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人类每天都会忘记许多事，不过他也听人说过，许多事其实没有真正被遗忘，只是被储存在了脑海深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在意识陷入混沌与黑暗之中，他似乎来到了自己脑海中的储存室，其中的每一列书架，似乎都是按照时间顺序划分的。
他提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提灯，走过了一排排书架，并在心中默默估算着。
第一个目的地是十五年前。
王碌在其中一个书架之前停留了半晌，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翻开了排列在第一排的书页，书上依旧没有任何记号，所有书的封面看起来都一样。
“老王，这次的案子有些奇怪。”
翻开书页的瞬间，原本安静的图书馆内突然响起了让他耳熟能详的杂音，就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咖啡的气味。
因为时常需要熬夜加班，局里总会准备不少速溶咖啡，每到清晨办公室里就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味道。
绝大多数时候，还会参杂些肉包子和油条的味道。
仔细想来，对面的包子铺已经关门了十来年了。
“这小子名字倒是有点意思，我读给你听啊……姬无常，16岁，刚进高一没多久就进了少管所。”
“咋回事？”
“说是一个人冲进剑道中心砍伤了包括教练在内的十几个人。”
“这么说案子已经结了？”
“没，姬无常失踪了，少管所捅到我们这里来了，他们发现有个砍伤了十几人的小孩不见了，各个都吓得不轻。”
“你就直说了吧，这案子哪里比较奇怪？”
“少管所的录像没根本没拍摄到姬无常，那小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切的开端。
王碌缓缓地合上了第一本书。
虽然案子有些诡异，但当时并没有人把它当作连续的案件，由于失踪者身份特殊，局里当时并没有将它和绑架案联系在一起，而是将姬无常定义为了越狱人员，时隔十五年后，X市仍能查到当年的通缉令。
不过当年普遍认为姬无常是逃离了X市，之后下落不明。
王碌又翻开了其他几本书，呈现出的无一例外都是些并不重要的琐事。
他离开了书架，继续向前走去。
十二年前。
“老王，还记得之前少管所越狱的案子么？”
翻开书页的瞬间，熟悉的声音又浮现了出来。
“最近有个初中生失踪了，小姑娘叫姚素，最后被人看见是在学校门口。”
“这和越狱案有什么关系？”
“都跟见了鬼一样，学校的监控，路边的摄像探头，附近的地铁站都没拍到她，就和出了校门之后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哎，你说会不会突然来了外星人，之前的姬无常也是这么失踪的？”
“这都哪跟哪，就路上那些摄像探头死角太多，没拍到也很正常。”
“但全都没拍到就不会是凑巧了，要不，是某个神秘的人贩子组织，专门盯着拥有特殊能力的小孩子下手？”
“特殊能力？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特殊能力？”
“好像说是学校里的天才少女，小小年纪就拿过全国大赛冠军的那种，听说还上过电视呢。”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不过倒还真有可能是绑架。”
合上书本，不过这一次王碌却并没有离开这一排书架继续向前，而又从中取出了一本无名的书本。
这一次，却没有杂音传来。
呈现在书本上的一间公寓的客厅。
倒在客厅的男性尸体，溅得到处都是的血迹，血迹一直从卧室拖到了客厅。
王碌将书定格在了这一页，因为他还能回想起下一页的内容。
联络警局，暴怒地冲出公寓，势要将凶手绳之以法，最终却如无头苍蝇没能查到任何线索。
胳膊、小腹和腿上的都是刀伤，凶器是厨房里的菜刀，溅射到墙壁上的是因为菜刀切开了主动脉，导致血液飙了出来。
此刻所看见的一切，似乎就是后来被他抛之于脑后的种种细节。
“进卧室看看，快点进卧室！”
王碌在心中默念着，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当书本被翻到下一页之后，客厅里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将拳头砸在了墙上，片刻后，他掏出了手机，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看来，从未出现在记忆之中的细节，绝不会因为他的个人意愿出现在这些书页之中。
“老王，我说到对了吧，果然是连环绑架事件吧——这回你倒是再嘲笑我电视剧看多了啊。”
这个声音并非来自书页，而是从他的身后响起的。
王碌下意识转身，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影，对方笑着走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撑在了书架上，和他一起审视起了定格在书本上的画面，“不过电视剧倒是没演错，一个人调查这种事，迟早会出这种事。”
“靠，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为什么血流了一地，你却连个提示都没留下？”
“……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人影说着，将书翻回到了前一页，“死人，是没法回答你问题的。”
一间公寓的客厅。
客厅里的男性尸体，胳膊、小腹和腿上的刀伤，尸体旁的菜刀，溅射到墙壁上的血迹，从卧室蔓延到客厅的血迹。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曾经看到过的细节。
……
“老王，你到底遗漏了什么？”
------------
第五百三十六章：未竟之事（下）
十二年前，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王碌强迫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到公寓之中，只是这一次，他开始注意起每一个细节。
关闭着的电视，茶几上干净的咖啡杯，整理好的杂志……仅仅一个客厅，就充斥着无数他无法判断是否和案件有关的细节。
渐渐的，图书馆之中又多了似乎并不属于这里的杂音。
心电图有规律的跳动，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护士之间的谈话，病人家属的争吵，越来越多的声响让他觉得另一个世界正在潜移默化中取代这里。
放眼望去，远处的书架也正在缓慢地消失着。
“老王，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人影催促了一句。
“别催我……”
话刚说出口，王碌便忽然间意识到在这里与自己争吵的并非死去多年的鬼魂，而是自己某种潜意识的投射。
后续，在潜意识中，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正因如此，人影才会提出方才的疑问——最后的答案，就藏在这间公寓之中。
“老王，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他头脑突然一热，又重拾起了这个早就被他抛之于脑后许多年的悬案，因为在后来调查过程中，他逐渐觉察到了常识世界的边界，在这条边界之外，存在着一个无法用常识来解读，同样也无法依靠某个人力量抗衡的世界。
他的朋友之所以遭此下场，恐怕也是因为触碰到了这条边界。
“不，不对，你的回答太复杂了。”
人影焦急地在他面前踱步，“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因为被当初在案子里失踪的那个小丫头摆了一道。”
“你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听见了九年前失踪案件的消息。”
“不对，不是这个，你还听见了什么？”
“除了褚卫的失踪之外……”
说到这里，王碌的声音突然间戛然而止。
在褚卫失踪事件的末尾，姚素对他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褚卫他，在那个深夜，自愿地走出了康复中心的大门。
再后来，透过姚素呼出的烟圈，他看见了蛛网般遍布各处的细线，在那个瞬间，所有的细线都向他聚拢而来。
这是他看到过的最后的画面。
王碌的视线停留在了公寓内的尸体上。
动脉破裂导致的大出血，王碌曾经不止一次读过尸检报告，死者身上有多处深浅不一的刀伤，这让整个现场看起来一片狼藉，这也意味着死亡变成了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员，一定会试图在这漫长的过程中留下一些重要的信息。
除非，他所看见的是表象。
公寓内自己不再气急败坏，他蹲在了尸体身边，而所有的画面也定格在了这一刻。
颈动脉破裂导致的大出血，这是第一个伤口，法医的尸检报告没有出错，但是除了刀口之外，王碌看见了一个比切口更深，也更隐秘的切口。
就像是锋利的细线没入皮肤所留下的痕迹，仅仅一个瞬间，便足以切断大脑对于身体的支配权。
只是它被后来的刀口掩盖了过去。
王碌自嘲地笑了笑，也难怪直到现在他才来到了这里，在姚素对他说起褚卫的失踪案、在自己透过烟圈看到那些细线之前，这微不可查的痕迹只不过是一个注定被所有人遗漏的细节。
人影不再焦急地踱步，语气也和缓了下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说话之间，就连眼前的书架也消失不见了，王碌出神地凝视着如同被火焰焚烧殆尽并化为飞灰的无名书籍，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那根本不是失踪案，他们几个，只是被人接去了臭味相投的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