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衫取醉
毕竟齐惠宗已经玩过一次了,为了跑路都把皇位禅让给了儿子,你还要再来一次?
非得把所有皇室成员全都轮一个遍吗?那也太不像话了!
有再一没有再二,李伯溪是要不计一切代价守住京师的,所以此时京师中必须要有一个皇帝,否则不管是发动城中居民守城,还是好找天下方镇进京勤王,都会有些理由不足,难以发挥足够的动员力。
到时候京师才是真的危险了。
楚歌作为穿越进来的人,所知的信息当然比在场的所有大臣、皇帝都要多。
但他觉得,此时贸然发言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他又不可能说自己是从几百年后穿越过来的人、提前看过靖平之变的剧本。再怎么陈述利害,再怎么打包票说只要不作妖京师就绝对能守得住,皇帝也不会真的相信。
反而可能会过早暴露自己,让自己陷入一个被动境地。
毕竟谁知道这位御史中丞李浩在朝中有没有政敌?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因为他的某一句话而突然雷霆震怒?
虽说楚歌已经在史书上看过关于齐惠宗、齐英宗这两父子的记载,但史书上看到的,跟副本中遇到的,终究还是两码事。
很多历史上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蠢人,既然能够继位,多半在基本的智力上是没有问题的,并不会蠢得那么明显,出现“何不食肉糜”这种夸张的问题。
所以,这把这两父子当白痴,楚歌就别指望着能通关了。
他得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解,大致搞清楚这两父子神经病一般行为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深层动机。摸透了他们的脉,才好对症下药。
此时,衮衮诸公争论不休,基本上算是分成了三方势力。
一方是以皇帝为首的跑路派,一方是以李伯溪为首的主战派,而另一方则是以唐钦为首的主和派。
当然了,不论是主战还是主和,此时明面上都还是不太赞成皇帝跑路的,所以跑路派只能说是潜伏于水面之下。
朝堂上,另一名宰执得到了齐英宗的授意,赶忙说道:“陛下所言甚是!不论是站或者和,都该做两手准备才是。
“李相方才所说,确实振聋发聩,可这不也正说明此时我朝与金人并无一战之力么?
“皇城之内,无诸班以宿卫;京城之中,少禁旅以镇守。若是战端一启,双方互有杀伤,再想议和,难度自然要十倍、百倍地增加了。
“此时若是能交出些许金银布帛,我朝与金人各安边境,互通贸易,些许浮财,自然可以再源源不断地流回我朝……”
这位宰执就是唐钦,同样是朝中的重臣,也是历史上主和派的代表人物。
他面容白净,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像李伯溪那样剑拔弩张。
李伯溪闻言不由得勃然变色:“唐相何出此言!金人来势汹汹,难不成要不战而降吗?”
唐钦微微摇头:“李相,扪心自问,以我朝诸军的战力,难道还能北渡黄河,将金兵打回去、收复燕云吗?
“既然你我都很清楚这绝无可能,此时一战,不仅让我军民损失惨重,也让日后求和的难度增大了千倍百倍……
“金人兵锋正盛,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上上之策?待来年我朝整顿军务,徐徐图之,未必就没有翻身之日。
“李相自然可以凭借着一腔热情主战,可若是战而不胜,又回到议和的老路上,又如何呢?到时候李相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李伯溪气得胡子乱飘:“难道不战而降,唐相就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朝中其他主战或者主和的官员,也纷纷发言,各自表述自己的观点。
楚歌一边听着这些人的说法,一边偷偷地观察皇帝的态度。
主战派这边的观点,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
但主和派这边的观点,就比较奇特了,带有当时特殊的时代背景和思维方式,得换一种脑回路来解读。
主和派认为,打那是肯定打不过的,如果一旦打起来,双方死伤惨重,金人的火气上来了,到时候再和谈,可就不是现在的这种条件了。
就好像两个人打架,其中一个人打上门来的时候,如果好言好语地劝说、给包一个大红包,那么对方说不定就会退去;但如果双方已经打起来了,不管谁输谁赢,此时再想讲和,可就不是一个红包能解决的事了,医药费和各种赔偿是肯定少不了的。
而对于齐朝来说,送钱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丢人的事情,毕竟之前送岁币已成惯例,也确实给齐朝争取到了和平,还活活熬死了之前的敌国。
再多的岁币,以后也都可以从边境贸易中赚回来。
乍一听,莫名还是挺有道理的。
事实上主和派的这种说法在齐朝一直都很有市场,甚至许多皇帝就是这么想的,也大力支持。否则主和派也不可能在朝堂中跟主战派分庭抗礼,得到这么多的支持。
楚歌默默地叹了口气。
其实以后人的角度来看,已经证明主和派的说法,根本就是纯粹扯淡。
有两个关键点。
第一是现实中的两人斗殴,与两国相争是完全不同的。两人斗殴往往会有外部力量干涉,一方不至于彻底将另一方打死;但两国相争,灭国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项。
对于金人来说,他们的胃口是无限大的,怎么都不可能一开打就满足。
之前齐朝能用岁币熬死敌国,不代表这次依旧能。就算这次能,下次多半也就不能了。
所以归根结底,岁币能买平安这只是当时的经验使然,实际上说穿了,也不过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第二个道理则是,在战场上拿不回来的东西,在谈判桌上肯定也是拿不回来的。
事实上压根没有战或和的这两个选项,只有战这一个选项。
和,是根据战的结果来确定的最终方案。
如果战场上打不赢,那么主和派也只能是全盘接受对方提出的所有要求,指望着这些主和派用仁义道德和慷慨陈词去跟金人砍价?那绝对是想多了。
可这样浅显的道理,齐朝的这些皇帝中,明白的却是少数。
或者他们心里明白,只不过就像古代谋士给君主出的上中下三策一样,上策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能力范畴之外的事情,所以压根也不是一个可选项。
整饬军备、抗击金人毕竟太难了,还是卖国求安,更容易一些。
反正也都不碍着他们继续跑过长江去繁华之地当皇帝。
楚歌偷偷打量着齐英宗,发现他看向唐钦的眼神显然更加青睐,而对于李伯溪则是带着些畏惧或是排斥的敌对情绪。
不过这种复杂的感情,显然不全是处于主战或主和的路线问题,还有其他的东西夹杂在内。
对于其他玩家来说或许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楚歌却很清楚。
此时在朝堂中,还有另外一条看不见、但却发挥着巨大作用的矛盾,深埋起来了。
那就是齐英宗这个儿子,与齐惠宗这个跑路老爹之间的矛盾。
而这个矛盾,也是促成靖平之变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此时这条线索还没有显现出来,但它却是齐英宗日后一系列行为的深层动机。
第238章 皇帝开溜了!
朝堂上,争执不休。
主战派和主和派各抒己见,开始旁征博引,引用圣人说过的话,引用前朝的历史典故,总之,都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至于皇帝,则是在宝座上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台下的两拨人互相争吵,脸上颇为不耐烦。
很显然,这位刚即位不久的皇帝,还没能太好地适应自己的身份。
此时的他其实很讨厌这些大臣们的行为,觉得他们空谈误国,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给出让他信服的良策,也没有任何一句话让他听了就能够当即拍板、全盘照做。
而这在皇帝的眼中,显然是大臣们的无能。
在此时,李伯溪与唐钦这两个人,或许看起来都在为国家计、为君主计,但在皇帝眼中,他们却又多半都有自己的私心。
让人难以信任。
眼瞅着双方迟迟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皇帝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歌。
楚歌此时的职位是御史中丞,虽然品级并非最高,但却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职权是有的,话语权也是有的。
而且,从皇帝对着自己投来的目光看,似乎……皇帝对他的意见还颇为重视?
只听齐英宗稍微顿了顿,用自己还不太熟悉的威严腔调说着:“李卿,此事你认为该当如何?”
楚歌在这个副本中的名字是李浩,听到皇帝问到自己头上了,稍微思考一番回答道:“回官家,臣以为战与和都是必要之手段,不可一味求战,但也不可妥协求和。
“金人此时来势汹汹,与我朝之前的强敌都有所不同。
“金人吞灭整个北方,士气正盛,此时多半存了覆灭我朝的心思。唐相所言,指望着用一些金银财物就将金人劝退,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论我们给出多高的价码,金人都必定再继续狮子大开口,认为我朝必然还可以给出更多……如此一来,便是个无底洞了。
“所以,京师这一战,在所难免。
“但一味求战也难以长久。我朝士兵疏于训练,战力难以与金人抗衡。
“若是贸然野战,也只会被金人各个击破。
“唯一的办法,便是据守京师以待天下勤王军。在我朝兵力达到绝对优势的时候,尤其是等到西军的种平远种老相公赶到,方有可能一战而胜之。
“等到金人久攻不下,又深陷我朝腹地时,才有和谈的希望。
“而其中关键在于,此次金兵南下,我朝军队一触即溃,京师岌岌可危,这已经为我朝敲响了警钟。
“此次,当先守住京师,待勤王军集合后击退金军、定立合议,然后整军备战,用几年时间养出一支足以与金兵一较高下的强军,而后天下方可无虞。”
楚歌的这番话,基本上是在后世看来的最优解了。
此时金兵的战斗力,懂得都懂,以齐朝目前的水平根本没得打。
但此时的京师附近虽然无险可守,但依靠着城墙,守住第一波问题也不大。
要避免靖平之耻,在楚歌看来要点无非是这么几个:第一是像原本的历史中一样,借助李伯溪的力量守住京师;
第二是劝皇帝等种平远的西军彻底准备好了再出战,争取在野战中获得优势,逼迫金人议和;
第三是保住西军主力后,妥善准备,解掉太原城之围,并继续增加太原的防守力量;
第四是借此机会加固黄河防线,提防金兵在半年多以后的第二次入侵,那次入侵才造成了靖平之变;
第五则是在求得一时安宁之后,将韩甫岳将军等人给提拔起来,整军备战,然后举国上下全力支持,到时候就可以渡过黄河、收复燕云,甚至直捣黄龙、灭掉金国。
如果真能顺利完成这些步骤,那么齐朝的国祚至少还能再延续很多年,有了燕云等重镇之后,妥善经营,甚至可以顶得住北蛮的崛起,拖到北蛮内部分裂的那一天。
如果楚歌此时穿越的身份是齐英宗,那么这五步走不需要别人提出来,他自己安排李伯溪等靠谱的大臣去办就可以了。
但此时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御史中丞,所以也只能给到建议。
至于皇帝能听多少,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其实楚歌也有其他的选项,比如完全倒向主战派或者主和派一方,但这毕竟是他的第一次尝试,考虑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
朝堂中,不见得能将这些事情给全都执行下去,但能在有识之士中唤起一些共识,总归也是有用的。
然而让楚歌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齐英宗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不太满意的表情。
“嗯,李卿所言,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