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1158 第458章

作者:御炎

这套制度在海州运行好几个月了,目前为止运行状况良好,苏咏霖很满意,并且打算更多地把自己的设想在海州运行一下,提前积累经验。

辛弃疾认识海州刺史郑成弘。

当年他们都在军队里的时候,他和郑成弘是同一个指导员培训班的学生,两人一起上过课,一起进行过课后讨论。

后来,郑成弘担任过辛弃疾所提领的赤斧营的指导员,和辛弃疾搭档过一阵子。

那段时间,两人结成了很友好的关系,辛弃疾没有瞧不起郑成弘贫农出身,郑成弘也没有把官宦家大少爷出身的辛弃疾当做敌人。

辛弃疾佩服郑成弘出身低微却有很强的学习能力,而郑成弘也佩服辛弃疾出身那么优越却能和他们站在一起配合战斗。

能够抛弃那么优越的生活配合复兴会员们一起战斗,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两人热烈的讨论着一些理论方面的知识,讨论着没有上等人压迫的世界应该是怎样的,又应该如何维持这样的世界的存在。

后来,郑成弘被调为文职,开始担任地方行政官员,从村指导员一路做起,最后做到了海州刺史的职位上。

辛弃疾则越走越高,在苏咏霖的提拔之下走到了如今大明国参谋院参谋总长的位置上,在职责认定上拥有明军的指挥权,战时可以和皇帝共同协商问题,出谋划策,指挥作战。

所以郑成弘对辛弃疾那是相当的佩服。

“自从赤斧营一别,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不曾想再次见到你,你已然是大明朝的参谋院总长了,陛下到底还是看重你。”

“都是复兴会员,就别说这个了,比起参谋总长,我还是更喜欢军务部副主任的职位。”

辛弃疾呵呵一笑,开口道:“你也不差,复兴会员中第一个担任州刺史的人,还是陛下亲自提名,眼下全国范围内能担当州刺史级别官员的复兴会员,唯有你一人,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的前途会比我差。”

郑成弘苦笑一阵。

“你以为这很好吗?正是因为只有我一个,所有人就都盯着我,又是希望我能做出政绩证明复兴会员的能力,又是担心我会做什么不法之事影响复兴会的声誉。

所以别说是州司法局的江主事了,海州支部的王主任也是三天两头到我那儿去转悠,说是去转悠,实际上要做什么难道我不清楚?

压力大啊,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我是期盼能尽快有第二个第三个复兴会员出任州刺史的,那样我就不用压力太大了,就有人帮我分担了。”

“那可能有点难。”

辛弃疾笑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在海州进行一些演练吧,让咱们积累足够的经验,把没有推广的诸多部门之间的配合与龃龉都搞清楚,让你们尽量磨合,看看有什么可以调整的。

所有的问题都搞明白了,这样以后大规模推广就不会有大乱子,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改正,不会影响天下稳定,所以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第二个复兴会员出任州刺史的,你就忍着吧。”

郑成弘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声长叹。

“陛下的厚望我是感觉到了,但是难也是真的难,难得我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辛弃疾来了兴趣。

“怎么个难法?照理来说你是海州行政长官,还握有巡查局管理之权,等于一个军官拥有兵权,这可不是一般的职权,可以说是权威甚重,这还叫难?古时候人们把县令叫做百里侯,你这个实权州刺史不就是千里侯?”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啊。”

郑成弘苦笑道:“我手握的是管理治安的权力,我调动巡查局的人,只能是因为一些治安问题,而且还要上一定的规模,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百姓可以直接去巡查局报案,州里的巡查主事和县里的巡查给事中就可以直接处理。

只有出现大事,出现很大规模的治安事件,乃至于有什么成群结队的劫匪强盗出现了,巡查局需要出动一百人以上去解决的事情,这个时候才需要我下令,巡查局才会大规模出动人手去处理这些事情。

然后巡查局本身除了治安问题,还要配合司法局的人办事,一些关乎律法的案件都是司法局直接处理,直接传递消息到巡查局,再由巡查局出动将犯人逮捕归案,这其中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不能插手。”

郑成弘双手一摊,一脸无奈。

第0639章 是复兴会改变了我

听着郑成弘的诉说,辛弃疾捏着下巴上的胡须,缓缓开口。

“这么说起来,名义上巡查局是州刺史和县令的下级部门,但是轮得到州刺史和县令指挥的时候并不多啊。”

“对啊,只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才轮得到我出面处理,其余更多的时候,我感觉司法局主事比我更像是巡查局的领导。”

郑成弘开口道:“这还不算,因为调动巡查局处理大事影响会很大,所以每一次我下令调动都要写一份报告,讲明白个中内情,然后送到司法主事那儿让他备案。

每年年末司法局都要搞一次对本地官员政绩的整理,判断当地官员有无非法行事之举,到时候就需要这些东西作为佐证来判断我是否依法行事,这关乎到我的政绩。”

辛弃疾笑了出来。

“这样说起来,你这个州刺史名义上比司法主事高一级,你是正四品,他是从四品,但实际上有点受制于人的感觉?”

“更奇妙的是规则上我是不受制于他的,他无权干涉我的行事,我想做什么,他不能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但是州刺史需要依法办事,而负责司法的偏偏又是司法局。”

郑成弘郁闷地说道:“我能否通过他们在每年年末的检查,能否得到有效的政绩从而获得升迁的机会,需要参照司法局的检查结果,如果司法局检查结果不妙,官员的前途就有危险了。”

“这……你还真挺难的。”

辛弃疾低声道:“司法局主掌司法事,职权甚重,你想办事,还真的容易束手束脚,做好一州刺史,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倒也未必,不违规就行了,陛下到底也不会让咱们太为难,该做的事情我还是能做的。”

郑成弘笑道:“不做官的时候感觉不到这些的,只有做了官才能感觉到处处都是难题,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官场上的互相制衡不算大问题,只要遵纪守法,自然不会犯错。

可是我不仅仅是官员,我还是复兴会的会员,作为官员我可以养尊处优疏懒躲避,但是作为会员,我必须事事争先,海州不管有什么问题我都要顶在最前面。

河水泛滥也好,海水倒灌也好,海上有贼匪也好,农民收成有问题也好,这些问题都要关注,都要负责,因为这不仅是我职责所在,也是我作为复兴会员加入复兴会时所发下的誓言。”

辛弃疾看了看郑成弘。

“承担那么多,累吗?苦吗?”

“当然又累又苦,但是除此之外,我还有深深的满足感。”

郑成弘笑道:“我是贫苦出身,从小也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对儒家经典没有任何造诣,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也能出任州刺史这种高官,幼时饿肚子的时候,何曾能想到今日呢?

是陛下改变了我,是复兴会改变了我,用会里的话来说,复兴会砸碎了我身上的枷锁,解放了我,让我得以奋发向上,这才有了今日,与过往的苦难相比,现在面临的困难又算什么呢?

每当我解决掉一件难事,看到那些农人的笑脸,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我的时候,我就知道,陛下想要带着我们建立的那个没有剥削和压迫的国家已经出现了。

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困难,还有很多敌人没有解决掉,但是至少在海州,我们正在全力以赴的实现它,这里没有过去我们所遭受的苦难……老天爷不长眼的部分就不算了,哈哈哈哈!”

看着郑成弘长期辛劳工作而出现的黑眼圈,听着他爽朗的笑声,辛弃疾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感动。

于是他忍不住的握住了郑成弘的手。

“陛下没有看错人,我也没有看错人,成弘,你做得好。”

“但愿我的努力能让全国所有百姓脸上都露出笑容的那一天都早点到来吧。”

郑成弘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和郑成弘的会面结束之后的第二天,辛弃疾又去拜访了海州复兴会支部主任王康时。

不过他去拜访王康时的时候王康时并不在支部所在地,而是去了朐山县靠近海边的几个村子做工作去了。

辛弃疾主动赶过去找到了王康时,然后和他一起经历了他正在解决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属于那种底下人就能商量着解决掉的事情,但是在辛弃疾看来,这件事情还是挺有代表性的。

据说是这几个村子去岁受到海水倒灌的影响以至于部分土地没有收成,但是官方计算赋税的时候还是把这部分土地算上去了,以至于部分农民多交了一些税款。

他们实际的收益没有那么多,交税却和其他收益比他们多的人一样,于是心里不平衡,最后聚在一起向村农会鸣冤。

根据苏咏霖在总务局时期颁布的暂行农业税法,规定农民土地如果遭到不可抗之天灾影响以至于收成减少,是可以减免赋税的,是可以不用缴纳那么多税款的。

于是村农会在了解之后把事情上报到乡农会。

乡农会派人到这几个村子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派出代表向县府负责收税的相关官员做解释,试图争取退税的可能。

然而县府方面却迟迟没有给出解释。

拖到今年,在那些农户的强烈要求之下,乡农会再次派人和县府交涉,县府却还是虚与委蛇,没有给出正面解释。

乡农会方面很生气,正准备展开进一步的行动,准备向县里的司法分局提交相关材料,和县府来一场龙争虎斗,结果正好碰上王康时到他们这里来做海水倒灌情况的考察。

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乡农会会长周玮也知道王康时在海州的巨大影响力,于是就和王康时说明了这方面的问题。

王康时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做了一番思考,没有绕开相关部门单独做什么决断,按照程序,他也不能单独做出什么决断。

于是他知会了朐山县司法分局和朐山县衙内相关的官员,还有朐山县复兴会支部的人员,喊他们一起出来开个小小的会议。

王康时当时没有做出任何决断,他只是把乡农会、朐山县司法分局和朐山县县府相关官员三方面安排到了一张桌子上,他自己和其他复兴会的人员在一边旁听。

三方面碰头,乡农会会长周玮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讲得一清二楚,还把相关文件和相关人证带到了现场,摆在了朐山县司法分局给事中廖源的面前。

廖源看了相关文件,又细细询问当事农户的代表,和身边工作人员商议了一阵。

最后他确定,按照总务局之前颁布的暂行农业税法,这些农民所面临的情况是可以减免赋税的,但是县府征税的时候却没有这样做,事后也没有及时退税,的确属于违规行为。

于是廖源认定县令必须代表县衙把这笔税款退回给这些农民。

第0640章 陈英与新税法

得知廖源的处置结果,朐山县县令陈英面色很差。

廖源要求他给出一个解释,给出办成此事的承诺和时间限制。

面对廖源的质询,陈英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无奈的开口解释。

县府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违法,也不是不知道退税是应该做的,但是县府内负责税务工作的人员数量有限,且此事没有先例,暂行农业税法中对此事的规定又比较笼统。

更关键的是,苏咏霖在海州一地实行的税法和其他地方不同。

在新编《明律》正式颁行天下之前,其他地方暂时都还沿用金宋两国通行的税法,苏咏霖只是废除了不少苛捐杂税,减轻了农民负担,但是征税方式没什么改变。

只有在海州,苏咏霖在今年年初就宣布要实施新的税法,用全新的税法代替金宋两国曾经使用的税法。

即计亩征税。

按照土地田亩多少征收农税,且将需要征收的实物折为钱。

简而言之,苏咏霖认为过往历朝历代征收赋税的方式过于繁杂,且名目繁多,对于民众不便利,对于官方也便利。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过去征收赋税征收的都是实物,一些好储存的实物倒还好,但是布匹之类的容易损坏,数量更大的粮食也很容易受潮发霉腐败。

一旦储存不当,很容易有大量的损耗。

就拿粮食举例,过去官府收税就收粮食,粮食从农民手里征收了还要运输和储存,这个过程中,因为不科学的、粗暴的操作,使得光粮食损耗就是一大笔钱。

过往官府不愿意承受这笔损耗,发现这笔损耗太大了,于是就把这笔损耗又摊到了农民头上,要求农民缴纳正常税务的时候还要额外增添一笔损耗费用。

这属于是光明正大给农民增加负担,要求农民承担过去官府不科学不合理的运输方式。

更过分的是,这笔加征的损耗钱往往还不是额定数目,这就给了地方官员和小吏很大的操作空间,他们可以凭借手中权势向农民征收好几倍的损耗钱,以此达到中饱私囊的目的。

农民为此承受了很严酷的剥削,不愿意接受这个规则的农民往往下场惨烈。

苏咏霖久在民间经商,对此制度很有些了解,对此也是深恶痛绝,于是决定改革税收方式。

他决定趁着大明朝刚刚开国的时候做一些变革,从此将全部农业税收全部摊到田亩之中,计田征税,且所有农税一律使用铜钱来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