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这年头多少人只是得了一些小病症,但是却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而发展为重症,由此死掉。
能够治疗一些小病症,就足以挽救大部分人的性命,就好像苏咏霖在军队里设置的战地医疗体系,极大降低了明军士兵的死亡率。
另外就是药材问题。
靠着大自然给与的药材当然可以治病,效果也不错,但是若要成规模成建制的培养医疗大军,非要有相对应的药材储备不可。
苏咏霖决定设置一些国家性质的药材生产基地,成规模的种植培育药材,以便于提供给广大农村患者使用。
在这样的基础之下,建立起可以覆盖绝明国大多数人口的乡村医疗体系。
苏咏霖相信乡村医疗体系的建立能在短时间内对农村地区人口的寿命增长起到显著影响。
农村人口的寿命增长了,整个明国百姓的人均寿命也会有显著提升。
人的一生一旦拉长,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社会变革的契机有些时候就隐藏在人类的寿命之中。
而这只是苏咏霖一揽子行动计划当中的一个部分。
他有计划的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可以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把人均寿命提升到五十岁以上,把明国建设成一个初级的全民保障国家,让人们活的有保障。
并且作为这一系列行动当中的一个小插曲,肖翠的那件事情被苏咏霖想出一个另辟蹊径但是非常有意义的行动方案。
他暂时没有推动婚姻自由,而是考虑眼下社会所能承担的极限,从一个意外的角度推动了反家暴法案的动议,并且成功通过。
新思想和旧思想的碰撞必然产生,而最终取胜也需要一些时间,既然如此,不如以此为突破口,为这场文化习俗方面的革命行动进行曲奏响第一个重要音符。
反家暴法案的推动也可以算作婚姻自由法案推动的先声,让基层组织积累一些调解民间纠纷的经验。
所以苏咏霖泰安州的复兴会分部发去了一份手令,又令法部给泰安州司法分局下达一份命令。
肖翠的事情在泰安州莱芜县闹的还是挺大的。
因为这姑娘坚决反抗父亲给自己提的亲事,公开和父亲作对,让父亲下不来台,甚至还引发了复兴会介入,因此得到了较为广泛的关注。
县中百姓对此多有看法。
有的觉得肖翠不孝顺,父亲含辛茹苦养育她长大,她居然反抗父亲,实在是不孝。
也有些人觉得肖翠之父是个纯粹的酒棍,风评很差,在家家户户分田地的如今都不愿意劳作,只想喝酒,是个纯粹的懒汉,现在干出卖女儿的事情一点都不稀奇,不值得同情。
还有一些理中客则认为肖翠之父固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比如不应该为了还债就把女儿给卖了,这说起来实在是太难听。
但是吧……
肖翠也不应该那么干脆的不给父亲面子。
许是事情闹得太大,成天给人指指点点,肖翠之父实在是扛不住了,便催着肖翠之母来游说肖翠,说是不管怎么样也要把肖翠骗出工场,这样才能把她带回去。
等她出了工场,哼!
看老子怎么收拾她!
肖母长期处于肖父的暴力威胁之下,早已习惯唯唯诺诺,不敢也不能保护儿女们的安全,只能听从他的要求,来到工场,想要让肖翠出来见面。
肖翠听说母亲来了,心中惊讶,猜到是肖父从中作梗,想要出去,却又怕遭了陷阱,出去了就回不来,非常犹豫。
幸好一帮工友比较给力,一直都在支持肖翠的抗争,便趁着出去采买物资的机会顺手把肖母捎回来场子里,一群人说说笑笑,肖父还没看清楚,肖母就消失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便觉得是刚才那伙人把肖母带到了工场里。
哼!一群小混蛋!
肖母进到工场里头后,见到了肖翠。
肖翠见了母亲便哭泣,肖母遭逢此难,也是心疼,便也跟着哭,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哭了许久,肖母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不走!”
一听肖母劝她离开工场,肖翠坚决不认可,说什么也不走。
肖母见她如此固执,也有些着急。
“你爹爹那个人你也不是不清楚,你有什么不乐意的,哪怕私下里说一下也好,却不好当面说啊,男人,一家之主,都是要面子的,尤其你爹爹,更是个要面子的人。
给女儿当众顶撞,这面子上肯定过不去,你们两人就那么僵持着,谁都下不来台,到时候难看的还是我们自家人,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村子里的人是怎么看待咱们家人的,这……这出去都抬不起头啊!”
肖翠一听,心凉了半截,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这样做,等于直接卖了我,把我当成一件物品卖给那户人家,让我用下半辈子给他还酒债,我……我做错了什么,要给他卖掉?”
女儿的眼泪肖母也不敢直视,低着头搓着手,一脸为难。
“那也不能这样啊……你这躲在这场子里不出去,你爹爹就天天在外头等着,叫人不停地看笑话,我听人说整个县都知道咱们的事情了,咱家祖上三代也没有丢过那么大面子啊……
你爹爹气急了,除了喝酒就是骂人,打人,成天都在喊着要好好的收拾你,我是真怕你给他打死,还有,你说你一个姑娘家闹这么大的事情,名声都坏了,就算这事没了,以后……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第0946章 某种意义上来说,苏咏霖开了历史的倒车
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听母亲这样说,肖翠的心又凉了半截。
这下全凉了。
她颇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觉。
她没想到在那个压抑的家中唯一能给她些许温暖的母亲居然也是站在父亲那边的,完全不为她考虑,只为父亲和那个虚无缥缈的可笑的面子考虑。
她愣愣的看着母亲,无声的落泪许久,忽的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水,身子往旁边靠了靠,和母亲拉开了一些距离。
“娘,你是这样看的吗?你是真的希望我嫁给那户人家吗?”
肖母抬起头,瞥了一眼女儿的眼睛,似是不敢直视,亦或是觉得灼痛,稍微瞥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
“我这做娘的,只是……只是希望你别把名声弄坏了,以后没人要,走到哪里都给人笑,这工场也不能养你一辈子不是?到底还是要嫁人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谁不是嫁?女人家生来便不就是这档子事儿吗?”
说着,肖母还略有些希冀的握住了肖翠的手,低声道:“就当是做娘的求你,走吧,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你爹脸上没有面子,咱们家叫人耻笑,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肖母说完便低声抽泣起来。
肖翠沉默不语。
她低头看着母亲粗糙的多处皲裂的手背,想起了年幼时,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她,想起了年幼时,那个男人经常醉酒回家动粗,母亲总是抱着她,试图保护她……
当然最终也总是逃不过一顿毒打。
那个男人很凶狠,一旦喝了酒,就更凶狠了,总是会打人,脾气也是一点就着,有些时候好端端说着话都能忽然暴怒。
她想起了过去,也想起了现在。
肖翠记得自己稍微长大一点、有记忆的时候,便听左右邻居说那个男人原先就属于好吃懒做的一类人,不愿意种地。
他家里不是佃户,是自耕农,他爹娘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了二十亩地,日子倒也有点盼头,只是没想到独生子如此不成器,比起种田,更愿意把田地卖了换酒喝。
这样的人大抵是讨不来老婆的,当时大家都这么认为。
但是没想到他老爹老娘心一横,用十三亩地换来的钱给他换了一个老婆回来,这才延续了香火。
所以村里人都挺同情那个女人的,觉得她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孽,才被家里人因为钱许给这个懒汉当老婆。
那个女人,就是肖翠的母亲。
许是愤恨老爹老娘没把土地全都留给自己换钱买酒喝,自有记忆开始,肖翠就从没有得到来自那个男人的一丁点父爱,得到的只有无尽的打骂。
那个男人总是说她是丧门星,是赔钱货,所以她对那个男人全无好感,只有深深的恐惧和愤恨,以及对自己无能无力改变现实的愤恨。
好在借着时代变换、工场招工的机会,那个男人觉得有利可图,忙不迭就把当年才十二岁的肖翠送到了工场,要求她工作赚钱给自己买酒喝。
肖翠是被当做一个工具人送到工场里的,本来万念俱灰,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可没想到她在工场内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认了字,吃了饱饭,穿了新衣裳,新鞋子,拿到了工钱,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还认识了好多原本根本不可能认识的姐妹朋友们。
她渐渐感觉自己应该属于这里,而不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家庭。
并且在这里,她开始萌发了自己攒钱带着母亲和弟弟一起永远离开那块伤心之地的想法。
于是她找到了工场指导员方志强,问他自己这样的女工能不能更换籍贯,从一个村子住到另外一个村子里。
方志强当时有些惊讶,不知道肖翠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很温和的回应她。
只要她是大明子民,登记过籍贯,且证明自己有家庭,就可以和新的家庭一起落户在他们想落户的地方。
当然前提是他们想落户的村子还有落户名额,因为每个村子的落户名额都是有限的,而现在又有很多想要从县城迁回农村居住的人等着安排,所以名额可能比较紧。
肖翠又问他,和母亲还有弟弟一起移居,算不算一个家庭。
方志强就不明白了,工厂资料里显示肖翠的父亲还是在世的,于是便想问一下具体原因,但是肖翠不说,只是询问可不可以。
方志强便告诉小翠,说明律中对于家庭的定义是有夫妻关系才算是一个家庭,没有的话,就不能认定了,因为落户名额意味着一座房屋和一块土地,需要可以生产的劳动力进行生产,否则就没有意义了。
若是没有夫妻关系,就不能认定有可以耕种生产的劳动力,那么土地岂不是要荒废?
肖翠大为不满,与指导员争论,说她和母亲还有弟弟在一起也是一个家,为什么不能分田地分房屋?
方志强无奈,只能再三解释这是明律的规定,不是他可以更改的,她哪怕闹到县府、州府也是一样的,因为这不是他们可以改变的,肖翠继续闹也没有意义。
肖翠气急,又无可奈何。
“我爹和我娘虽然是夫妻,但是我从没感觉过那是一个家!”
丢下这句话,肖翠就跑走了,她没有就此放弃,一直都在寻求新的解决方案。
方志强大概也察觉出里头有什么内情,就告诉肖翠,他记错了,明律当中还规定了特殊条款。
战争刚刚结束不久的背景下,出现家人残缺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朝廷放宽落户条件,在家人残缺的情况下,只要家族成员中有十五岁以上男性劳动力,就可以视作一个家庭,可以拥有落户资格。
肖翠得知以后,沉默了。
她在当时刚刚十三岁,而她的弟弟,只有九岁,也就是说要等落户资格,还要再等六年。
肖翠觉得自己一天都不想多等,就问方志强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方志强想了想,无奈告诉肖翠,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花钱购买县城内的房屋,由此迁居到县城内,成为城市居民。
这样的话,只要放弃原先的农村户籍就可以了。
不过这在方志强看来并不算是什么好主意。
因为此时此刻的莱芜县城还是比较“荒凉”的,而且也没有配套的土地和农业政策,进入县城定居意味着自负盈亏,没有土地保障。
不过也正因为此,农村内的落户资格因为绑定了土地、房屋、农具等等,需要落户者提供劳动力保障,而城市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当前这个社会阶段,城市都属于消费型城市,是上层社会的聚居地,官僚、地主士绅、富商等上等人居住在城市里,然后配套产生一些服务业和相关的服务人群。
他们构成了这个时代的市民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