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152章

作者:见异思剑

“滚。”慕师靖冷冷开口,“这话去与你未婚妻说吧。”

这于慕师靖而言是气话,但对于林守溪来说,却是接下来最重要的事之一。

三界山大雾已去,前路无阻,待妥善处理完这里的事,他就要踏上归程,去寻小禾的下落了。

慕师靖回到魔巢,无人敢拦,她先是拆了魔巢的门面,改为了光明教,随后又将上次评选出的十大恶人杀了个遍,重拟了一份详实而正义的门规。接着她才取出了黑卷,开始钻研,希望可以从中找到帮助三花猫的方法。

慕师靖平日里虽常奚落三花猫,但实际上她是很喜欢它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经常将其抱在怀中了。

林守溪则按照书中的记载,在后山尝试炼化清光鼎。

将鼎炼化入体无异于让油完美地融入水中,林守溪枯坐了两个时辰,始终不得其法,他渐渐感到疲惫,一度想要放弃,这种疲惫却意外地帮助了他,他的身心在疲惫中变‘惰’,气也变得死气沉沉,起初正襟危坐的他身体松弛了下来,宛若神人尸坐天地,任天打雷劈也一动不动。

这种感觉恰与鼎的状态相吻合。

难怪著书之人第一次炼鼎是打坐至几乎濒死后才成功,这并非是他天赋不佳,也非他绝境顿悟死里求生,而是炼鼎时的必经之路。

进入这一状态以后,天地一空,林守溪的意识里唯有那座喷吐雪花的鼎,他们相对而坐,似在论道沉思,也似神魂互换。

轰——

魔巢的后山风雪陡然寂灭。

因为清光鼎不再喷吐雪花。

它像是丢了魂,变得黯淡无光。

与此同时,林守溪体内的气丸中显现的不再是鼎的影,而是一座真真切切,细节清晰的鼎,鼎口吞风吐雪,令他浑身寒透。

寒冷猝不及防地袭击身体,林守溪唇坐在岩石上,眉与发间转眼尽是冰霜,那双唇也抿成了刀锋。

幸好他早有准备。

他取出了半瓶‘玉液丹’,摸出一粒吞下,调息运转,但不知为何,这瓶曾救过小禾的极欲合欢散竟毫无作用!

怎么回事?是它时效过了么,还是说……

林守溪无力思考,他凭借着精神意志对抗着寒冷,冷到极处时,他甚至有一种气丸都要被冻裂的感觉。

他强撑了许久。

待他重归清醒的时候,慕师靖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后,双手按着他的背。

少女的眉目间也尽是霜雪。

她又帮了自己。

“不用太感动,你若出了什么事,宿敌之战就无法完成,我的道心也将无法补缺。”

慕师靖说话时,唇上的冰片飘坠,露出的唇更显晶莹。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番说辞或有道理,但主因绝非如此。

林守溪还是认真地写过了她,慕师靖不以为意,转身回殿,说要歇息。

她以温水洗涤了一番身躯,换上新衣躺在塌上小憩片刻,不知为何,她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眠。

实在心烦意乱,她竟取出了那份文稿,躺在床上翻阅。

少女盖着被子,干燥乌黑的长发散着,清冷的目光自书页上扫过,神情却不断变幻着,原本寒冷的身子也热了起来,她雪白的面颊也化出两片酡红之色。她屈着腿,咬着唇珠,起初是用两只手翻页的,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她将右手也小心翼翼地缩入了被中去。

慕师靖起床后又换了身新衣。

这一次她换上了过膝的黑裙,穿上了墨染的冰丝长袜,软靴也换成了一双玄色的尖头小鞋,身姿挺拔的少女更显青春美丽,换上裙子后的她看上去更柔和了许多。

夜间,他们回到了三界山去陪三花猫。

三花猫笔耕不辍,已然奋笔疾书了一天,以存想之术大书特书了十万字有余,剧情虽未推进太多,但其创作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只有三花猫自己知道,它是不敢停下,因为它一旦停下,就很有可能会被苍碧之王的记忆吞掉,重新变成一头狂暴的坏龙……

林守溪与慕师靖并未察觉到它的异样。

他们一同躺在龙骨上看着星空。

林守溪时不时将手搭在剑上。

但湛宫的另一头,小语始终没有回应。

第111章 参天大树

幽静的天空是灰蓝色的海,星辰繁茂生长着,延伸到望不见的尽头,它像是一条天路,指引人们走向深邃的隐秘。

林守溪与慕师靖躺在三界山上,吹着凉风,与满天星辰对视。

转眼之间,林守溪已离开旧世界一年多了,除了记忆之外,他身上已没有一鳞半爪的信物可用以怀念,细细想来,似乎唯有身旁的少女成为了参照,让他可以记住过去与未来的路。

慕师靖亦有类似的想法。

每每平静眺望夜空,她总会觉得这片天空很薄,似乎用手指就能把它撕开,而天的后面,藏着另一个世界。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幼年时背过的诗文,此刻红唇翕动,也将它轻轻念出,似在说与自己听。

待念至‘似此星辰非昨夜’时,少女也不自觉地沉默了下去,一种天地无垠大道缥缈的空虚感涌入心田,仿佛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已非一人。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指间却唯有稍纵即逝的夜风。

凉夜最易令人神伤。

林守溪与慕师靖躺在一起,少年俊秀,少女绝美,同是黑衣墨发,天造地设似的,只是他们明明靠得这般近,却从未看向彼此。

慕师靖忽然坐起,舒展了一番身子,她的黑裙本就宽松,此刻随意地穿着,衣裳向一侧滑去,可以看见裸露的肩,肩膀在月光下泛着乳白的颜色。

林守溪看着她的侧颜,再次想起了小禾,若此刻身旁是娇小纤净的小禾,他应该就能将她拥入怀中了吧……

慕师靖清清冷冷,似带刺的花,在过去的世界,她便是道门传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哪怕如今她妖女似地展露着自己青春体态的娇冶,也只让人生出欣赏之意,而非什么亵渎之念。

“你真的没事吗?”林守溪忽地问。

慕师靖本以为他在问自己,刚想将这虚伪的关心讥嘲回去,却见他所望的方向是龙骨心脏。慕师靖也看向了那颗彩鳞覆盖的巨大心脏,三花猫任在奋笔疾书,写红了眼,半点没有才思枯竭的样子。

这种状态显然不对……

哪有人会这般写作的?更何况三花猫是龙,也不是长满触手的邪神啊。

“我……我没事呀。”三花猫说话的时候,已明显透出了虚弱。

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也随着夜深而弱了下来。

三花猫自己知道,它遇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苍碧之王的记忆不断侵扰着它,已侵扰了整整一日,唯有不断写作可以缓解,但渐渐地,写作也成了饮鸩止渴,它甚至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什么了,连主角叫什么都快记不清了。

它也快记不清自己是谁了。

出生至今不过一年,一年来真正深刻的记忆也只是这段日子而已,它虽又危险又美好,足以铭记终生,但苍碧之王长到不知岁月的记忆倾轧下来时,它短短一年的人生就像是白纸做成的靶子,迎接着上万支穿空而来的铁箭。

它能支撑一日已算奇迹。

碎墙之日只是它记忆的起点,它的记忆在不断回溯,穿越漫漫的长眠,这具龙骨就像是一本活着的史书,从中可以窥探到古往今来世界的变迁,冰川、熔岩、洪积、陨星……记忆的更深处,似乎还潜藏着无数双捉摸不透的旧神眼眸,它知道,若自己回忆到那里,就会被彻底吞噬,成为第二个苍碧之王。

有鳞宗不知道有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但无论如何,钟无时与杜切都已身死,他们也无从追问了。

林守溪取来它的纸稿,翻阅片刻,眉头紧皱。

他猜到三花猫可能面临了些问题,但这个问题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陪我说说话吧。”三花猫说:“我的脑袋好像有些晕哎。”

“好。”

林守溪起身,跃到了心脏附近的白骨旁,伸出手去触摸心脏的表面,意外地感到冰凉。

慕师靖抬起些腿,以指勾去了有些碍事的尖头小鞋,也来到了林守溪的身边,坐在了一根巨大的骨头上。

“你想聊什么?”慕师靖问。

“你们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三花猫说。

“我们的故事?”

林守溪与慕师靖对视了一眼,皆摇头:“我们没有故事。”

“诶,你们不是宿敌吗?不是很早就认识了吗?”

“我们虽是宿敌,但我们的仇是师门结的,而非我们自己。”林守溪说:“我与她真正相识,也不过这七天而已。”

“这样子啊……”三花猫感到遗憾,它难得地耍起了小性子,“可我就是想听故事呀。”

“那让他讲讲他与他未婚妻的爱情故事吧。”慕师靖说。

她对于林守溪的未婚妻也颇为好奇。

“这……也没什么好讲的。”林守溪倒不避讳这个,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想在慕师靖面前说起此事。

“那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呀?”三花猫追问。

“温柔善良的人。”

“很听话吗?”

“当然。”

“我不信,你性子这么软,肯定天天被你未婚妻欺负。”三花猫说。

“怎么可能,她对我百依百顺。”林守溪坚持说,“以后你们见到她就懂了。”

三花猫将信将疑,慕师靖则全然不信。

“所以说,你们是真的没有办法联姻了,对吧?”三花猫弱弱道。

“你怎么总惦记此事?”慕师靖问。

“因为这样我就能获得言出法随的能力,就可以让自己从这颗心脏里出来了呀。”三花猫说。

自从它知道了言出法随这件事后,它的话就再也没有奇妙地应验过,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过去的预言了……

“这与联不联姻无关。”慕师靖说:“这讲究的是真情实意,哪怕我们为了成全你假装联姻,恐怕你的能力还是不会生效吧。”

“那你们就不能真心一点么……”三花猫弱弱地说。

“你这么想离开这副身体吗?”

比起联姻,林守溪更关心三花猫现在的状况。

“嗯……里面,有一点点闷。”三花猫说。

“只是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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