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钱程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他又想起董大哥当初给自己说的话。现在，轮到别人叫自己大哥了——也许，再过些年，也会有个年轻人，因为有富婆突然向自己示好，疑惑地询问张大哥吧。
他再次按动按键，准备回答，这时，白芷从身后走了过来。
“学的挺快啊。”她看了眼钱程，有些讶异地说。
“我在边军的时候，就学过传讯法术的。”钱程指了指屏幕上显示出的小键盘：“那东西比这大多了，但发出文字的原理，我觉得应该是差不多的。这东西用熟了，总比捡字盘简单。”
“之前劝你，用这种字母作为辅助，你还不听。”白芷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起码应该先试一下。”
“在凉州？肯定不行的。”钱程完全不给面子，直截了当地说：“居然教大家用这东西？太匪夷所思了。”
“阿尔比昂的贵族们，会第一个出来，反对使用阿尔比昂字母这种低贱符号的。”他确信地说：“最起码，也得用巴里希字母吧。”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和伊兰瑞尔已经讨论一段时间了。我们已经编好了一套精灵符文对应的注音规则，连学校和授课先生都准备好了。现在看，愿意学习的人不少。”
“进展这么顺利？”白芷有些惊讶：“我没听说有学堂在教授这些，你都是在哪里准备的？”
“伊兰瑞尔在她家使馆旁边找的地方，学堂原本是教精灵语，培养通译的，现在顺带也尝试着教这些东西。”钱程摇头道：“当然不可能直接加进学堂课程里了。学堂的正式课程都是经史典籍，突然把这些外来东西加进去，成何体统。精灵符文也不行。”
“你不是把几何学都加进去了么，为什么它就可以？”白芷奇怪地问：“没人说这些也是外来的、歪门邪道的知识么？”
“你说画图的那些？那是算经的一部分。”钱程不假思索地说：“你没发现，其中一些内容，和我们已经知道的算学知识，其实是一样的么？”
“定理当然一样了……”白芷疑惑地嘀咕道。
“这说明，这些知识，肯定和我们所知的那些，同属一个部分。”钱程回答：“上古圣王治下，文化繁荣，六艺广为流传，后来天下王道衰微，很多知识就随之失传了。”
“一些内容，逐渐流落到中原之外。但在蛮荒之地的远方，有海外大国，和中原相似，因此得以将这些知识的一部分保存下来。”
“我们现在把这部分知识取回，和残存的经书一起，相互补充，是趋近圣王之道、复兴教化之风的好事。经典得以补全，王道得以彰显，这是复兴圣王遗德、弘扬礼义教化的好事，怎么能说是歪门邪道呢？”
“……”
白芷一时接不上话。但照他说的这么一想，确实非常复古，非常礼教，她自己也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其他人都能接受？”她只好问道：“凉州现在，也有一些有影响力的学者了……”
“那个几何学很有用啊。”钱程理所当然地答道：“从测绘田地到校准大鼎都能用到，学者们为什么要反对？”
“那你说的圣王那些……”
“那是解释啊。大家都懂的。”钱程回答：“当然了，这些确实是有理由的。圣王知道，也肯定会感到欣慰，不会不赞成的。”
“如果我们能找到个圣王的话。”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白芷又无语了片刻：“所以都是你编的？”
“不敢当不敢当。”钱程连连摆手：“先秦诸子百家，讲各种圣王、先贤的故事，那才叫编呢。我一介后学，只是当时随口解释一下，可不敢叫编。”
白芷也不知道他这是夸还是讽刺。不过想了想，钱程之前私下里也暗示过，圣王其实更像一种大家一起设定的工具人。只要有需要，就可以套圣王身上。
相关的史料并不缺乏，稍有见识的士人，很容易就能理解，圣王本身并不见得存在过。只不过大家都用这种设定，所以哪怕心知肚明，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想办法，把拼音也算进去？”白芷问：“应该不是因为你找不到理由吧。”
“因为大家还没意识到它很好用。什么时候大家都意识到了，不需要我出面，自然有人会站出来说话的。”钱程笃定地说。
“我们现在觉得有用的东西，过几百年可能就成了没用的奇技淫巧，被后人当做祖先不务正业。再过几百年，可能又成了重要遗产，被后人的后人拿来否定后人。”他摊摊手：“这都很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对大家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有没有用。”
“你想做的，就是先进行宣传，让大家渐渐意识到它确实有用？”白芷似乎明白过来。
“没错。所以我专门请了奥里格斯先生来，名义上执掌学堂。就是之前那个想要翻译《春秋》的学者。”钱程说：“他当时到处请教，和不少人都面熟，可以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
“他一个人教的过来么？”白芷问。
“他很忙，没时间上这种基础课程的，只是撑撑面子。再说教人写字符而已，也不难。”钱程如实说：“我找了几个漂亮的精灵姑娘，负责具体的教学。”
“啊？这是什么意思？”白芷奇怪道。
“第一批来的，都是家里有钱，平时闲着没事，对异国风情好奇的年轻人。”钱程回答：“所以，这是里子。”
白芷再次无言以对。
钱程看起来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都是正常操作。转过头，又开始自己摆弄起手机来。
“我大概是懂了。”他嘀咕道：“这东西，只不过是把晶石和灵力换成这种……电池。”
“原理应该差不多。”白芷点点头：“不过比起法术，这种东西更常见——话说回来，你在和谁聊呢？”
“张威。”钱程说。
“我都能想到你们在聊什么。”白芷回想他俩之前的话题，笑道：“又在研究古代史了？”
“也不是。这毕竟叫‘社交软件’，不是读经软件，说明聊点别的也可以。”钱程看起来对名义划分颇为在意：“人不和其他人交流，也是不行的。”
“多交流也是好事，应该可以让你开阔眼界。你自己慢慢学会用就行。”白芷表示赞同。
“嗯。今天我出门练剑的时候，碰上之前公园里，那几个喜欢扮演古代人的姑娘了。”钱程朝白芷挥挥手机，颇有些自豪地说：“看来我的剑术，在第一纪也不算差。她们几个还用这个……呃，软件，留了我的联系方式。我正好刚学会用手机……”
“不要随便和陌生人交流太深。”白芷急忙制止他：“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想干什么的？”
“我什么人没见过啊。”钱程诧异地说：“这么紧张干什么。”
“哎，你……”白芷顿了片刻，沮丧地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和张威研究历史吧。”
说着，她一把将手机拿了过来。
“干什么啊？”钱程问。
“给你充电。”白芷随口说了句，把手机拿走了。
第636节 番外篇（76） 钱程与巴里希之旅
下了飞机之后，钱程就不断好奇地打量周围。
“我以为你会对飞机本身感兴趣呢。”夏洛特小声说道。
“我在西王母那儿见过类似的东西。”钱程回答：“相较而言，我还是更好奇这个时代的蛮夷，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也没多大变化……”夏洛特想了想教堂边看到的事情，嘀咕道。
“呃……”
正思索着，取完行李的艾伯特兴高采烈地跑到前面，对几人说道：“各位，欢迎来到巴里希。我们要在这里待几天，姐姐和我需要拜访一些朋友。你们可以按计划，自己去玩了。”
“说的像你是这里主人一样。”张威打趣道：“这里是巴里希人的首都，又不是你们家。”
“也不能这么说。”艾伯特较真起来：“我的一位曾祖辈的远亲，就在这里住过几年，担任官员。那时候，确实可以算是我们的家。”
“巴里希人能接受？那他是在哪里工作啊。”
“总督府。”
“……”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开了。黄娟一脸无语地跟在后面。
“机场外会有人来接我们。是其他几家贵族派来的，他们安排好了住处和车辆。”夏洛特苦笑着对钱程说：“这时候的加拉西亚家族，可能也就剩下点住旅店省钱的面子了。”
“世事无常，你们家族至少还在。”钱程摇头安慰道：“汉朝的大族，早都是老百姓了。”
不过夏洛特对此，倒是没有像其他贵族那样纠结。她点点头，随即四下看了眼，发现白芷还落在后面。
“去帮帮苏小姐吧。”她提醒道。
钱程也回头看了看，反应过来，放下行李，回头去迎白芷。
“你居然还能想起来。”白芷把一个大包丢给钱程，埋怨道：“跟她献殷勤那么积极，也不来帮个忙。”
“哪有。”钱程指了指夏洛特：“她的行李都是自己提的啊。”
白芷抬眼看去，夏洛特确实带着自己的东西，也没显出吃力的样子。她无法反驳，只能向钱程投去幽怨的眼神。
平常，钱程是不会帮妇人干体力活的，这是士大夫的尊严问题。当然，凡事有经有权，权变一下也不是太大问题。
“这地方，我们就得自己照顾自己了。”他感慨了一句，接过行李：“你带这么多干什么……”
“家族雇佣的仆人和侍女，只能在宴会当天出场，为了面子，也没法告诉招待我们的人。”夏洛特在旁边解释道：“当然，我觉得那几家贵族也知道这件事。不过为了面子，他们也不会戳穿我们的。”
“临时雇一天来充数？”白芷若有所思地说：“我之前倒是听说过租车租礼服的，原来仆人也可以啊。”
“不是。是雇七个小时，他们是钟点工。包整日的费用太高，我们钱不够。”夏洛特纠正道：“所以，如果这些人拖的时间太长，我们还得找借口告辞。要不然，仆人自己到点就走了。他们还有其他订单呢。”
“还有这么大的市场？”钱程好奇地问：“雇佣他们的人很多？”
“足够养活这个职业了。我们家族的管家，也经常去外面接这种雇佣，要不然薪水实在不够。破落的不止是贵族，也包括和贵族有关的职业。”夏洛特用刚学会几天的新词解释道：“当然，总有很多人愿意雇佣他们，包括那些新兴富豪和中产阶级。所以他们的日子倒也还不错，可能比我们都好过些。”
“你说雇主是什么？”钱程没听明白。
“就是……有了钱于是想冒充贵族的人，和没那么多钱但也想冒充贵族的人。”夏洛特简要地说。
“明白了。”钱程了然。
几人出了机场，就暂时告别。夏洛特还要去拜访客人，钱程等人则被白芷领着，找到旅店住下。放下行李之后，钱程和张威就忍不住想到外面玩。
“这里不是震旦，天已经黑了，外面不安全的。”黄娟提醒道。
“没事，我们……三个会保护你的。”钱程把张威也拉了过来，保证道。
“三个？她？”黄娟看了看白芷：“让她保护我？”
“她的话，是保护我们。”钱程手指画了个圈，指了指众人：“不止保护你了。”
“啊？”黄娟看了看钱程，很是惊讶。
钱程回头看了看，白芷看起来也不太高兴，似乎不想让他多说。钱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给黄娟解释，白芷其实才是这一群人里最能打的那个，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最后，几人还是走出门，在附近转一转。白芷定的旅店似乎比较高级，周围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混乱。钱程看了一圈，似乎对这里印象还不错。
“张威说得对。”他小声对白芷说：“和咱们那时候比，西戎确实应该经历过一次巨大飞跃。”
“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白芷看了看街边的垃圾，皱了皱眉头。
“地上的粪便少多了啊。”钱程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这么明显的事情……”
“……”白芷无言以对。
一旁，张威显得颇有兴致。黄娟却很平常，按她的说法，自己小时候就来过几回，没什么新鲜的。钱程自己很有兴趣，到处观看建筑和街上的人。白芷一直跟在他旁边，不时给他讲解，看起来倒也很享受。
街上也有当地人走动。离河边越来越近，人群密度也陡然增加，还能看见不少人公然勾肩搭背甚至相互亲吻。白芷见状，果断靠到了钱程身上去。
“我之前听说过大禹进入裸国的故事。”她压低声音说：“我们在这里，是不是也尊重下当地人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