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炎
我从未跟别人说起过,这些年,偶尔我还会做一些过去的梦,梦到小时候我家庄子里那个地主家的外甥是如何的欺男霸女,我想要反抗,却几乎被他打死,那个时候的疼与恨,我现在还记得。”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苏绝又问了一遍。
“是。”
张越景又回答了一遍。
苏绝于是点了点头。
“你对我说真心话,那我也对你说真心话,饿肚子的滋味我知道,现在也深深地记得,所以我同样认为过去那种状态不要再回来是对的,我也讨厌那些人的嘴脸。
但是吧,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能波及到非常非常精细且专业的领域,我觉得很多事情上民众是比较无知的,至少目前是比较无知的,我不认为他们会指挥打仗,也不认为他们真的知道该怎么搞后勤。
这些事情太专业太细致了,那疯子说的话我大部分都很反对,但是唯有一点,军国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把军事后勤方面的事情也拿过来搞表决,我觉得是不合适的。”
张越景听后,缓缓点了点头。
“看来你是对我说实话了,但是吧,我觉得主席也并非没有自己的考虑,所以在民众代表里面也有士兵代表,一般民众不明白的事情,军队士兵还能不明白吗?
那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日子,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的事情,我不觉得基层士兵在行军打仗的问题上的感受比我们少,你再看看民众代表的选拔,工场里的劳动标兵,农场里的插秧能手,他们不专业?”
苏绝又认真的想了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缓缓摇头。
“我承认你说的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始终认为有那么些事情是不适合拿出来公开和表决的,总有些事情应该秘而不宣,全都宣扬出去了,民众知道了,敌人也知道了。
敌人可以通过很多数据分析出我们的军队状况,这可是关乎到生死存亡的事情,难道就不该有所保密吗?还是我们大明真的就天下无敌了完全不需要保密了?”
“这些事情应该是可以拿在台面上谈的,主席从来不是搞一言堂的人,主席是明智的,我们有意见,可以拿出来谈。”
张越景缓缓道:“有不满,有意见,如你这般的意见,我觉得都可以拿出来谈,谈了之后,把问题解决掉,心里也就没有芥蒂了,你说对不对?”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苏绝点头道:“然而我也要说,这个政策如果不是主席一力推动,如果不是因为我绝对信任主席,我是不会那么容易赞成的。
不确定性太大了,而且也很容易造成咱们这些真正负责过一线的人的反感,很容易让咱们对那些投票的民众代表产生怨念,你说呢?”
张越景听后,缓缓叹了口气。
“连你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这一次的中央会议代表当中,也不会有太多人完全支持这个政策,这一步棋看起来走的并不容易啊。”
“显而易见,大部分人恐怕都觉得只需要一个中央会议就足够了,多来一些人,一起把事情解决掉,也好过那么多人吵来吵去。”
苏绝无奈笑道:“后面来一场民众代表会议,如果只是走个过场倒还好,偏偏,它还就真的否掉了一些决议,也难怪酒疯子心里不痛快。
换作是我,嘴上不说,心里未必痛快,一定会去找主席争论一下,说说我的道理,说说我的要求,非要他给我一个说法不可。”
“这就是制度。”
张越景摇头道:“制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反而是为了规范人的行为而出现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更何况这是为了推动大明的进步,不让大明走回头老路,海生还是太意气用事了。”
苏绝对此则不做什么太多的表态,他觉得有些事情是可以存在不同的意见和看法的。
比如他非常反感苏海生那种臭脾气和他说的那些醉话,但是他同样也不怎么认同张越景的那种全盘接受的态度。
他觉得苏咏霖推动的这两个制度是有待商榷的,可以继续做一些微调的。
当然了,如果苏咏霖一定坚持,他也不会反对,他绝对信任苏咏霖,他相信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苏咏霖也一定可以解决掉。
但是旁人就不行。
所以,仅仅是苏咏霖一个人可以在他这里得到“豁免权”,这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海生略有些尴尬的来到了苏绝和张越景居住的小院儿,分别向他们认错道歉,表示自己昨天晚上是喝多了酒神志不清醒,还请他们不要当真。
苏绝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什么事情都能用喝醉了酒来解释,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啊。”
苏海生的表情就非常局促。
“我……我是真的喝的有点多,你也亲眼看到了不是吗?行行好,别对外说了,说出去肯定要有人说闲话,到时候兄弟前途不保,晚景凄凉,你也不愿意不是?”
苏绝大笑。
“谁说我不愿意?你前途保不保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海生一脸惊慌。
“苏老绝!你不会那么不讲情面吧?”
“我说不说,都和情面没关系,这种事情根本不能用情面来掩饰!海生,我必须要劝你一句,管好你的嘴,收起你不好的心思!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觉得地位高了权力大了,老子天下第一,就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第1587章 好自为之吧!
苏绝加重了语气,一顿输出,给苏海生整的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话茬儿。
苏海生有点心虚。
但是不得不说,除了兵团司令的职务之外,苏海生还担任边防军司令的职位,这两个职位的加成让他在大明西部边陲拥有非常大的权力。
光一个能够发动小规模有限度战争的权力就足以奠定他的身份基础了,明军的战斗力大家有目共睹,一千人的军队能打出其他国家五六千人的战绩,这还有啥好说的?
而这种权力给苏海生带来的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藩属国的俯首帖耳和绝对听命。
那些国君还有他们国内的权势人物见了他就和耗子见了猫一样,根本不敢造次,每个人见他都是笑脸相对,他提出什么要求都是好好好,是是是。
这的确在不经意间助长了他的个人意识,让他觉得老子天下第一,非常愉悦。
但是民众代表大会并没有给他这个待遇,该否决掉的还是否决掉了。
这件事情让他非常不爽,非常生气,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这让他火冒三丈。
于是在酒精的推动下,他说了一些让他今天早上醒过来之后非常惊恐的话语。
这要是被苏咏霖知道了,还不要彻底完蛋?
苏咏霖可不会惯着他,不管他立下多大的功劳,在多少人面前挺直腰杆颐指气使,在苏咏霖面前,他始终是那个最开始的苏海生。
苏海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讲义气,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苏咏霖,否则苏咏霖真要生气的话,苏海生没有任何办法。
而就眼下看来,苏绝不是一个完全不讲情面的人,从他的话语里,苏海生嗅到了求生成功的味道。
于是他赶快说软话。
“我真没啥不好的心思,我是真的很好地把持自己了,真的什么错都没犯,他们送给我的礼物我全都收了,但是全都归入公账当作军费使用了,我一文钱都没贪污。
还有他们要送我女人,我也都严词拒绝了,你放心,作为一个军人和一个复兴会员,我还是严格要求我自己的,就是……就是这酒后失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
他不停的给苏绝抛媚眼儿。
苏绝一阵郁闷。
想起当年他们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瓶里喝酒一个床上睡觉的日子,他深深叹了口气。
“海生啊,你还是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主席怎么说来着?越是身居高位,越要懂得约束自己,约束自己约束的越成功,将来的功业也就越成功,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好自为之。”
说着,苏绝就把门一关,送客了。
苏海生站在他门口咂咂嘴,偷笑一声,转而跑去找了张越景。
张越景的脸比苏绝黑多了,锐利的眼神看得苏海生心里发毛。
“酒醒了?”
“醒了,全醒了。”
“昨晚说了什么还记得?”
“记得,都记得,所以来找你配个不是了,老张啊,你别在意,我这嘴……喝了酒就不过脑子,你……”
“有些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听到没看到,但是有些事情不行。”
张越景厉声道:“尤其是关乎国家根本制度的事情,海生,你知不知道你的思想很危险?”
苏海生咽了口唾沫。
“老张,我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反对,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所以发了几句牢骚。”
张越景冷笑一声。
“那叫牢骚?那可都直接指着主席本人发难了,苏海生,你可真是知恩图报啊!”
苏海生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把张越景给惹毛了,话也不敢说太多,只是一个劲儿求饶说软话,说自己酒后失言当不得真,从今天开始绝对滴酒不沾,而且一定深刻反省。
只求张越景别把这些醉酒话告诉苏咏霖。
张越景盯着苏海生看了一阵子,黑着脸冷哼一声。
“好自为之吧!”
然后就关上门,不再搭理苏海生。
苏海生琢磨了一会儿,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里,深深地感慨喝酒误事。
但是话又说回来,苏海生觉得自己抱怨的那几句其实并不算太过分,因为他说的也是事实。
本来大家伙儿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扯上一堆甭管专业不专业的人,你说要真就让基层士兵和他们一起商量也就算了,军队民主那是大家的老传统了,没谁觉得不好。
但是你扯上一大群农民和工人来干什么?
他们难道也知道什么是打仗什么是后勤?
叹了口气,苏海生拿出自己被驳回的关于军队后勤建设方面的提案,硬着头皮修改了起来。
他主要的意思还是问朝廷要钱投入到西部边陲,想给他自己进一步争取功劳做铺垫,结果就给否了,他当然很生气。
今天的会议他是不打算参加也没什么必要参加了,老老实实在小院儿里修改提案,争取让提案可以通过,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天的民众代表大会进程同样十分紧凑,一天下来,一共有四个提案通过,两个提案没有通过,开始的时候阳光明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辰了。
苏咏霖在第二天的大会正式宣布结束之后,喊住了和苏海生住的比较近的张越景,询问苏海生今天怎么没有来。
张越景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啊,肯定是提案没通过,所以没来了呗。”
苏咏霖觉得好笑。
“提案没通过就没通过是了,修改一下二次提交再试试看,怎么连大会都不来了?”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猛将却在这会堂上折戟沉沙,估计心里也是不痛快的紧。”
张越景苦笑道:“您就随他吧,估计他也是在修改提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