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山东系之前已经遭到了皇帝的警告和处置,这一次要是再被处置,可就彻底落入下风了。
大明的科举考试已经有意识的向朝中其余三个派系背后的势力范围倾斜,一千多人选拔结果出来之后,有山东系背景的录取考生并没有占到四分之一的人数。
这充分说明大明科举正在有意识的偏向人数较少根基较浅的其他三个派系,而实力最为雄厚的山东系正在遭到打压,势力正在被限制。
皇帝正在搞平衡战术。
山东系不能遭受再一次的政治打击了。
孔拯在紧张和恐惧的情绪主导之下,做出了他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他们的确没想到也不会去想这件事情到底是谁主导的。
而与他们一样,外族系和燕云系的官员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引发又是谁在暗中引导。
“虽然说这件事情我的确很想做,但是这确实不是我们做的。”
面对霍建白在私底下的询问,耶律成辉很无奈的苦笑道:“我们虽然对这件事情有所耳闻,并且正在收集证据,可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行动,山东已经出事了。”
耶律成辉摇了摇头,对霍建白的询问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就让霍建白很是费解了。
“别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身边的朋友都没有能办成这件事的人,山东这一次肯定闹得很大,虽然我很愿意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可这究竟是谁的功劳呢?如果不是耶律瑾的话。”
“确实,谁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把这件事情捅破掉?这可不是得罪一两个人的事情,那是要和整个山东的官员为敌了。”
耶律成辉想了想,问道:“在我看来,敢做这件事情的人不多,否则也不会由陛下亲自前往山东坐镇,照这样来说的话,倒也很有可能是元从那帮人,你说呢?”
第0838章 后人哀之,却不鉴之
耶律成辉的说法在霍建白看来有点异想天开。
作为皇帝天字第一号的亲信团体,元从们从来都是皇帝倚重的基本盘,死死把持着军权、司法权和财权,只有在行政权方面才和他们做一番分润。
所以在三个派系的高层官员看来,他们的存在无非是苏咏霖为了统御天下做出的妥协,或者也带着些制衡元从、不能让元从过于强势以至于损伤他自身的想法在里面。
因此,苏咏霖不太可能因为元从的愿望而对其余三个派系痛下杀手。
苏咏霖不可能放纵元从派系过于强大,以至于会威胁到他本身的统治地位。
这不是他们的异想天开,而是自古以来的经验教训。
皇帝建国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强大的军队意味着一群骄兵悍将们,一群认且只认皇帝一人的骄兵悍将,他们强大,善战,精锐,且不好控制。
没建国的时候还好,他们还有敌人,还有危机意识,一旦建国成功,大佬成功当了皇帝,底下人都会觉得他们是建国大功臣。
皇帝是因为他们才能当皇帝,他们为了皇帝登基前仆后继,死伤惨重,现在天下平定了,他们难道还不能享受一下胜利果实吗?
于是他们开始变得骄横起来。
要么欺男霸女,要么抢占田地,要么贪赃枉法,要么大肆揽权,总觉得他们一定要尽情享受,为所欲为,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开国之功。
而且皇帝也要对他们予取予求,这样才算是重视他们。
而这种膨胀的心理就是使得这些皇帝原本的执政根基变成危害统治的主要原因,这种心理往往逼的开国皇帝大开杀戒,大杀功臣。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历朝历代都不会罕见。
后人哀之,却不鉴之,所以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膨胀的人不多,随之而来的就是善终的功臣也是真的不多。
虽然目前还没有听说元从系的那群武将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举,但是霍建白感觉这也是迟早的。
因为一统天下还没有完成,南宋还在,一旦完成,南宋覆灭,那些因为一统之功勋而变得骄横的精兵强将们肯定会闹出很多事情,肯定马上就要出现骄兵悍将践踏法律让皇帝难堪的情况。
而皇帝是个有远见的人,不可能为了一时好恶而把元从养的太肥、太壮,以至于到后面都没有人可以帮助清除掉这帮人。
“元从那帮人?”
霍建白皱眉道:“是田珪子?还是孔茂捷?我觉得不太可能,我觉得就算他们这样做了,陛下也未必会真的对山东人下死手,他不要朝政制衡了吗?
退一步来说,他难道就真的对他的元从老人们那么信任?若是如此,江育是怎么倒下的?江育可没有枉法,他只是滥权,尚不至于到犯罪的地步,就这样,他就被拿下了。”
霍建白这番说辞倒也是让耶律成辉缓缓点头。
耶律成辉也感觉到了,苏咏霖并非完全相信元从,否则那么亲信的江育不可能倒下,立下大功的元从不会被打击。
江育可是立过战功并且获得过表彰的前军队人员,算半个军官,后来转职担任行政官员。
只能说苏咏霖也在防着元从,也在限制元从,并未完全把他们当做可以与国同休的团队。
因此,苏咏霖不太可能因为元从的告发而对山东大开杀戒。
可现在明显是个大开杀戒的局面。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觉得这件事情要是元从告发,也不至于如此,而且山东人一直都对元从老人比较尊敬,不敢与之对抗,元从老人们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耶律成辉顿了顿,又缓缓说道:“但是不管是谁,这一次那帮山东人都要倒霉了,对黄河工程款出手,我看他们是活腻歪了,就算牵连到中都我也不觉得奇怪。”
“没错。”
霍建白倒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他们成天对咱们冷言冷语横眉竖眼的,捞起钱来倒是特别的熟练,咱们都不敢做的事情,他们倒是胆子大,这一次,算我输了。”
“这种事情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吧?那不是找死吗?”
耶律成辉笑道:“且看着这一次对山东的处置结果吧,要是事情真的闹大了,牵连到了礼部,那才叫好戏连连。”
霍建白也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霍建白似是有意似是无意的提了一嘴。
“这次倒也是奇怪,过去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中央爆发,牵扯到地方,倒是没有像这一次一样,地方爆发,然后反过来牵扯到中央朝廷的。”
耶律成辉想了想,开口道:“或许事情真的很大,贪腐额度已经大到难以想象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孔拯那帮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我可是听说陛下老早就对孔氏不满了,这一次,咱们是真的有好戏可以看了。”
“那就拭目以待吧!”
霍建白大笑出声。
当天晚上,耶律元宜秘密来到了耶律成辉的家中,把自己调查得知的消息告诉了耶律成辉。
“的确不是咱们的人泄露的消息,耶律瑾那边掌握了一些线索,牵扯到益都府,而这件事情好像又和孔氏有关系,他正在深挖,没有汇报这件事情给陛下,所以此番这件事情的确不是咱们的人主导的。”
“如果不是我们,燕云人也没那个本事,山东人不可能自己玩那么大折腾自己,所以答案很清楚了。”
耶律成辉低声道:“这就是陛下自己主导的,是陛下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
“陛下会这样做吗?”
耶律元宜皱着眉头问道:“如此破坏稳定的事情……这可不是小事,按照咱们的估计,大半个山东州府都要牵扯其中,数百官员受到牵连,这可不是小事。
大明立国以来,一直都在要求稳定,陛下也多次提及中央和地方的稳定,要求稳定以发展恢复中原之残破,现在黄河工程正在进行,此时此刻推行如此大规模的反腐,我觉得不太符合陛下一贯的行事风格。”
“陛下的行事风格?你觉得什么是陛下的行事风格?”
耶律成辉笑道:“陛下可是自刘邦以来第一个说自己不当天子的皇帝,断然不要当天的儿子,只要做人皇,这样的皇帝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不觉得奇怪……只是这个情况下在山东厉行反腐,确实不是非常合适。”
耶律成辉收起笑容,自己也觉得有些许违和感。
“所以,陛下这样做只是为了让黄河顺利的修下去吗?”
“那挑选几个罪大恶极的处置了就可以了,杀鸡儆猴足矣,没必要连着猴子一起收拾吧?”
耶律成辉熟练运用自己从史书中学到的知识,感觉这的确不是一个单纯的政治动物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那咱们怎么办?是落井下石,还是……”
“你想怎么做?”
耶律成辉看着耶律元宜。
第0839章 大明国或许没什么不同
对于此,耶律元宜的答案非常明确。
“我不想怎么做。”
耶律元宜低声道:“但是我比较关心如果我们落井下石,紧跟陛下的脚步,那么事后山东人占据的职位我们能够得到多少?还有就是如果我们落井下石,那么未来,我们会不会也遭逢大难?到那时,会不会有人帮我们?”
耶律成辉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可从来都把咱们当做敌人,你现在所想的,可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做法,最好不要这样想,不管他们在不在,好不好,我们都不可能是朋友。”
“我知道,但是……”
耶律元宜低声道:“此番陛下突如其来的一手棋的确吓人,让我在感到愉快之余,也忍不住开始设想有朝一日如果咱们也被这样对付了,那么会有什么结果。”
“你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啊。”
耶律成辉低着头,喃喃道:“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不瞒你说,其实我也隐隐有这样的感觉,看着山东人倒霉,一开始,我确实挺高兴,可是一想到咱们同朝为官,他们的下场对于咱们来说未必就没有警示意义。”
“所以,我觉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果咱们落井下石,以后……”
耶律元宜抿了抿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的开口道:“我想到了唇亡齿寒的故事,毕竟咱们自己也没有那么干净,咱们谁敢说咱们这一帮人里面就没有一个贪官污吏?”
说到这里,耶律成辉陷入了一段较长的沉默之中。
大约半刻钟的时间之后,耶律成辉才终于缓缓开口。
“元宜,我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那番话。”
耶律元宜愣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耶律成辉是什么意思了。
“您说的是,当年咱们还在河北的时候?”
“对,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曾经说过光复军……当时还是光复军来着。”
耶律成辉笑了笑,缓缓道:“那个时候,我感叹光复军内部的强大,所有掌握权势的人都在一心一意做事情,没有贪腐,没有拖沓,没有收钱办事,没有刻意打压。
入目所见,是惊人的高效和廉洁,与我所见的任何政权都不一样,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说,不说永远,哪怕只能保持三五年,保持十年,天下就是光复军的。
现在看来我说的话倒也没有错,天下的确属于光复军,虽然现在还有个宋国苟延残喘,但是大明若想消灭掉宋国,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而已,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当时您可是非常惊叹他们内部的廉洁和高效的。”
耶律元宜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而我记得很清楚,您惊叹于他们能做到的事情,而当时我说,这是不正常的,以我宦海沉浮那么多年来看,那是不正常的,很难长久,也不能长久,不然人都要坏了。”
“现在看来,你说的是对的。”
耶律成辉开口道:“大明依旧强大,依旧强的那么让人绝望,但是在强大的外表之下,我已经看到了一些不好的迹象了,不说咱们,就说那些光复军老人,他们变了。”
“您说的是江育?”
耶律元宜开口道:“他确实变了,而且变得很快,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