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知鱼之乐
不过他此刻的表情却并不迷茫。
因为中了“失魂香”之后其实只是不能动弹、没有知觉,眼睛却依然能够视物,耳朵也依然能够听声,因此吴良方才的所作所为与说的话也全都进入了他的耳目,他完全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后他还不待起身,便立刻拱手对吴良拜道:“吴先生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请受胡某一拜!”
“不可不可,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如何承受得起孔明先生如此大礼。”
吴良连忙伸手将其扶住,谦虚笑道。
“若吴先生这都只算是雕虫小技,那胡某平日里搞的那些东西便是狗屁不如了。”
胡昭苦笑着说道,接着又望了不远处的司马防一眼,似是与司马防用眼神交流了一番之后,才又继续对吴良说道,“吴先生既有如此神通,想来对于其他道法亦是触类旁通,不知吴先生对堪舆之术是否也有研究?”
堪舆之术……
听到这四个字,于吉立刻挺了挺胸。
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心中自是充满了自信。
而听到胡昭的问题,尤其是看到胡昭开口之前与司马防眼神交流的小动作。
吴良则是立刻生出了一些疑心:什么意思?胡昭与司马防难不成是想试探他是否看出了司马家祖坟的“潜龙”风水局?
这种可能性很大。
再细想下去,他与司马家素昧蒙面,司马家却在只是见到他们的马车,还并未见到他们人的时候,便极力邀请他们前来府上做客,此举自是很不寻常,因此一早便勾起了吴良的疑心。
如今胡昭又在证实了吴良的“真才实学”之后,询问他是否对堪舆之术也有研究。
这在某种程度上便等于做实了吴良此前的猜测!
司马家将瓬人军邀来府上,极有可能便是见有一伙外乡人进了山,担心他们察觉司马家祖坟的秘密,因此想用这样的方式进行试探,从而防止秘密外泄。
而事已至此。
吴良又觉得刚刚立起的人设必须稳住才对自己更加有利,最多在“潜龙”的事情上打马虎眼,看看胡昭与司马家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为妙。
如此想着。
吴良便又是淡然一笑,开口说道:“这堪舆之术我亦是有些研究,难道孔明先生有什么不解之处欲与我私下交流?”
“正是如此!”
胡昭闻言却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连忙一脸殷切的说道,“吴先生有所不知,我平日里时常研读一些道学相关的古籍,其中便有一些风水格局相关的范例,而就在几年前,我竟发现了一处与古籍中范例相差无几的风水格局,若是依照古籍记载,这风水格局定是一处极为难得的风水宝地,可对于堪舆之术,我却还未曾入门,又不敢完全确定,因此心中实在难以安定。”
与此同时。
“……”
司马防与司马朗、司马懿几人眼中亦是浮现出划过希冀之色,眼巴巴的望着吴良,仿佛生怕漏掉吴良接下来将要说的每一个字。
“?”
听了胡昭的话,又注意到其他人的表现,吴良心中顿时有疑惑了起来。
胡昭所说的那处与古籍范例相同的风水格局,八成便是那条“潜龙”。
可这些人的表现又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胡昭只是通过古籍范例对比,觉得那条“潜龙”疑似一处可令司马家腾飞而起的风水宝地,司马家便直接冒险将自家祖坟迁了过去?
若果真如此。
这需要何等的魄力,才敢于去做这场豪赌?!
毕竟风水格局这种东西除了造福子孙后代的风水宝地,还有许多极为凶险的穷山恶水,稍有不慎便也可能面临断子绝孙的风险。
而胡昭只不过是个道学爱好者,连入门水平都不曾达到。
司马家又是妥妥的门外汉,对此更是一窍不通。
这样的两拨人一合计,居然就敢做出这种事来……吴良真心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气,尤其是身为司马家家主的司马防,看来历史记载中关于他那“养志闾巷,阖门自守”的保守性子并不准确,保守只是他故意展现给外人的表现,骨子里他亦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
心中猜到了这些。
吴良的心思又安定了不少,何况自己装出来的逼,就算是跪着也得继续装完,于是他竟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道:“胡先生想要我帮忙验证一番?”
“恳请吴先生赐教!”
胡昭躬下身子大礼拜道。
吴良看了他一眼,却并未立刻答应,而是侧头往向不远处的司马防,声音略微沉了一些开口问道:“司马家主此前未曾见过我,便要将我请回府上,恐怕亦与此事有关吧?”
“这……”
司马防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大家都是聪明人,怎会听不出吴良这句话一语多关?
话中第一层意思便是等于变相承认自己一行人前往山中时已经看出了司马家祖坟的秘密,否则胡昭方才只说风水格局,并未提到司马家,吴良又怎会发出如此质问;
第二层意思则是带了一些责怪的意味,点名了司马家将他请回府上并没有安什么好心,正是想试探于他,甚至若真试探出一些什么来,为了保守秘密可能还会对他不利;
除此之外。
吴良的话里面还有一些警告的意味,他既然敢直接点破,那便表示并不惧怕与司马家撕破脸,而司马家如今已经知道吴良深不可测,之后自然也不敢再有其他的想法。
这也是一种施压的手段。
人与人相处,有时候就像是应对弹簧,你强他便弱,你弱他便强。
“倒也无可厚非。”
眼见司马防有些下不来台,吴良却忽然又笑了起来,淡然说道,“此事干系一族命脉,司马家主谨慎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那条‘潜龙’更是非同小可,二公子的吉人天相恐怕也与这条‘潜龙’不无干系。”
“吴先生的意思是……我为司马家主点出的风水格局,正是古籍中的‘潜龙’之脉,并未有任何误差?”
听了吴良的话,胡昭立刻兴奋的手舞足蹈,就好像刚刚考试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一般,看起来多少有些幼稚。
“正是。”
吴良微微颔首,又以一副高人姿态装模作样的对司马防指点道,“司马家主,你应该也不难看出,孔明先生便是司马家的贵人,哪怕有了那条‘潜龙’,司马一族的兴衰亦是与孔明先生关系紧密,在我看来,孔明先生或许比那条‘潜龙’更加重要。”
“防明白,谨遵先生教诲。”
不知不觉中,司马防的气势便已经矮了一大截,竟十分恭顺的对吴良躬身施礼应道,就像一个正在接受老师训话的孩子。
他根本就没意识到,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意识到。
吴良方才已经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场针对在场一部分人的pua,怀疑—好奇—探索—敬畏—威吓—教导,虽然并非最为常见的“五步陷阱”,但过程却是十分吻合,使得吴良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完成了对他的心理压制,至少一段时间内,他们在吴良面前都将始终处于心理劣势状态。
见情况已经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吴良也准备开始处理自己的事情。
他接受司马家的邀请,也是想从司马家这条地头蛇口中探听有关吕布的消息,有些秘辛平民百姓没机会接触,司马家却可以接触的到,并且知道的更深。
然而就在他思量片刻,组织好语言准备旁敲侧击的时候。
“吴先生的神通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胡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胡昭却又抢着凑到了吴良身边,以一种更加神秘的语气说道,“吴先生,胡某厚颜还有一桩秘事欲向先生请教,此事虽不似‘潜龙’那般影响深远,但却比‘潜龙’更加玄妙。”
“哦?请孔明先生说来听听。”
吴良本就是好奇心很重的人,听到这话当然得了解一下。
“当年我寻访此山发现这条‘潜龙’,其实还在司马家安置祖坟的地方发现了一株怪树,那树木大约只有一丈来高,树叶乃是正圆形,树上则只结出了一枚红色的果实,看起来应有木瓜大小。”
胡昭用略小一些的声音细细描述道,“我不知那究竟是什么树,只见那果实饱满圆润,很是吸引人,便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将其摘了下来,但就在我将果实摘下的瞬间,那株怪树的树叶却立刻开始卷曲枯黄,我大吃一惊连忙退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株怪树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内化作了朽木,而我手中的果实却毫无变化。”
“如此情形令我颇为忌惮,虽对这到手的果实很是好奇,却也不敢轻易尝试食用,恰逢此时,我巧遇了一个进山游赏温泉的外乡人……”
第六百六十三章 田鼠实验
“这人长什么模样?”
听到此处,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这……”
胡昭微微愣住,迟疑了一下才苦笑道,“此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我还真记不清了,不过若是再见到他,我或许还能够将他认出。”
“嗯,你接着说。”
吴良见胡昭不像是刻意隐瞒, 因此也不便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示意道。
“唯。”
经过吴良的pua,胡昭此刻已经将吴良当做了辈分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前辈,又是极为恭敬的施了一礼,继续说道,“原来那人竟是游赏温泉时误入歧途, 以至于一时之间无法寻得出山的路, 如此在山中转了好一阵子又累又渴, 好不容易才遇上了我,于是便跑来向我求助。”
“我好心为那人指点了道路,本来以为他问完了路便要离去,哪知他瞧见我手中的果实却一连吞咽了好几口口水,竟说自己好几个时辰不曾吃喝,如今又累又渴走不动了,想用一枚玉佩来换取我这‘木瓜’解渴,他竟将这果实当做了寻常的‘木瓜’。”
“这果实可不是俗物,我虽不知是好是坏,不敢轻易食用,但也断然舍不得给那人吃了,万一这果实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岂不是便宜了他。”
“不过转念再一想,我既然不敢轻易食用,留在手中怕也只能将其放烂,就算这果实真有什么神奇的功效我也无从知道,既然此人执意要吃这果实, 倒不如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分一点给他先来食用,如此也算是有人自愿替我试险了。”
“倘若他吃过之后并无大碍,甚至还获得了什么难得的机缘,我再将剩下的果实吃下亦是不迟,而倘若他吃过之后遭遇不测,那也是他自己非要吃的,我又不要他的玉佩,自然也就怪不得我了……其实我也知道此举乃是卑劣小人所为,可那时我已被迷了心窍,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做了出来。”
“于是我将那果实分作了两半,将小的一半递给了那人。”
“那人见我不要玉佩,连连对我道谢,想来也的确是渴坏了,三下两下便将那果实囫囵吞了下去,吃完一抹嘴巴好不惬意,还连连称赞这果实香甜美味,乃是他此生吃过最甜美的木瓜。”
“我见状不敢搭话,只是忐忑的观察他有何变化。”
“起初他倒十分正常,就好像只是吃了一只普通的木瓜一般,可待他向我道别准备离开时, 面色却是忽然一白,整个身子不听使唤的瘫倒在了地上,我忙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喉咙却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冒泡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见状怕闹出人命来,又连忙上前试图将他搀扶起来,带回城内教医师为他诊断一番。”
“他却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我甩出一丈来远,接着便似是爬虫一般身子僵硬的在地上翻滚起来,嘴巴里面还不停喷出白色的泡沫,更吓人的是他的眼睛,鲜血不知何时已经充满了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向一头吃人的怪物。”
“与此同时,他全身上下的骨头亦是噼啪响个不停,就好像正在被寸寸折断一般,甚至他的手脚都出现了异变,竟能已活人断然无法完成的方式曲折。”
“我见到这一幕害怕极了,想逃却又不敢逃走,一来是怕真闹出人命来,二来则是也想看看他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此那人在地上翻滚了一阵之后,总算平静了下来,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他翻转过来,此时却才发现他竟已是七窍流血全然没有了气息,唯有一双通红的眼睛睁的极大,脸上还挂着难以言喻的渗人表情,就像是被活活吓死的一般。”
“那是我心中一片凌乱。”
“我有些害怕,此人死不瞑目,便是我害的,我还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教他吃下这果实,如此便也不会害了他,但直到这個时候,我仍然舍不得将这果实丢弃,竟丢下那具尸首战战兢兢的抛出了山。”
“如此过了难以入眠的一夜,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人,只要一闭上眼睛便会看到他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心中便充满了不安与悔恨。”
“于是第二日天不亮,我便带上农具早早出了城。”
“是我害了他,我总归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再不济也不能教他曝尸荒野,好歹令他入土为安,如此我亦可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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