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不是,我就是……我就是……”
“说得好。”
苏咏霖哈哈大笑着拍了拍刘文元的肩膀:“就要有这份胆气,就要有这份气势!咱们打赢了,虽然咱们损失很重,很多兄弟死了,很多兄弟受伤了,但是我们打赢了!
金贼不可一世的骑兵,被咱们正面击溃了!咱们做到了过去只有岳将军和岳家军做到的事情!咱们可以拍着胸脯和任何人说!咱们!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咱们!是真正的精锐!”
苏咏霖的声调抑扬顿挫,极富激情,士兵们顿时被他说的心里火热,集体大喊着“精锐”两个字,场面极为火爆。
这一战到底是打赢了,虽然损失惨重,受伤者满营都是,但是胜捷军是胜利者。
他们通过这一战,彻底完成了军心的凝固,从军队层面上建立起了对金军的战术自信。
接下来的大战,至少在胜捷军层面,不会再有人因为担忧不能打赢金军而反对和金军决战了。
而这一战之后,苏咏霖的威望大幅度攀升,整个胜捷军将真正成为他的臂膀,指挥胜捷军就和动用自己的手臂和手指一样。
苏咏霖朝着刘文元笑了笑,在士兵们崇敬的注视下继续往里走。
这里就是重伤员的聚集区了。
重伤员们都躺在相当完好的大屋子或者大帐篷里,身上的白色纱布都染着血,很多人到现在也没有苏醒。
外面的呼喊声让一些人觉得好奇,努力的睁开眼睛来看,发现是苏咏霖来了,好几个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苏咏霖及时摁住。
“躺着,不准动,认真休养就是你们现在的任务,我不准你们坐起来。”
于是他们只能用感动和崇敬的目光安安静静的看着苏咏霖,用眼神传递他们的心情。
苏咏霖视察了一下这群伤员的养伤环境,和他们使用的药材等等,觉得比较满意,便继续往里走,找到了因为受重伤而不得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苏勇。
说实在话,本来应该很伤感的,但是因为苏勇的模样太滑稽了,苏咏霖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地方都被绷带绑住了,手和腿还被木板夹住,脸上也敷有药膏,搞得整个人只有眼睛鼻子和嘴是漏在外面的。
活像个刚刚做好的木乃伊。
看到苏咏霖来了,苏勇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张不大的嘴巴努力张开,喊了一句“阿郎”。
“好了,别动弹了,都这副模样了你还动弹什么?好好躺着吧。”
苏咏霖看向了身边的医疗队长。
“苏指挥使的伤情如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行动?”
医疗队长叹了口气。
“苏指挥使全身都有很多伤,手臂和腿都有骨折,胸口肋骨也有骨折,情况相当严重,不认真修养的话是很难恢复的,所以眼下需要把整个身体都固定起来,不能动。
但凡伤筋动骨的伤情,没有三个月是不能恢复的,苏指挥使还有其他的伤势,最起码也要静养一百天,倒不如说静养一百天就能恢复,实在是大幸,和苏指挥使一起被发现的其他伤员……”
医疗队长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低沉地说道:“恐怕下半辈子都动弹不了的也有不少。”
苏勇闭上了嘴巴,眼圈红了,一滴一滴的泪水涌出眼眶。
苏咏霖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看到苏勇在流泪,就坐在了他的身边,帮他拭去泪水。
“别哭,你哭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是因为咱们没办法和金贼势均力敌的战斗,只能用人命去堆,这是我的问题,责任会由我来承担,我来解决,你只需要静养,我等你回来。”
苏勇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哽咽不能言。
看望了苏勇之后,苏咏霖又去伤病区的其他地方看到了被绷带把整个脑袋都包起来的魏克先和一只腿被固定住的张越景。
这两人也都是在死战的过程之中受了伤。
魏克先是在追击金军步兵的时候被尸体绊倒了,摔得满脸都是血,不过还好,多是皮外伤,最多受点皮肉之苦,倒没什么内伤。
张越景就受了点内伤,他在追击的时候因为耗尽体力扭伤了腿,这下子大概也要一个月左右不能自由活动,需要悉心静养。
而付出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是极为辉煌的胜利,是一场含金量极高的胜利,这场胜利足以扫清很大一部分牛鬼蛇神们不该存在的小心思,以及愿意抵抗的人心中的恐惧。
光复军大起义的最高峰就要来临了。
“干得好,咱们赢了。”
苏咏霖坐在张越景身边,一手握着魏克先的手,一手握着张越景的手,眼中满是鼓励。
两人激动不已,和苏勇一样,哽咽不能言语。
没有谁比他们更能感受到这一战是多么的凶险了。
在伤兵营视察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苏咏霖把整个伤兵营都给看遍了,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拉下,几乎所有伤兵都和他打了个照面。
在吩咐林景春不惜一切代价提供伤兵营足够的医疗和营养保证之后,苏咏霖在兵将们依依不舍的送别下离开了伤兵营。
那种场景让苏咏霖在感动之余,也觉得有些意外。
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场景,却莫名的折腾出了生离死别的氛围,好像自己这一离开,他们就要失去对生活的信心似的。
他们似乎在看一尊神明,在看一尊给他们带来胜利、荣耀和利益的神明,他们似乎感觉他们之所以存在于这里,之所以还能活着,就是因为神明的指引。
苏咏霖在他们心里可能已经超越了正常人类的范畴了。
可是苏咏霖觉得他们自己才是自己的神明。
因为拼命的是他们,勇敢的是他们,打赢这场仗的也是他们,浴血奋战扭转战局的还是他们,自己不过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而已。
大家都在拼了命和金军战斗,都在付出鲜血和牺牲,都在浴血奋战,为什么只有自己成了那个神明呢?
这就是人心的力量吗?
苏咏霖感慨之余,心怀警醒。
人们还没有觉醒,或者说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觉醒的程度还不够。
他从这些兵将们眼中看到了无限可能的未来,却又看到了隐藏在未来之下的巨大的隐患。
然而他却不能做的太多。
因为眼下,他需要这种威望,这种威望是他生存下去的重要筹码。
生存超过一切,超越一切,足以成为行动的第一指标和最高指向,有了生存,才有其他。
但是苏咏霖也看到了,在往后的岁月里,这场革命行动一定不会很容易。
第0238章 苏咏霖并不介意自己得不到太多的利益
离开了伤兵营,苏咏霖又来到了临时的驻军大营。
待在这里的都是运气好没怎么受伤的幸运儿,或者是只要稍微处理一下伤口就能正常活动的轻伤员。
还有那群不敢和金兵对抗、本身也没有被苏咏霖寄予什么希望的地主武装团体的领导们。
苏咏霖统御他们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最直接的统领,发布命令以及执行命令。
苏咏霖按照地域出身和他们加入光复军时的地位高低,基本上一个地方的武装团队就被组成一个营,把最高首领任命为营指挥使,其他职位交给他们自己任命管理。
地主豪强武装都是一个一个打散的营,且人数不一,数量多的三千多人都有,数量少的一千出头也算。
这些营指挥使的直接上级就是苏咏霖本人,并不像胜捷军那样还有团一级的团练使们可以指挥更多的营作战。
这不仅是这帮地主豪强武装团体军事素质的低下所带来的现实考量,本身也是苏咏霖不想从中造就广有威望的地主豪强代言人。
他们只需要跟在自己身边,以一个相对较低的职位从军征战就好,这样更加容易控制,统一指挥起来也并不困难。
更何况这帮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地方的草头王,谁也不服谁,找一个上级军官没什么威望的,根本指挥不动这群草头王。
反正一路走来硬仗都是胜捷军打的,他们最多只是起到一个摇旗呐喊和壮声势的作用,本身并没有什么战功,地位低也是自找的。
更别说血战的时候他们没有参与,甚至还有逃跑的。
来的路上苏咏霖还听林景春说起自己和金军血战的时候,这些人当中只有极少数人看好自己,表现了坚定的态度。
绝大部分都是墙头草,模棱两可的态度,大有胜捷军一旦战败他们就立刻逃跑的架势。
而更有甚者已经提前逃跑了,大约十多个“营指挥使”带着自己的队伍,裹挟了一批粮草辎重逃跑了,向南一路狂奔,现在也没有回来,不知去向。
有人试图阻止他们带走粮草辎重,他们还拔刀威胁阻止的人,一定要离开,最后还是林景春出面,说大家好聚好散,放他们走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苏咏霖已经打败了那支金军,也不会相信苏咏霖真的打败了金军,或许之后等他们知道了,应该是后悔到肠子都要变青了。
而那些没有离开的地主武装的领导者们都在用一种崇拜中带着些许惧怕的眼神看着苏咏霖。
苏咏霖靠近军营的时候,他们就成群结队的和胜捷军的军官士兵们一起涌了出来,向苏咏霖献上诚挚的祝福。
脑袋低着,身体前倾,一副谨小慎微乃至于卑微的模样,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似乎苏咏霖的举手投足都能给他们带来十足的威慑。
恍惚间,苏咏霖想到了背水一战击败秦军之后回到义军大营内的项羽。
当年的他,是不是也是面对着这样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且没有任何胆量的义军同袍们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那些同袍们会跪在地上迎接他的归来,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而眼下苏咏霖只是击败了一支金军的先锋部队,所以这些人的态度并没有低到那个程度。
尽管如此,苏咏霖也明明白白的证实了自己和胜捷军的实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个大争之世里,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活到最后,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并且得到一切,一个强者的出现,必然会带来巨大的局势转变。
如果说之前这些人会有动摇的情绪,那么在胜捷军击溃了金军大量精锐铁骑之后,他们今后在面对完颜亮的大军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动摇了。
他们会产生摇摆,但是不会再轻易出现临阵脱逃的现象。
他们的行为是投机行为,可要是不付出一些代价,投机也就随之失败了。
那逃走的十几个营指挥使和他们的部队应该足以让这群人得到教训。
苏咏霖是这样看待的。
然后他走向了军营,去接受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欢呼,还有忠诚,以及敬仰,亦或是尊重。
这些铸就自己威望的存在。
他看到了脸上贴着药膏的辛弃疾,看到了打着绷带的苏海生和韩景珪,看到了头包的和粽子一样的傅宏达。
看到了那些为了他和胜捷军的未来血战到底的军官们。
他亲热的走上前去,搂着他们,抱着他们,与他们共同欢庆这场胜利。
而那些营指挥使们则一个个带着艳羡的表情看着这一幕,似乎他们也很想得到这样的待遇,和苏咏霖站在一起,得到分润战后利益的机会。
可惜,跟随苏咏霖血战的不是他们,而是这群人人带伤的猛男们。
他们真的跟着苏咏霖一起把金军铁骑给打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