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衫取醉
这些旧党中,或许有人是出于公心,有人是出于私利,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想方设法地阻挠新法。
或许像文君实这样的人,真的认为新法是与民争利、祸国殃民,真的认为自己尽废新法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但文君实的关键问题并不在于此。
他的关键问题在于,废了新法,却并没有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齐朝的冗官、冗兵、冗费问题早就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有无数仁人志士都希望做出改变。
王文川的解决方案是变法,而文君实的解决方案则是,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倡议大家一起节俭。
很显然,这根本就是在扯淡。
按照文君实的办法,整个齐朝只会滑向慢性死亡的深渊,他们顾着眼前能够苟住,至于未来,就选择无脑地相信后人的智慧,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所以,不论文君实有无才学或私德,不论他内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与旧党都实际上变成了这个历史切片中妖魔最大的助力。
只要他们当权,妖魔就必然能打赢牛渚之战。
如此一来,妖魔将大量魔气洒向旧党,以固化他们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此时,刑天显然还不知道这个历史切片已经扭转、归序者们已经进入,对它而言,这是个即将被拿下的历史切片。
但不管怎么说,它也仍旧是用这套万金油的打法,不讲道理地横推过去。
一番分析之后,众人都已经对这个历史切片的现状,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
而后,他们按照既定的目标,纷纷附身于自己的目标角色。
有大量的玩家都附身到当时齐朝各地的地方官身上,还有一部分人则是附身到工部官员、牛渚矶前线将领或副将的身上。
楚歌选择了扮演王文川。
这其中,唯有虞稼轩没有玩家扮演。这是因为虞稼轩跟邓元敬将军一样,本身自带浩然正气,玩家扮演他等于是对战力产生了一些浪费。
更何况,玩家们也很想体验一下,和历史上的这位天降猛人一起并肩战斗,会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
……
稍早之前,参商小小的身体已经漂浮在时空乱流中,引导归序者的力量将整个历史切片完全扭转。
牛渚矶两岸,杀气腾腾,大战一触即发。
金兵正在登船,而齐朝的士兵还在散漫地四下走动,这场战斗还没开打,胜负就已是一目了然。
但就在此时,周围的一切突然开始倒转。
登船的金兵全都倒退了回去,全副武装的铁浮屠和拐子马也开始后退。
自牛渚之战前,倒退十年。
齐朝的广袤土地上,光阴倒转,王文川新政重新实施、王文川被罢相、大名府的大旱、赤地千里、王文川喊出“天变不足畏”、推行青苗法……
这一切都飞速倒转了回去,回到了最初始的状态。
五十骑劫营、阿云案、王文川新政。
整个历史切片,以这三个关键事件为线索,开始了运转。
而玩家们则是各自附身到目标角色上,开始了各自的扮演。
……
又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早朝。
文君实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仍旧精神抖擞。
他眼角上挑,五柳长髯飘于胸前,既有一种为文人士大夫表率、舍我其谁的压迫感,又有一种渊渟岳峙、满腹经纶的气度。
而此时的文君实,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不计一切代价地,让王文川的新法不能推行下去!
此时的朝堂,已经针对阿云案和王文川提出的新法方案,进行过好几轮的争吵。
争吵的结果,是互不相让。
皇帝明显是站在新党的一边,但旧党重臣来势汹汹,皇帝显然也不敢妄下论断。
毕竟组成朝堂的,是一个个官员。而一旦官员内部出现巨大的裂痕,将会影响皇帝的执政根基。
所以,皇帝想变法,却仍旧还在犹豫,并未彻底下定决心。
而为了争取皇帝,新旧两党正在进行一场由明到暗的争斗。
明里,两党围绕着阿云案辩经,争论皇帝是否可以以敕代法,争论祖宗之法到底可不可以变;暗里,双方也在用各种小手段互相攻讦,剪除对方的党羽。
今天的朝堂,毫无疑问还是不会有什么结果。
文君实之所以如此笃定,正是因为他十分清楚皇帝的为人。
就算王文川力主推行新法,并逐渐扫平障碍,新法顺利实施至少也要经过一年的准备。
而既然在文君实看来新法害国害民,那自然是能多挡一天就多挡一天。
只是文君实并没有发现,朝堂中的几名新党的重臣,竟然在朝会这样严肃的场合,偷偷摸摸地互相看了看,对过了眼神。
而扮演王文川的楚歌,则是悄悄地抬头,看向了最上方的皇帝。
而皇帝,则是冲他轻轻地眨了眨眼,对了个暗号。
妥了!
玩家们瞬间完成了身份确认,接下来,就是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了。
既然这个历史切片中被妖魔篡改、识破的危险大大降低,那不妨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高高在上的皇帝发话了:“王相,你再将新法的方案,重新讲述一遍。”
楚歌立刻点头:“是,官家。”
文君实愣了一下,随即,他听到王文川将一个之前并未听过的新法方案,在朝廷上当着文武百官,念了出来。
与王文川最初的新法方案相比,这次的方案做出了一些改动。
这是玩家们一番研究之后,利用未来的经济学和社会学知识,结合当初王文川变法取得的实际效果,进行的一番筛选。
其中,青苗法和免役法等核心法条,基本上都得以保留,只是在细节上有一些小修小补;而那些实施后明显作用不太明显的法条,则是全部剔除,只保留了最有效的部分。
文君实不由得微微皱眉。
王文川竟然在一夜之间,就对新法的法条做出了这么多的修改?
要知道,明明在昨天,法条还不是这些内容。
但文君实也没有多想,一来,王文川本就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一晚上大改这些法条虽然看起来不太稳重,但这种事情他倒是也干得出来;二来,既然青苗法和免役法这两条标志性的“恶法”还在,那么王文川新法的性质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文君实还是要无脑反对的。
其他的旧党官员,也都纷纷酝酿好了情绪,等文君实发言之后,他们就要群起而攻之,制造出一种汹汹然的反对声浪,让新法的推行受阻。
很快,王文川已经念完了所有的新法条目。
文君实立刻说道:“官家,臣以为,新法害国害民,万万不可……”
只是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高高在上的皇帝出言打断。
“文谏议。
“还没到你发言的时候,稍安勿躁。”
皇帝的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是一种十分体恤臣下的表情,这与曾经的那个皇帝几乎完全一致。可在文君实看来,却又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似乎……原本的那个皇帝是硬中带软,而现在的皇帝,却是软中带硬。
这二者的气质太过相似,文君实一时间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既然皇帝已经发话了,那就再忍忍,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反对。
其他的旧党官员们,也硬是被憋了回去。
皇帝继续说道:“王相,继续说一下人事任免的事情。”
楚歌点了点头,再次拿出另一份文件。
而这次,楚歌才刚刚念了几句,朝廷中的旧党官员已经纷纷哗然!
因为这份文件中,直接就将旧党官员全都调离了权力中心,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
楚歌扮演的王文川还没念完,一些旧党大臣已经再也忍不了了,当场跳了出来。
齐朝的官场环境比大盛朝宽松很多。如果是在大盛朝,官员们在皇帝面前大呼小叫很容易惹来廷杖,但在齐朝,官员们在朝堂上吵得面红耳赤甚至恨不得当场动手的事情,也并不算稀奇。
这些旧党官员怎么也没想到,王文川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凡是旧党官员,不分青红皂白地全都赶走,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党争?这不是视朝廷法纪于无物?最关键的是,这破坏了整个齐朝建立至今的政治默契!
要造反啊?
关键是,皇帝怎么会对此无动于衷呢?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要将这些旧党的官员全都送出去养老,他们怎么可能会默不作声。
“官家,王文川奸诈小人,为推行害民之法,不惜祸乱朝堂,请官家立刻罢免王文川!”
“官家,臣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半生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为何最终却落得个飘零四方的下场?官家如此行事,就不怕天下士大夫,寒心吗?”
“官家,三思啊!莫要被奸相所蒙蔽!”
已经有旧党的官员当场急眼,开始痛骂王文川是奸相了。
文君实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他是个有涵养的人,但此时他吹胡子瞪眼、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显然也是被这次的事情给震惊到了,涵养再好,也差点厥过去。
然而,皇帝和王文川却只是微微一笑,根本没有理会。
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中丞,发话了。
“官家,臣正要弹劾这些人!”
此言一出,正在上蹦下跳的旧党官员们全都愣住了,纷纷看向御史中丞,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而御史中丞则是完全无视了他们的目光。
旧党的官员本来汹汹然地跳起来围攻王文川,却没想到这仗还没开始打,已经被御史中丞给背刺了。
按理说,齐朝的御史中,是有一批尽职尽责、为朝为公、刚正不阿的人。
但御史台此时并不会彻底偏向新党或旧党中的任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