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见异思剑
“果然,觊觎小禾的都是大坏蛋啊。”慕师靖颓丧地说。
“在我去斩神之前,我会分出一缕道识给你,帮你压制体内的血,但能否真正战胜它,还要看你自己。”时以娆说。
“神女姐姐……为何对我这么好。”小禾受宠若惊。
虽然时以娆的表情如雪山般万年不变,但小禾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她对自己有着额外的关心。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的。”时以娆说:“若我身死,而你活着,你须接过这柄罪戒神剑。”
小禾立刻明白,她这是在挑选继承人了……
“我……”
小禾当然不能辜负她的好意,但她现在不过元赤境,如此重任,她又如何敢贸然接下呢?
“怎么了,承我的剑很丢人么?”时以娆问。
“当然不是,您是真正的修道者。”小禾满怀敬意地说。
时以娆无视她的称赞,继续注视她。
小禾再不多虑,坚定地说:“我答应。”
“真正的修道者……这是我听过最好的夸奖。”时以娆这才接受了她的称赞。
……
暴雨中,鳞兽犹在拉车赶路。
车厢里,这对绝丽的母女也终于稳定了情绪。
楚妙始终抓着女儿的手,不愿松开,连眼泪也是陆余神帮她擦的,楚妙哭完之后,终于开始询问起近日发生的事,楚映婵与林守溪以眼神交流了一下口供,只说是遇到了强大的女妖怪,具体的事等安定下来后再说。
楚映婵是个合格的朋友,她没有忘记提给戏女加钱一事。
“戏女……原来女儿都知道了吗?”楚妙很是羞愧。
“嗯……”楚映婵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说:“娘亲终究是好心好意,不必为此伤心难过的。”
楚妙却摇了摇头,说:“是我太过心急了……娘亲已经听说了,这位林公子的未婚妻是小禾姑娘,与你之间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误会,娘亲听信了谗言,才……”
林守溪与楚映婵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这一幕被陆余神精准地捕捉到了,很显然,这位活了三百多年的仙子早就猜到了什么,淡笑道:“嗯,这在一个月前或许是谣言,至于现在嘛……”
“现在谣言应该不攻自破了!”楚映婵立刻接话,她可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上亲徒弟这种事。
“嗯,我早该相信女儿的。”楚妙柔和地说。
红裙白袍的楚映婵端庄自持地坐着,楚妙轻轻靠在她怀里,梨花带雨,楚映婵揉着娘亲的头发,用真气帮她烘干衣裙,不断宽慰着她,从外人看来,仿佛她才是娘亲,楚妙才是可怜兮兮的女儿。
“我早就说了,楚皇后应该谢谢我的。”陆余神始终笑眯眯的。
楚妙明白她的意思,正是她先前的那番话,她才得了契机,破除了横亘在她们母女之间的冰山,在此之前,她从未与女儿这般相依相偎过。
“我……”
楚妙想着先前拔剑的场景,更感羞愧,轻声说:“下次,下次回山,我再好好谢你。”
陆余神笑着点头。
楚妙在女儿怀中靠了许久,神色恬静,只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想着算命先生的预言,心想女儿已渡过此劫,未来大道之路应无需担忧了。
外面的暴雨与狂风持续不断地呼啸着。
忽然,楚妙猛地反应过来了什么,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妖煞塔呀。”陆余神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仿佛她并非是去斩妖除魔的,而是驱车去旅行的。
“妖煞塔?”楚妙大惊失色,她才与女儿重逢,可不想分开,“那里绝不可去!你们可知那里有多危险!”
“我们修真者生于世间,不就是去往危险之地的么,楚皇后久居深宫,难道忘了吗?”陆余神问。
楚妙哑口无言,修道者应行之事她并没有忘,只是女儿……
“我有很好的朋友在那里,我也必须去。”楚映婵说。
“是那位小禾姑娘吗?”楚妙问。
“嗯。”
“那位小禾姑娘我也很喜欢……”
“娘……”
“女儿去哪里,娘亲也去哪里。”楚妙莞尔一笑,不在制止。
楚映婵正怔着,忽听角落中沉默了许久的林守溪鬼使神差地开口:“我也是。”
雨中,马车疾驰而去,妖煞塔近在眼前。
第176章 雷霆万里与君见
天空彻底暗了下来,遥远就能看到云组成的漩涡,枝状的红色闪电闪烁得越来越密集,电光照亮之处,云的形状如同宛若龙类游动时相互摩擦的鳞片,雨是从那里落下来的,击撞分合的水滴白沫般充盈着整个世界。
妖煞塔遍布的裂纹像是撕扯岩石的手,山体的形状难以维持,摇摇欲坠,中心的铁矛升空而去,宛若旗杆,待魔王苏醒之后,它会解下披风系在杆上,树成一面战旗。
中了邪的群妖披着破烂的衣袍,围绕着山岳分开,它们顶着狂风暴雨跪拜,大雨浇不灭那一双双白焰眼眸中旳虔诚。
群妖原本的意识已被磨灭,但在它们现在的认知里却又是另一种觉醒,它们相信自己是王的子民,要随王征战,踏平整个世界。
小禾身在山峰上,俯视着群妖,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跟随时以娆登高时,她娇小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这里是她的家乡,她在这里生活太多年,小时候,她与野狼搏杀时身负重伤时,还有白头雕衔来鱼儿给她吃,她在森林里学会了捕猎,在溪流里学会了叉鱼,她越来越少回忆童年痛苦的过去,但她知道,她依旧深爱着这里。
如今森林毁去,尸横遍野,始作俑者就在面前,她却还未拥有击败它的力量,她跟随者前辈步步向前,山峰已在面前,峰顶持续不断地喷涌着大雨也无法浇灭的热浪,涌上面颊。
“这是最后的平静了。”
时以娆停下脚步。
狂风骤起,如呼如啸,阻挡着她们的前进,时以娆立在风中,宛若风暴里的礁石,岿然不动。
慕师靖亦敛去了笑容,绝美的面容一片冷寂,她想起的却不是死城的场景,而是那片黑色的冰海冰山,立在巨骨之前的黑裙少女似在幽暗无光之地静静地凝视着她。
‘这是反叛者的结局。’
看着山峰中的巨矛,慕师靖心里另一个声音这样说。
她紧握死证,压下了心念,似心有灵犀,她感应到有什么人在来的路上,下意识回眺,可除了雨之外,她什么也无法看到。
雨永远不会停。
铺天盖地的寒冷侵肤蚀骨。
小禾看着时以娆手中名为漠视的神剑,只觉得更冷。在时以娆问出她能否承剑时,小禾心中闪过一瞬的犹豫,她知道,这柄剑一旦携带,就会极大地影响主人的情绪,但她很快又不在乎了。
未婚夫君早已死去,妖山族人流血漂橹,救命恩人生死相托,若她真能活下去,想必也是心如冷灰了,更何况,在她眼中,时以娆虽被神剑影响,却也不是真正冷漠的人。
“星星正在落下,它要醒了。”
时以娆冷冰冰的声音刀锋般切断了小禾的思绪,小禾如雾的眼眸重新聚焦,看到那颗黑紫色的星辰正在云端缓缓落下,它扎入了缝隙中,沿着裂缝回到了主人的身体里。
“埋在下面的,很可能是盗世之战中窃取了白凰之名的古妖,若没有猜错,它应是一头凤凰。”
时以娆身后的太阳图腾气丸般高速旋转,停在周围的结晶光束却是静静悬浮,随着时以娆徐徐抬袖,十二道光之结晶收束成了她掌心的剑,她左手持着未出鞘的罪戒神剑,右手的光剑对着前方虚切,像是决战连的练武。
可就是这平平的斩切,可剑光所及之处,空气都发出了阵阵哀鸣。
但时以娆的推测似乎错了。
随着岩石的剥落,魔王的确露出了它的面目,可并非是一具凰骨,而是陆续从山峰中钻出的灰白色触手,触手黏腻而强韧,上面布满了蠕动不休的口器。
坚硬的岩层根本抵挡不住它的新生,它们破石而出,扭曲升空,钻入了漩涡般的云里,闪烁不休的雷电根本无法伤及它们,相反,它们还以雷电为食。
眼前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这座妖煞塔就像是一只倒悬着的乌贼,它正在从岩石的蛋壳中孵化出来,充斥天地的暴雨形成了另一种海洋,它只要重获新生,就能回到属于它的大海。
“难道……是邪神?”
死城的暴雨是挥之不去的阴影,慕师靖望着那些肿胀多鳞的触手上密密麻麻的口器,浑身发凛。
“怎么会……”
时以娆冷冰冰的面颊也泛起一缕困惑。
这个世界上,除了三大邪神之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邪神,但它们大都被封印在海洋之中,怎么会被镇压在大地里?
邪神无法长时间离开水,妖煞塔终年干旱,这里的地下溪流也很浅,这点水根本无法支撑它的生命啊……
人类对于邪神的认知很有可能要改写了。
似是察觉到了她们的存在,新生邪神的触手猛然暴涨,朝着她们延伸了过去。这些触手大得惊人,每一条都像是古代神话中吞象的巨蟒,但它们的模样远比威严的古蛇恶心得多,密密麻麻的吸盘与腕钩足以唤起人对于密集事物本能的恐惧!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人类的剑与法术似乎只是内斗杀戮的武器,它尚不是邪神中最强大的,却已让人感到了渺小无力,它若来犯,谁又能阻拦?
“等我。”
风雨中,时以娆只对身后的少女说了两个字。
绘有金凤的神袍被风吹起,神女手持光束凝成的剑,于电闪雷鸣中凌虚而上,剑光大盛,每一缕被光照亮的雨线都被冰封在了空中,她的身影从万千雨丝中掠过,挥出剑弧,迎上了这些黏腻恶臭的触手。
小禾仰头望去,茫茫白雨里,时以娆的太阳圆盘已撑至最大,可它的大小与邪神相比依旧不值一提,触手上任意一个张开的口器似乎就能将其彻底吞没。
时以娆没有半点畏惧,她这副曼妙到颠倒尘寰的身躯并非被困在勾栏或深宫中,而是在妖魔苏醒之日,为了大道与苍生迎上了它的锋芒!
这是象征着人类巅峰的剑,剑的光芒划破长空,胜过了云层中任何的雷电,它一经亮起便与触手相撞,出人意料的是,这些庞大而恶心的触手竟被她切开,应声而裂!
断裂之处,恶臭熏天的汁液狂喷而出,转眼又被暴雨洗去。
第一截断肢落地,其余的立刻围攻了上来,慕师靖粗略地数了数,触手的数量大约是九根,这个数量并不算多,但很可能只是山底下神明的冰山一角。
干脆利落地斩出了第一剑后,时以娆并未冒进,触手的围攻之中,她的身躯与光剑合二为一,于其中穿梭绕舞,借助着高速的移动完美地避开了触手的进攻,不仅如此,它们被时以娆的身影吸引,各自为战,竟还打结似地纠缠在了一起。
时以娆立在云层下方,大日冰封术的心法化作雕满古篆的神圣圆环,绕着她的身躯转动不休,她将手指放在唇前,念动法咒,声音压过了满天雷鸣。
她的神侧,虚空开裂,金光直落,斩向正在竭力摆脱自我纠缠的触手。
慕师靖与小禾注视着这场战斗,竟震惊失语,妖煞塔压着怪物,但时以娆也像是怪物,至强至美的人形怪物!
这便是人神境大圆满吗……
与她们最初想象的不同,这场战斗里,恶魔的攻击不是被避开就是被直接格挡住,而时以娆剑无需发,每一道金剑都能将它重创,覆盖着鳞片的触手陆续从山上坠落,黏稠的汁液沿着山壁落下,将本就摇摇欲坠的高峰腐蚀得沟壑纵横。
转眼之间,时以娆竟已杀出了重围,神躯如虹过空,来到了那根长矛的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