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知鱼之乐
小碑此刻已经有些歪斜,并且几个角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而这些破损的地方一看就已经很有年头了,绝对不可能是近几年造成的。
显然。
这座扁鹊衣冠冢已经被人光顾了许多次,而且八成应该就是附近的村民所为。
因为这地方实在太过偏僻,于吉看过之后也确定这里并非什么风水宝地,因此很难引起外人的注意,甚至就算是偶尔有盗墓贼路过,一般的小贼或许还有可能动一动心思,稍微大一点的盗墓团伙,根本就不会将这样一座小坟放在眼里,哪怕唤作是吴良,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他这是货真价实的扁鹊衣冠冢,他与瓬人军就算从这座坟前走过,八成也不会多看一眼。
“老先生,你来看看这上面的文字属于什么时代。”
吴良蹲在墓碑之前看了片刻,随即将于吉叫了过来。
渤海郡一带在春秋时期属于燕国,到了战国时期便成了齐国的领地。
而秦越人虽然没有明确的生卒日期,但他的行动轨迹却全部都在战国时期,至少能够确定他肯定是战国时期的人。
可这墓碑上的文字看起来却不像是古齐文。
是否是属于古燕文吴良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公子,如果老朽没有看错的话,这也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文字,不过应该是古赵文,古赵文与古韩文、古楚文极为类似,不过在写法的细节上却要更加粗犷,公子请看这里!”
说着话,于吉便指向了其中的一个文字,详细对吴良说道,“这是一个‘扁’字,若是放在古韩文与古楚文中,上面的‘口’字是必定要完全封闭起来的,但古赵文则通常要故意留下一个缺口,这便是古赵文最显着的特点,而这字既然刻在石碑上,便必然不可能是书写的疏忽,因此老朽认为这一定是古赵文。”
“老先生果然博学。”
就连吴良听了于吉这番话,也是暗道一声涨姿势了,此前他还真对此一无所知,而后世对于春秋战国时期各国文字的研究,其实也十分有限。
若是古赵文的话,倒也完全说得过去,因为之前三门村的村民说过,这座扁鹊衣冠冢是在秦越人死后不久建造的,并且建造者还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外乡人。
而史书中记载,自打秦越人成名之后,他虽然游历过许多国家,但真正的根据地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中丘蓬鹊山,中丘蓬鹊山当时正是赵国的领地,而秦越人传道教学的后人与蓬鹊山附近的赵人对他也是颇为尊敬。
因此赵人来到他的故乡,为他建造衣冠冢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这上面的字分别是什么?”
吴良接着又问。
“从上到下依次是,扁鹊姬姓秦氏越人之归宿,继位者鸻敬立。”
于吉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了出来。
“鸻(heng二声)?”
吴良不是太理解这个字的意思。
“据老朽所知,鸻乃是一种小水鸟,水边比较常见。”
于吉耐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
吴良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陷入了沉吟之中,不过这次他倒是将心中所想说给了于吉,“扁鹊二字位于秦越人的姓氏之前,说明‘扁鹊’对于他来说的确是比姓氏更加重要的头衔,不过‘扁鹊’是一种鸟的名称,‘鸻’也是一种鸟的别称,而这个‘鸻’还特别加上了‘继位者’这个前缀,他继承的是什么位子?会不会是‘扁鹊’之位?”
“以春秋时期的墨家作为参考,墨家乃是一个学派组织,史载他们的首领被称作‘钜子’,继位者成为下一层墨家首领之后也都被称作‘钜子’,反倒是原本的姓名逐渐被忘却。”
“倘若‘扁鹊’也是如此呢?”
“这个组织的成员皆以鸟为名,而首领则被成为‘扁鹊’,直到下一任继位成为首领之后,也会似‘钜子’一般被称作‘扁鹊’,原本的姓名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也是因此,后世只知‘扁鹊’,却不知医师的真实姓名?”
听着吴良的这番推测。
于吉亦是沉吟着微微颔首:“老朽以为公子的分析不无道理,世间只有一个‘钜子’,也只有一个‘扁鹊’,人的寿命终有尽时,‘钜子’与‘扁鹊’却可存在百年千年。”
“只是不知这墓中是否还留存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吴良接着又自顾自的道。
他已经观察过了坟丘上的泥土,这些泥土皆是混在的五花土,并且其中还夹杂着部分石灰,不难判断出此前光顾过这座坟墓的人并非仅仅只是挖了一个小盗洞,而是直接将整个坟墓刨了开来,使得里面的棺椁见了天日。
不过相比较那些大型陵墓,这种小坟也的确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盗取,实在没有挖掘盗洞的可行性。
至于之后为何有填埋了起来恢复了原状……
结合丘莲之前的描述,吴良觉得极有可能是因为掘坟的人中了奇毒之后以为是受到了墓主人的诅咒,因此不得不回来恢复原状,以求得到墓主人的原谅。
若是如此,从这座坟墓中盗取的东西,也极有可能重新归还了回去。
心中想着这些,吴良回头对杨万里下令道:“杨万里,带几个人将这座坟墓刨开,都带好防毒面罩,只要找到下面的棺木便立即停手,之后命将士们离开此处二十丈开外,接下来的事情咱们亲自动手。”
“诺。”
杨万里应道。
瓬人军骨干则默契相视,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吴良如此下令的缘故,瓬人军将士没有身中奇毒,因此他并不想将他们也牵扯进来。
第八百二十一章 另一个眼珠子
瓬人军虽装备精良战斗力强,但发丘掘墓才是他们的老本行。
平日里那些以山为陵的大墓都掘过不少,何况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坟丘,如此连半个时辰都不曾过去,坟丘已经变成了一个三米见方的大土坑。
挖至地下两米时,一面棺盖已经露了出来。
“停手!都出去退到二十丈开外,没有公子的命令不得靠近半分。”
杨万里连忙喝住瓬人军众人,指挥着他们向坑外爬去。
而吴良则顺势滑入了土坑之内抓紧时间查探这口棺木的情况。
这是一口柏木棺材,稍微靠近吴良便已经嗅到了一股柏木特有的气味,同时还伴随着一股霉味。
与那些花了心思修建的大墓不同,这座衣冠冢其实就是一座民间常见的土葬坟墓,一口棺材直接埋进潮湿的土壤之中,长年累月处于这种环境之中,就算是防腐防潮的柏木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因此出现腐朽发霉的情况实属正常。
见状吴良甚至不敢直接踩在棺盖上,只怕一不小心将其踩断陷入棺材之中,再压坏了棺材里面的东西。
“给我把铲子。”
见这面棺盖只是露出了一小部分,吴良向杨万里要来一把工兵铲亲自动手,一层一层的去除附在棺盖表面的那层泥土。
而杨万里与典韦倒也么有闲着,开始帮忙挖掘棺木四周的泥土。
不久之后。
棺盖终于露出了真容,这个口棺木也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此时经过仔细检查,吴良很快就在棺盖上发现了几处缺口,这几处缺口全都位于钉下子孙钉的地方,显然不是自然腐朽形成的,并且子孙钉已经不翼而飞,还可在棺木上看到留下的孔洞。
这便证实了丘莲此前的说法,这座坟墓的确被人掘过,这口棺木也的确被人打开过。
这种情况下,棺材里面值钱的东西八成已经被取走了。
不过吴良并不在意那些金玉之物,他要找的是有关“扁鹊”组织的线索,哪怕只是一个浮凋都不算毫无收获。
可惜吴良并未在棺木的表面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于是只得教杨万里与典韦帮忙开棺。
没有了子孙钉的固定,杨万里与典韦只是稍稍用力,便轻松将棺盖推到了一边,紧接着便有一股恶臭之气扑面而来,熏得吴良等人眼睛都刺痛了起来。
也就是很早之前他们便已经带上了防毒面罩,否则说不定会被这股恶臭直接熏晕过去。
“咳咳!咳咳咳!公子,这不是一座衣冠冢么?为何会如此腥臭!”
杨万里经受不住这股臭味,连忙背过身去咳嗽着问道。
吴良亦是一阵一阵的泛着恶心。
他也理解不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棺材里面藏了他们在齐哀公墓中所中的那种奇毒,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奇毒也应该是清香气味,断然不可能如此恶臭。
带着这样的疑问,吴良强忍着恶臭向棺材里面望去。
只见棺材的底部沉积着一层浅浅的黑色黏液,而在这黑色黏液之中,则摆放着两个人头:
一个显然是使用石头凋刻而成的假人头;
而另一个则是真的人头,不过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头骨。
“这……”
看到这一幕,吴良立刻想起了丘莲此前说过有关“扁鹊诅咒”的事情。
那个掘了扁鹊衣冠冢的村民中了与他们一样的奇毒,最终脑袋以下的部位全部化作了腥臭的黑水,只剩下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
除此之外。
丘莲还曾提到,这座衣冠冢中除了一身衣物之外,便只有一个石头凋刻而成的脑袋。
因此棺材里面的这个石头凋刻而成的假人头,应该便是“扁鹊”人头的象征。
而那个真人头……
吴良倒有些奇怪了,难道当初那个掘墓的村民死后,还有人特意将黑水收拢起来,与他的脑袋一同葬入了扁鹊衣冠冢内不成?
可这究竟是图什么呢?
吴良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人死之后,家人应该将其收殓起来葬入祖坟才对,为何还要将其重新葬入扁鹊衣冠冢,这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也断然不能算作是对“扁鹊”的赔罪,反倒是一种更加严重的冒犯吧?
不过不得不承认。
这对于同样身中奇毒的吴良等人来说,却是一种颇为强烈的视觉冲击,没有什么比直接看到自己即将迎来的死状更令人心惊的了。
好在吴良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瓬人军众人,因此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心惊。
略微定了定神,吴良已经没有想明白这具尸首为何会出现在扁鹊的衣冠冢之中,只得暂时忽略此事,将注意力放到了那颗石头凋刻而成的假人头上。
如此强忍着恶臭之气,吴良探身将那颗假人头取了出来。
入手很沉,估摸着应该有个十几斤重。
从这颗假人头上面的痕迹可以看出,棺木中黑色粘液比想象中的还浅,仿佛只是给棺材底部涂了一层黑漆,下面绝对藏不了任何东西。
所以这口棺材里面唯一有研究价值的东西便剩下了这颗假人头。
然而吴良自上而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过这颗假人头,却并未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就连这颗假人头的形象也并没有什么别具一格的特点,看起来与后世秦始皇陵中的兵马俑形象差不多……
吞噬
就在这个时候。
“公子,你看这里。”
典韦居然指着刚才被他们掀开的棺盖提醒道。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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