑汁破解色孽之咒时,他从没有这般如痴如醉地沉溺于武学修行之中。

林守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拳法也越来越浑融,宫语起初击败他只需信手拈来,渐渐地,她也要费上些真正的力气了。

八月渐渐接近尾声。

林守溪知道,纯粹的身体打熬也即将来到尽头。

八月末,他又被宫语拖入新煮的药池中,夜半噩梦惊醒时,他隐约见到了一位少女坐在身边,面容模湖。

“小禾……”林守溪轻轻喊她名字。

少女没有回应。

沉重的困意拖着他再次陷入沉眠,醒来时,身边哪有什么少女,一切彷佛只是梦而已。

“嗯,你这进步还算不错,可惜与为师相比,还是相差太远。”宫语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

“师祖修行三百年,弟子年岁不足二十,自是道阻且长的。”林守溪说。

“听你这话,好像还是不服气?”宫语眯起眼眸。

“弟子不敢。”林守溪说。

“呵。”宫语负手身后,道:“算了,今天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说着,宫语沉了口气,将境界压在了与林守溪同一水平。

她要以同境将林守溪击败。

“请师祖赐教。”林守溪抱拳。

荒原上,最后一场战斗打响,两人穿梭荒野,时而上山,时而下湖,呈现着势均力敌的姿态,周围的岩石草木早在这一个月间被毁坏一空,如今他们身形掠过,只能激起浩浩荡荡的烟土尘埃。

哪怕同境,宫语依旧强得可怕,不过林守溪经过了这一个月的苦苦打熬,已有了一战之力。

天地间惊雷阵阵。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兔起鹘落,飞速穿梭,打得药缸破碎,庙宇崩塌,一时间难舍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昏天黑地的战斗终于接近尾声。

分胜负的一招里,林守溪一拳打向宫语胸口,宫语一指点向林守溪的额头。

砰——

宫语的手指停在了林守溪的额前。

同时。

林守溪伤痕累累的拳尖陷入山中。

师祖山狂摇乱晃,云浪翻滚不歇。

他立刻收拳。

“师祖,弟子……”

林守溪先前打得尽兴,并未多想,此刻才惊然回神,知道唐突了师祖。

“无妨的……为师大意了而已,不怪你,这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宫语说是不怪罪,只是接下来的一天,她一句话也没和林守溪说,冷傲异常。

直到夕阳西下。

宫语来到他的面前,幽幽开口:“走吧。”

“去哪里?”林守溪问。

“回道门。”宫语说。

第228章 千秋

“你自幼天资卓绝,鲜有败绩,这一个月来体魄打熬甚苦,伤筋动骨是次要的,为师怕你武道之心堕落,神意摧毁,所以故意饶了你一局,你莫要因此骄傲自满,失了进取之心。”

宫语横了身边的黑衣少年一眼,用告诫似的语调说。

“师祖已说过不下五次了。”林守溪点了点头,无奈道:“再说下去,可要失去宗师风度了。”

“你不爱听,我可以说给小禾听。”宫语说。

“……”林守溪不敢多言,立刻改口:“师祖教训得是,弟子受益良多。”

听着林守溪不真诚的话语,宫语本想驳斥两句,红唇微张后只化作一声又冷又轻的笑,她收回了横向林守溪的视线,道:“算了,懒得与你计较。”

九月初,初秋乍凉,回道门的路上,阴雨连绵。

回忆起这一个月的体魄打熬,林守溪依然觉得像在做梦,午夜时分,他常常从剥皮揎草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全身发凛,骨骼锐痛,仿佛用手轻压皮肤,就能挤出大量的鲜血。他怕惊扰宫语,没有出声,只是蜷着身体,紧咬着牙,脑海中想象着小禾接受髓血时的痛苦,以此一次次捱过去。

但林守溪并不知道,宫语始终看在眼里。

平日里面对他时,宫语的眼神充满了淡漠与轻蔑,仿佛在看一头冲撞神明的不自量力的野兽,唯有他背过身去时,宫语的眼眸才会柔和下来,如裁下的月华,她看着他,不知是远是近。

道门在北方,路途遥远。

回道门的路上,宫语依然每天给林守溪喂拳,随着林守溪体魄的强悍,她的出拳也越来越狠,常常将林守溪掼在地上,足尖踩着他的胸膛,一拳拳将其轰入地里。

打熬体魄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一个月艰苦而残忍的修行也只是打下了底子,之后林守溪还要不断练武,直至修成一副真正的钢筋铁骨。

“你倒算坚强,这一个月都没哭鼻子。”宫语偶尔会夸夸他,虽然语气听起来像嘲讽。

林守溪被从深坑中拉出时,通常呼吸已经微弱,没什么反驳的力气,他并不觉得坚强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世上吃得了苦的人太多,但大部分人都只是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当年你师父教你的时候,师祖哭过吗?”林守溪笑着问,笑意牵动伤口,很是扭曲。

“你觉得呢?”宫语神色一冷。

林守溪笑着摇头。

宫语侧坐在一截断垣上,幂篱迎风飘舞,白袍澄澈无瑕,她解下酒壶,饮了口酒,饮酒时脖颈后仰,本就挺拔的身躯显得更加丰挺傲立,林守溪看着她的曲线,不由想起了那日的比武,他庆幸自己当时的拳头伤痕累累,早已麻痹,什么也没感受到,否则实在难与小禾交代……不过那目眩神迷的惊涛骇浪却是令见者永生难忘。

“在看什么?”宫语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夕阳很美。”林守溪说。

宫语也向西边望去。

广袤的地平线上,夕阳朝着大地的幽暗处沉了下去,明明已暮气沉沉,却依旧红得刺眼。

宫语与林守溪一同走过一座小镇。

恰逢夜幕降临日月交替,一个算命先生正要收摊走人,见这女子与少年走入陋巷,不由定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们,似想说什么。

宫语停下了脚步。

“你算得准么?”宫语问。

“这……”算命先生本想吹嘘一番自己,但他隐隐感到了一种冰冷的注视,立刻改口说:“不太准。”

宫语不知哪来的兴致,将林守溪推到了算命先生面前,让他看相。

算命先生见他们衣着贵气出尘,这少年更是明眸皓齿,秀美异常,定然不凡,不是达官显贵就是仙人显灵……这是来寻他开心的?

算命先生诚惶诚恐,不敢拒绝,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后,伸出手,按住了林守溪的脉搏。

“算命还要把脉?”林守溪疑惑。

算命先生本是郎中出身,学艺不精常常挨打才转投的算命,他的看病和看相几乎套的同一套理论,此刻几乎是熟能生巧,下意识把上了脉。

既然把上了,他也不好再拿走,只好吚吚呜呜地应了一声。

他端详着林守溪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

“大师看出什么了吗?”林守溪没抱什么期望。

“看出了,嗯……一点点。”算命先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缓缓开口。

他的第一句话就将林守溪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期待给打消了:

“你应是世家公子,家境殷实,宗族和谐,虽无修道根骨却精通文墨,写得一手好文章,身边这位应是你的姐姐。”算命先生心虚地说着,沉吟了会,试探性问了一句:“嗯……对吗?”

“……”

林守溪心想一般的算命师父还懂用模棱两可的话术歪打正着两句,这一句都没对实属难得,他只是说:“你继续。”

算命先生见他神色和善,以为自己猜对了,更自信了几分,侃侃而谈起来:“你未来爱情顺利,妻妾不少,且都对你百依百顺,之后仕途顺利,一路升官发财,甚至可以拜至宰相,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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