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衫取醉
于家国天下、黎民百姓而言,朝廷不抗金,韩将军自己抗金,这是站住了大义;于忠君爱国、报效朝廷而言,齐高宗不要先皇、不要自己的父兄,韩将军却没有忘记,这是站住了忠孝的道德制高点。
从这一点来看,韩甫岳将军这不叫谋反,这叫被狗皇帝逼得没办法了,为了天下,只能自己亲自动手把不属于自己的任务也给办了。
所以,这三点表面上是在谢罪,实际上是某种免责声明。
我尽力了!但是有人拖后腿啊!
谁拖后腿?
废话,当然是齐高宗和秦会之了!
齐惠宗已经年迈,身体每况愈下,就算回去好生调养,估计也活不过一年半载。所以齐惠宗唯一的想法,就只有颐养天年。
至于这“父辞子笑”的父子关系,他就算心中有所不满,也不可能再去计较了。
但齐英宗还年轻,他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韩将军的这番话,直接就将他与齐高宗的矛盾给摆到了明面上。
齐英宗此时的心态,确实是只要回到齐朝就行,不奢望继续当皇帝。
但问题是,他与齐高宗这个九弟之间,可是有猜疑链的。
你说你不想当皇帝,齐高宗信吗?
齐高宗宁可在韩将军不断大捷的情况下罢兵不打了,宁可将整个齐朝淮河以北的疆域全都割让给金国,也不想迎回自己的父兄。
这态度还不明显吗?
那么此时,韩甫岳将军出面真的将他们父子迎回来了,齐高宗心中会怎么想?会不会欲除之而后快?
齐英宗目前确实还毫无还手之力,但这不代表他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当年齐惠宗禅位之后,还老是发圣旨遥控指挥。而齐英宗的应对是,齐惠宗每发一道圣旨,他就发一道顶回去。后面更是直接将齐惠宗接回宫中软禁起来。
可见齐英宗这个人,并非没有权力欲,绝不是个温良恭顺的好人。
一旦知道齐高宗很有可能对自己不利,那么齐英宗的心思就会活络起来。
当然,此时就算齐英宗有这个心思,想动齐高宗,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齐高宗此时还是大权在握的状态,而齐英宗空有一个“二圣”的名头,手中却没有任何实权,也没有任何可用之人。
但对于赵海平来说,只要在齐英宗心里埋下这颗种子,那就足够了。
这颗定时炸弹送回去,不着急引爆。可一旦引爆时,就足以产生让齐朝朝廷从内部崩溃的强大力量!
……
接下来的三年,天下太平。
齐、金、昭义军三方和议已成,没再有新的战事。
不过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能看出其中的潜流暗涌。
齐朝百姓,多有北逃进入昭义军境内的,地方官员屡禁不止。
这是因为齐朝的赋税沉重,而昭义军所在的北方休养生息之后生产快速恢复,而且为了招抚流民分田减税,深得民心。
齐朝知道,但却无可奈何。
而齐惠宗、齐英宗和韦太后的车驾,也早就抵达了齐朝京师。
据说当时的场面极其令人动容,齐高宗出城迎接车驾,紧接着更是在齐惠宗的车驾前跪地痛哭,父子三人相拥而泣。
紧接着,齐高宗就表示要还政于兄长齐英宗,而齐英宗则是再三推辞,齐高宗这才作罢。
而后,齐惠宗作为太上皇开始颐养天年,而齐英宗则是真的被封为太一宫主,在宫中每日吟诗作画,快乐逍遥。
但……很快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齐惠宗,驾崩了。
其实在真正的历史中,齐惠宗早在五年前就该驾崩了。只是在这个历史切片中,他似乎命挺硬,多活了几年。
但不管怎么说,强撑着回到齐朝已经是靠着他落叶归根的信念,驾崩是正常的事情。
可在乡野之人的讨论中,这事就莫名地多了几分阴谋论的色彩。
因为齐惠宗驾崩时,不到六十岁。
这个年纪,说是疾病缠身、寿终正寝,自然是有人信的;但要说是被人下毒暗害……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毕竟当年齐惠宗与齐英宗内斗得最激烈的时候,齐惠宗想要给齐英宗敬酒挽回关系,齐英宗都不喝,怕齐惠宗在酒里下毒。搞得齐惠宗还很是伤感。
若是站在阴谋论的角度,齐惠宗是太上皇,是齐高宗的亲爹,肯定影响齐高宗的权力。而齐高宗对此很不满,所以偷偷搞点慢性毒药毒死了齐惠宗,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过奇怪的事情。
这虽然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但乡野之人联想到当年齐高宗嘴上喊着“迎还二圣”可实际上却宁可让韩甫岳将军退兵都不继续打下去的实际表现……
只能说,这事也不是全无可能。
至少齐高宗是有这个动机的。
至于那位深宫中被监视起来的齐英宗会怎么想……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总之,齐、金、昭义军三方,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多平安无事的岁月。
直到这一天,因为金人和议条款中“不可以无罪去首相”而变得权倾朝野的秦会之,收到了一封来自于韩甫岳将军的密信。
上面写着:昭义军愿意帮他,登上大宝!
第271章 划江而治
看完密信,秦会之的脸色一变,赶忙将密信收入袖中。
过了片刻,他又取出密信,仔细看了两遍。
与许多人印象中那个城府很深、阴险狠辣的秦会之不同,历史上真实的秦会之,实际上是个脾气暴虐、涵养很差、暴躁易怒、没什么城府的人。
比如历史上,他有多次与同僚、好友非常没有礼仪地对骂互吵,整个朝中基本没有他的朋友,甚至就连他自己的党羽都经常清洗更换,始终没有与他交恶的党羽,只有一个王次翁。
而这样一个一无能力、二无情商、三无底线的人,确实也只能靠着卖国获得金人的支持,才能把持朝政一直到死。
而韩甫岳将军的这封密信,让本就没什么城府、非常急躁的秦会之,喜形于色。
“孟将军远道而来,辛苦辛苦。韩将军密信中所言……可是当真?”秦会之看着面前的孟林,和颜悦色,巴结之情溢于言表。
孟林点头:“是,秦相。韩将军之所以命我前来,正是为了表示诚意。
“只要秦相愿意,韩将军愿里应外合,助秦相再高升一步。
“请秦相相信,在这方面上,昭义军比金人更加靠得住。
“更何况,秦相已得金人的支持,若是再得昭义军的帮助,此事,不就是唾手可得吗?”
秦会之哈哈大笑,显然是极为受用:“我就觉得韩将军是个聪明人,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孟林看到秦会之的这副嘴脸,心中只是有些作呕。
但没办法,为了韩将军交代的任务,他还是只能保持微笑。
孟林就是之前秦会之命田师中率领一支偏师去配合金人夹攻昭义军时,发起兵变的那名副将。
而此时,孟林已经是赵海平手下的嫡系将领之一。
毕竟孟林发动兵变,几乎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全家都押上去了。
万一齐朝真的撕破脸皮,是有可能将他以谋反之罪全家抄斩的。
虽说后来因为昭义军的威慑,让齐朝不敢轻举妄动,甚至陆续送回昭义军诸多将士的家人前往北地团聚,但孟林对昭义军的忠诚,却无需多言了。
对秦会之,孟林当然是恨之入骨。
但这次的任务,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捏着鼻子跟秦会之在宴会上寒暄了一阵之后,这次的会面也终于逐渐进入正题。
秦会之压低声音:“孟将军,不知韩将军在密信中说的,要如何为之?”
对此,秦会之当然是有野心的。
严格来说,秦会之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失败、但唯独破坏力极强的废物。
他在活着的时候,靠着金人的承诺独相十余年。甚至,还有过进九锡、谋朝篡位的企图。
只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够,所以这个企图一直未能成行而已。
以他独相十余年的时间,以皇帝不能罢免他的相位、他却可以随意去留官员的权势,折腾许久,却也只是提拔起来一帮蝇营狗苟的无耻之徒,搞得军备废弛、政治风气污浊不堪,谋朝篡位的事情距离成功也差得远,只能说,废物不管干什么都是废物。
而现在,韩甫岳将军的这封密信,却让他提前十多年,看到了谋篡成功的可能性,怎么能不急?
只是秦会之此时显然还不明白,要如何行事呢?
他是有这个贼心的,但此时齐高宗仍旧是齐朝无可置疑的天子。虽说之前召还韩甫岳将军的事情闹得有点失去民心吧,但他毕竟还没有真的冤杀韩甫岳将军,所以民怨还不是很大。
更何况,即便他冤杀了韩甫岳将军,也不足以动摇他皇帝的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以秦会之的智商,实在是想不到要如何去操作。
原本对韩甫岳将军恨之入骨的他,一听说韩甫岳将军能够帮他“登临大宝”,立刻就换上了一副脸孔,跪舔起来。
孟林来之前,赵海平已经跟他详细交代过,所以此时秦会之问起,他便按照交代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秦相,此事的关键,就在……渊圣皇帝。”
听着孟林的分析,秦会之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要直接谋篡齐高宗的皇位,这事确实太难了。
哪怕秦会之权倾朝野,以他的政治手腕想要做到这一点,也是基本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先废掉齐高宗,扶齐英宗上位,然后再废掉齐英宗呢?
多这一步,是不是成功率就大大提升了?
谋篡皇位,最大的一个难点,就在于统治的合法性。
齐朝的这些皇室宗亲想要夺取皇位,尤其是齐英宗这种皇帝的兄长想要夺取皇位,真就是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可以说是一捅就破。
而秦会之这种臣子想要夺取皇位,那就麻烦了,等于是隔着一座山。
当然,齐英宗要夺位,虽说是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这层窗户纸也得有足够分量的大臣帮他捅才可以。
就比如在真实的历史中,为什么齐高宗实际上不需要担心齐英宗会威胁他的皇位?
因为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国之干城韩甫岳将军是齐高宗一手提拔起来的,是齐高宗的心腹。只要齐高宗留着韩甫岳将军,而韩甫岳将军手握兵权支持他,那齐英宗就一辈子都别想夺位,哪怕是齐高宗死了、孝宗继位,齐英宗也永远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