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小年轻高声呼喊,引来身边同伴阵阵叫好。
许河苦着脸叫嚷着。
“上千年?欺压?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都不认识你们!你们都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却认识你!许河,宁阳县当地有名的恶霸,欺压佃户,草菅人命,你的恶行罄竹难书,对你的审判必须进行!你的所作所为必须要得到正义的审判!”
领头的小年轻又是一番听上去很有气势的呼喊,同伴们继续叫好,而许河听得心里发凉。
“娃娃们,我可没做那些事情啊,那些事情都是……都是我的手下背着我去做的!我对佃户很好的,真的很好的,逢年过节都给他们送东西吃,做那些事情的人都得到惩罚了,是我惩罚的,真的!”
“有事情就推给手下,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倒是聪明!但是这种话对我们复兴会员来说是没用的!你们的本质我们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你这万恶的蛀虫!”
小年轻一脚踹在了他肥硕的大屁股上,把他踹了一个趔趄:“少废话!快走!会长他们都等着公审你呢!不快点走就打死你!”
许河屁股疼不假,心里更冷,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群人,也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有心问清楚,得到的只是被踹了屁股。
于是他也不敢问了,只能哭丧着脸一路往村子里走,走到了“属于他”的审判高台上。
高台上,许河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站着表情不一的佃户们,那些佃户都是他看着眼熟的,的确是自己村子里的人。
接着又看到台上自己的家人已经全都被抓起来了,不仅自己家人,连另外三家人也被抓了起来,一个不漏。
他们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一整排整整齐齐的跪在高台上,哭丧着脸,有的还鼻青脸肿。
比如他那个号称村中小霸王的宝贝儿子,现在鼻青脸肿的连亲妈想要认出他都得费一番功夫,还不如滴血认亲来得快。
“我儿啊!”
许河嚎了一嗓子,结果被身后的小年轻一脚踢在屁股上。
“不准喧哗!跪着!闭嘴!”
“你!”
许河怒从心中起,刚准备吼叫,被小年轻把短枪枪尖抵在了脖子上。
“你想说什么?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看着小年轻满是杀意的眼神,许河的怒火烟消云散,他咽了口唾沫,哆嗦着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
“滚过去!跪好了!”
小年轻怒吼一声,许河赶快像一条毛毛虫一样拱到了队列边上,老老实实的跪在了自己二舅的身边,给了二舅一个苦的和黄连有的一拼的笑容。
同是天涯沦落人了等于是。
“罪魁祸首也来了,看来都可以开始了。”
作为这场行动的负责人之一,泰安州奉符县良造乡乡农会会长韩得志走上前,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整理了一下措辞。
“乡亲父老们,你们或许会觉得这件事情事发突然,不过我要告诉你们,同样的事情,已经在山东遍地开花,每一个村庄都已经或者正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跪在这里的,就是往日里站在你们脑袋上耀武扬威的人,村子里的四家地主,你们的皇帝,动动嘴就能决定你们生死的人,看着他们跪在这里,你们是不是很惊讶?”
惊讶的何止是下面惶恐不安的佃户们?
台上的地主老财们怎么就不惊讶呢?
整个山东遍地开花?
整个山东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皇帝要做的事情?还是什么反贼正在做的事情?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居然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劫匪打劫村庄或者是乱兵洗劫村庄。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是没有发生过,金兵也好,宋兵也好,当年混乱的时候,整个山东也不知道有多少家地主惨死,多少人被他们杀掉,但是那是纯粹的抢劫恶行。
而这群人在干什么?
许河一头雾水。
但是接下来许河就没有一头雾水了。
因为韩得志所说的是他这些年来犯下的罪行。
从六年前山东陷入战乱开始,一直到现在,他所犯下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居然都给说了出来,杀人越货也好,私藏兵器也好,蓄养私兵也好,残害佃户也好,全都是能够处死的罪行。
但是过去去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没有人想要处决他。
当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做不到。
可现在不同了。
许河的脑门上伸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这些人原来真的是皇帝的人,是皇帝要他死!
他绝望了。
他不敢相信他一个区区的小村村霸居然也能让高高在上的皇帝注意到。
皇帝居然要亲自处置他!
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皇帝?
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属实是令他意想不到了。
第0871章 实现彻底之革命
在许河看来,皇帝杀人是天经地义的。
皇帝想怎么杀人就怎么杀人,根本轮不到其他人说三道四,正是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是这群人对付他却没有那么简单。
颇有点杀人诛心的意思了。
只见韩得志走上前,一把拎起了许河——
退伍士兵转业出身的韩得志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在军队里作为曾经辛弃疾麾下赤斧营的一份子,更是身强力壮,往那儿一站就和一堵墙一样坚实可靠。
所以拎起肥壮的许河并没有多大的困难。
他把许河拎起来,推攘着他往前走。
“这些都是他的罪过,他的罪过罄竹难书,就算使用金国或者宋国的律法,也足以判处他死刑,更遑论咱们大明国的明律,但是,我们今天在这里审判他,不单单是为了他犯的罪,还有他所做的孽!”
韩得志看着许河的眼神充满了痛恨。
“他做了什么孽?做了对你们的孽,他家连续五代人,从一个小小的自耕农,逐渐把家业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期间所使用的种种手段,我估计你们各自家中的老人都对你们说过。”
韩得志把目光转向全体佃户。
“他拥有了全部的土地,把你们变成佃户,用各种手段把你们本该拥有的土地变成了他的,不仅如此,还要和你们三七分成,你们辛辛苦苦累死累活耕种的土地,居然七成收成都是他的,你们想得到三成,还要看他的脸色。
他何德何能啊?他凭什么能拥有那么多的土地,而像对待牛马一样的对待你们?你们的心里可曾有过怒火?可曾有过不满?我相信你们是有过的,因为他太残暴太贪婪了!不劳而获到了这种地步!”
韩得志松开手,许河腿一软,直接跌在了高台上。
“他压榨你们的血汗,你们瘦骨嶙峋,求一顿饱饭都难,而他大鱼大肉,奢侈度日,瞧瞧他身上的肥膘,瞧瞧他这面色红润的模样,这得是吃了多少穷苦人家的血肉啊!”
韩得志咬牙切齿。
台下的人们顿时也感觉到了心跳加速,感觉到了某种情绪的积累。
接着韩得志跳下了高台,走到了一个面色黄黑瘦骨嶙峋的老农面前,握住了老农的手,温声询问他。
“老人家,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有没有欺负过你?”
老农有些畏缩,看了看台上,又看了看韩得志。
“不要怕,我会给你做主,你说吧,说出来,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老农咽了口唾沫,又犹豫了一会儿。
“他……他儿子把我家养的两条大黄狗抓走吃掉了,没给钱,还推倒了我的老伴,现在老伴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家里没钱看不起县城里的大夫……”
“嗯,我知道了。”
韩得志点了点头:“我们会尽快安排大夫去您家里为您的老伴诊治,您且放心。”
说完,韩得志又看向了另外一个老农,也握住了他的手。
“老人家,说说吧,你有没有被他们当中的任何任人欺负过?”
“我……我……有的,有的。”
老农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道:“去年交租子,我交了七成,他非说我只交了六成,又来我家里抢粮食,抢走了好多,所以到现在为止,家里人都没吃饱过。
家里女人为了让男人有力气干活,都躺在床上不动,三天只吃两顿稀粥,把省下来的粮食给男人吃,好让男人下地……她们都饿得没力气说话了……”
韩得志鼻子一酸。
“我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叹了口气,韩得志又走到另外一个中年农民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你呢?”
有人带头,后面的人就敢说了,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以许家为代表的四家人对于整个村子一千多号人的残酷压迫和剥削。
越说到后面,佃户们的情绪越激动。
老农哭诉他们放狗咬自家的孩子。
女人哭诉恶霸们的儿子强抢他们略有些姿色的女儿回去当小妾。
哭诉自家挤出口粮饲养的鸡鸭被他们的打手肆意夺取,根本也不给钱。
反正不管是欺男霸女还是强抢鸡鸭,高端的作恶和低端的作恶他们都做了,阴间事变着花样的做,阳间事就根本看不到。
到最后,人们已经是群情激愤,一边哭着一边嚎叫着,有些被欺负压迫太久了的老农已经哭得直不起来腰。
高台上的人们也满满的都是共情,因为这就是他们曾经所遭遇的事情,好日子也才过了两三年,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还在脑海里存着,时不时翻出来想想,半夜都能被吓醒。
那几个情感丰富的小年轻更是控制不住情绪,上去对肥胖的许河一顿爆捶,吓得他的家人一阵阵的尖叫。
好不容易被拉开,许河也已经被捶的鼻青脸肿,不是那么有辨识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