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那么,就只有汉帝国的军队,可以支撑一下了。”她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抗衡的希望。”
“很难。”钱程摇摇头:“不止是武器的问题。麻烦的是士卒本身。”
“有多严重?”夏洛特见状,直接问道。
“我给你算一笔账吧。”钱程伸出手,说道:“养兵都是要花钱的。花钱多不一定能练出精兵,但钱少了肯定不行。所以我们姑且先认定,士卒的素质,是和投入的钱粮对应的。从这个角度入手,比较一下。”
“好的。”夏洛特点点头:“那以谁为标准?”
“现在这些国家不行。”钱程说:“按张生的说法,这些国家进行生产,依靠的是钢铁、机关、雷电和火焰。他把这个叫做工业国。这些国家运转的机制,和我们差距太大,不方便直接比较。”
“但是,有一个例外。”他看来已经有了准备:“震旦国刚立国的时候,工业还很薄弱,称不上这种工业国。但那时,她就能和世界顶级的强国交战了。”
“那他们是什么样的国家?”夏洛特问。
“和我们一样,是耕战立国。”钱程确定地说:“他们做的……你就理解成和秦人差不多的那些就行。当时,爆发了第一次新迦太基战争。他们得到了一些武器援助,就抵挡住了这个当时最强大的国家。”
“大秦国对阵新迦太基?”夏洛特总觉得好像听艾伯特说过:“你的意思是,用他们做参考?”
“对,张生说,这个时代的震旦是一个很好的参考标准,因为她恰好是农业国家的巅峰。”钱程说:“而按照他给我看的资料,那时维持一个震旦士兵,一年的开销,折算成粮食,相当于……汉朝的一万斤。”
“两个到两个半正卒。”夏洛特想了想,算出结果。
“还得算上,人家的粮价会更便宜,实际得到的资源,也比我们更多。”钱程补充道:“投入的资源决定了士卒的训练上限,也影响着管理难度和士气。所以我觉得,普通正卒抗衡不了他们的士兵,哪怕有一样的武器也不行。”
“那选拔精锐呢?”夏洛特问。
“普通戍卒中……也只有伍长、燧长级别的军吏,才能维持这个水平的消耗。所以,要确保战斗力起码够用的话,得抽调主力军队里的材官骑士,召集各郡军吏,再招募留用的老兵。能凑多少就凑多少。”钱程盘算起来:“军吏们有考核要求,除了作战技巧,还得懂书写算数,能学习法令,处理行政事务。有了基本的文化素质,训练起来才能方便些。”
“之后,看看西王母那边有没有什么训练的方法——我们现在的兵书太简陋了,训练效果也会打折扣。而兵役的一期只有两年,想训练出成果,起码得三轮以上。这段时间,军队的战斗力依然不能保证……”
“这等于是把军士阶层全部抽出来当士兵用了。”夏洛特按照西洲军队的思路理解了下,叹了口气:“实在太浪费了。”
“凉州现在有正卒三万多,这么抽调的话,只能抽出四五千人。天下有正卒六十万,抽调精兵,再征召退役老兵的话,能凑出十万人。”钱程继续算着账:“这还只是理论上有这个潜力的人,实际能不能发挥出第一纪士兵的水平,还是难说。”
“这个数量估计也不够吧。”夏洛特说。
“是的。张生说,震旦国开国时,编户将近五万万人,正卒五百余万。我们汉朝只有六千万编户民,正卒也只有六十万。”钱程比较起来:“体量上的悬殊太大了。”
“但比例倒是没问题。看起来,还是我们在单个士兵身上投入的资源不够。”夏洛特思考着说:“问题的关键,应该还是钱粮。现在粮食还有增加的余地么?”
“当然有。”钱程如数家珍地背起来:“我们已经开垦的土地有827万536顷,可以开垦而没有开垦的,有3229万947顷。没有利用的土地太多,人力不足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而人力不足,也不是因为工具不行,或者人畜的体力到了极限。最大的问题是大量的浪费。”钱程说:“对普通编户民来说,最麻烦的事情不是赋税,而是徭役。每年只关中地区,就得有几十万人浪费数月,只为了给皇帝锤土修宫殿。算上提供后勤的、采伐林木的、沿途转运的……不知道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各郡的情况也差不多。为了毫无必要的工程,浪费人力,已经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了。征发过度造成的压力,又都转嫁在那些没被征发的人头上。出不起钱粮,就得整户破产,要么流亡,要么投奔豪强当隐户。这些都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只要还有个带头乱花钱的皇帝,我们就肯定没戏。”钱程尖刻地判断道。
PS:
简单斗兽游戏的数据:
汉朝维持一个普通戍卒,每年平均的开销(不算武器装备等)大约是2000~2400斤粮食。
另外军中有一些留用的士卒,考核达标的话,会继续服役,一般是充当军吏。这些人的待遇更高。比如燧长(手下五到十个人)级别,每年可以达到五六千斤。这些人是边军的骨干,按简牍记载,有些军吏服役超过十年以上。
古代军队中,花销最大的可能是宋军岳飞部,每人每年消耗折合粮食四千多斤。岳家军有十万多人。
不过大部分军队都远低于这个水平,所以战斗力也基本不能指望。
当然,还得考虑士兵本身的出身和财产。比如府兵制这类,就是依靠提前授予的大量田地抵消维持费用的,和骑士制度有些相似,这种就没法直接比较。
但是,征召得到授田的自耕农,来组织军队的,历史上其实也不多。所以可以比的也没几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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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解放军维持每位士兵的平均消耗,是每人每年大约5000斤粮食,或者208两白银。
东北野战军的维持开销最高,达到6000斤以上。
1949年解放军共有兵力550余万,每年养兵的开销需要11.4亿两。
1936年国民政府的财政总收入,约合白银约12亿两。
当时的中国还是个农业国,三大改造也没开始,大体可以当做古典耕战体系发展到极限的模型,作为参考。
而当时的财政收入已经远超国民政府,乃至超过了战前极盛期的日本。所以这个规模的军队,还是养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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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节 番外(102) 钱程与奇思妙想
“这就很难办了。”夏洛特长叹一声:“还有别的办法么?”
“我专门托人找了书,看震旦国当年是怎么做的。”钱程看起来已经研究过了:“最主要的,就是摧抑豪强,授田编户。这一点,我们至少还是可以学学的。”
“之前有人劝我,对待豪强应该更加严厉些。我当时还不信,觉得循序渐进更好,如果严厉过头,难免会重蹈秦朝覆辙。”钱程有些后悔地说:“现在看了人家的例子才知道,我们汉朝对于豪强,果然还是宽容过头了。”
“你们还宽容?!”夏洛特明显不相信:“还有国家对豪强比你们更不宽容的么?”
“下回我请张生找资料给你看,你就知道了。”钱程摇着头说:“人家确实比咱们厉害。”
“好吧。”夏洛特有些失落:“哎,我一直觉得,汉朝已经很强大了。连汉军都对付不了,我们怎么办啊……”
“哦,也不一定都是最差的情况。”钱程只好安慰道:“这个世界的国家很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五霸的水平。之前张生给我讲笑话的时候,提到过天竺国。”
“这个国家的军队很有意思,和西洲诸国的传统军队有点像。”他介绍道:“他们的朝廷,相当于伪帝国皇帝。封臣们会招募各自的士兵,按来源划分各部,战时就集中起来作战。因为士卒们彼此之间,连语言都听不懂。”
“各部之间的关系也不见得太好,因为这个国家很松散,只是因为大家信仰的宗教差不多,才勉强组织起来的……”
“这不是神圣帝国。”夏洛特指出:“帝国诸侯们,信的真的同一种宗教,可不是‘差不多’。”
“如果有时间,可以看看他们是什么宗教。”她提醒道:“了解宗教信仰,对于了解一个国家很重要。”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只知道是一种古老的多神教。”钱程回答。
“那恐怕比神圣帝国还松散。”夏洛特摊摊手:“抵抗精灵的时候,教会先贤们就坚决反对人类中的多神信仰了。当然,他们给了很多神学上的理由,但对于我们这种能够深入学习教会史的贵族,其中的道理很简单。”
“统一的信仰才能催生统一的帝国,统一的帝国则会守护统一的信仰。”她说:“多神教是城邦时代的遗物,每个城邦都有自己的主神,彼此争吵不休。这并不利于我们集中人类的力量。一位神灵,一个信仰,一个教会,才是最佳的选择。”
“我们这边神很多啊,也一样统一了。”钱程不太相信。
“你们那是特例——文明差太多,没法直接套用。”夏洛特不满地摇摇头,似乎觉得钱程耍赖。不过想了想,她又解释道:“哦,也不是,其实还是一样的。”
“你们朝廷供奉的主神,不也只有‘天’么。”她反问钱程:“周朝祭祀上帝,秦朝祭祀四色帝,汉初又加了一个,变成五色帝了。今上喜欢楚巫,又改为祭祀太一。但我觉得,这些都是对应一个神。”
“因为朝廷的祭祀,目标都是‘天’。这是对应皇帝的、最高的主宰。只不过天这个神灵,叫什么名字,有些区别。但我敢肯定,朝廷绝对不会允许,天下不同地方,分别祭祀两个不同天神的。”
“那肯定不行。”钱程不假思索地摇头:“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对啊,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问题。”夏洛特接道:“只不过你们的世俗政权很强势,文化认同也很强大,所以对一个宗教的要求没有那么严格,在民间才有这么多神灵的信仰。”
“但认真算起来,依然只有一个神——天子的天;一个信仰——朝廷举行的祭祀;一个教会——朝廷自己。如果出现两个,那天下就要分裂了。”
“你看,你们也是一神教。或者说,是中原特色的一神教。”她乐呵呵地总结道。
“不要随便发明专有名词啊!”钱程很是无语。
“中原文明本来就很有特色,为什么不能用。”夏洛特不以为然。
“至于这个天竺国,明显是个先天不足的国家。国家出问题,军队自然也不可能完好无损。所以我觉得,这个例子没有什么代表性。”她回到正事上,发表了自己的判断。
“但张生说,除了五霸,天竺国已经是最能打的那一批了……”钱程只好说道。
“哎?”夏洛特有些傻眼:“他们的差距这么大么?”
“但他也没必要骗我。”钱程解释道:“按照我用……电脑,查到的说法,天竺国的军制,就是一个军事首领,带着规模不等的精锐亲兵,再配上大量负责耕种、做工乃至承担私人杂务的普通农奴兵。你看,这是不是也很面熟?”
“当然。”夏洛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不是还有雇来的佣兵团?比如雇佣那些常年征战的外族人,作为精锐使用?”
“这个好像也有。”钱程回忆了下,说。
“那就是领主们的标准军队配置了。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夏洛特拍了下手:“张先生确实没骗你。什么样的国家,就有什么样的军队。天竺国本身,大体应该也是他描述的那样。”
“那不就是拿着第一纪火器的西洲领主兵么。”钱程纳闷地说。
“也是啊,这是怎么当上强国的。”夏洛特也觉得不对劲:“和你之前说的,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国家。如果他们都是这种水平,那找西王母要来武器,再训练下,加拉西亚新军都未必怕他们。”
“也没这么简单。还得考虑指挥问题。”钱程纠正道:“他们使用的武器,必定会对应全新的战术。或许,这种指挥方式很难学习,才造成了强国的门槛。”
“将领如果跟不上战术的变化,会带来很尴尬的结果。你知道李广老将军吧,其实是个很善战的人,名声也很好。但就是不习惯如今的战法,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要不是打通了西洲,他这一辈子恐怕都别想封侯了。”
“我倒是没见过他,只见过他的孙女。”夏洛特想了想,说:“是最早的那次战争么?”
“对,朝廷大军远征的那次。”钱程说:“他走的是南路,所以我们没碰见他。他们去迎战从南方集结的巴里希人了。”
“当时,朝廷的战报是不给我们看的,我只知道个结果。”夏洛特说。
“那次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钱程想了想,给她简要说道:“就是正常行军,因为那里是人口密集的平原,所以也不存在迷路的问题。”
“行军途中,他们突然遭遇了巴里希人。老头子的侦查其实做的不怎么好——你跟霍将军对比下就知道了。因此,准备时间也不怎么充分。”
“他们吃亏了?”
“没有。巴里希人完全没有侦查。”
“呃……”
“他当时离开了步卒主力,带着一些骑兵到处转,如果对方是匈奴人,又得遇到危险。但巴里希将领也抛弃了步兵,只领着身边的骑士们乱冲一气,正好和他撞上了。”
“哦,这倒是巴里希骑士的常态。”夏洛特说。
“反正,最后就陷入了双方小队的对决。好在老头子依然很能打,巴里希将领被他给打死了。其他人立刻掉头就跑,步卒也瓦解了。就这么稀里糊涂打赢了。”钱程说。
“皇帝本来就不太喜欢他,碍于压力,给了个关内侯。他家人也劝他不要再掺和其他事,就致仕回家了。之后,他孙女才来我们这里——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李玲?她和让娜挺像的。”夏洛特说:“很有志气,也受士卒欢迎,但就是喜欢逞强,结果稀里糊涂被人抓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说,感觉像个巴里希人。”
“又没投降,怎么能说是巴里希人呢。”钱程及时纠正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们是我朋友,这样说不厚道。万一人家生气,我也不好办。”
“但一开始,就是你自己把人家和巴里希人比较的。”夏洛特指出。
“那个也不是我的观点。”钱程急忙撇清:“都是霍去病说的。”
“啊?”
“战后要写报告,给朝廷上书。他的主簿忙不过来,就拉我过去,让我把大家的报告都写好。一边推演总结当时的战况,一边听他轮流讽刺其他将军们——这些也是那时候听他说的。”
“我和霍氏、李氏,关系都不错。太史是我老朋友,李玲也是老熟人。霍将军是提携我的上司,霍光和我也很亲近。”钱程叮嘱道:“但他们两边,有些矛盾,我们不掺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