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之前就认识了,今年春社的时候下定决心的。”孙大黑也不隐瞒,直接回答道。
“具体怎么说的?”钱程追问道:“给我参考参考。”
“这有什么好参考的。”孙大黑挠了挠头:“我就直接说,‘小翠,我要和你困觉!’”
“……呃,”小钱程愣了下:“然后呢?”
“然后她说‘好啊’,这事就成了。”孙大黑理所当然地说。
“那然后……”
“哪还有什么然后。”孙大黑有些无语:“正好是春社的日子,我们就跑桑林里去了。你不会连后面的细节也要问吧——”
“……”
每年春天,这里都会举行祭祀地神的典礼。这一天,看上眼的人,都会去桑林中幽会。
那片林子里,不知有多少野合的男女。即使有人私奔,官府也不加禁止。
社祭时举办的聚会,被称为“社会”。
钱程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好说:“太……太社会了。”
“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齐狗蛋劝道:“钱哥,我看,你把这事想得太复杂了。”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动人家……”钱程迟疑道。
“我也快结婚了,哪有这么麻烦。”齐狗蛋摆摆手,不怎么在意。
“哎,看不出来啊。”孙大黑笑嘻嘻地说:“你小子一直没声没响的,怎么突然放出这消息?”
“也有些日子了,我还没向外说。”齐狗蛋回答:“其实我倒是不太急,是阿珍比较急。”
“咱隔壁村的阿珍?”鲁墩子问:“你们什么时候搞上的啊?”
“也是社日的时候。”齐狗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去桑林相会。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事,兴奋的过了头。”
“后来阿珍对我说,她当时看我很痴迷。正好她自己对我也有意思,就问,‘小齐,你是想让俺怀孕吗?’”
“那你……”钱程愣了愣神。
“我就直接说,‘是啊。’”齐狗蛋继续道。
“你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意思就很明白了。之后,我们就把事情说定了。”
“就……就这么简单?”钱程目瞪口呆。
“还要怎么复杂啊,村里人没这么多讲究的。”齐狗蛋笑道:“再说阿珍就是个村姑,又不识字。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也不懂啊。”
钱程想了想,觉得确实也有道理。
“你呢,钱哥?”齐狗蛋问道:“你那边如何了?”
“我按你们告诉我的话,去找白芷试了。”他又犹豫了下:“我直接问她,咱们结婚生孩子好不好啊?”
“她怎么回答的?”孙大黑问。
“她把我抽一边去了。”钱程如实回答。
“呃……”
众人面面相觑。
“不过后来她又对我说,我还太小了。她认为现在还太早。”钱程回答。
朋友们相互看了看,纷纷皱起眉头。
“这可不太对劲了……”李二狗——现在叫李仲尨,沉吟了一下。
他如今在县里当差,在众人中算是过的比较好的,见识也广一些。
“你都快十四了。想谈婚论嫁,晚一点也行。但现在这个年纪,肯定不能说‘太小’。”他确信地回答。
“正式结婚都要登记,档案记录就在县里。我亲眼见过,不会记错的。”他抿了一口酒,补充道:“如果只是确定下关系的话,你这年龄就更不算早了。”
“说起来,你自己现在如何了?找到媳妇了么?”孙大黑插嘴道。
“我又不急。我还有正事呢,反正爹妈已经帮我物色好了。”李二狗并不在意。
“墩子呢?”孙大黑又问。
“我还想玩几年呢,这么早成家干嘛。”对方笑着回答:“有我哥在,我干什么,家里也不管的。有这机会,当然要多风流一阵子。”
“你看,就剩你了。”孙大黑转头对钱程说。
“他也有看中了的姑娘吧。”齐狗蛋瞅了瞅钱程。
“现在问题不就是人家不答应他么。”孙大黑指出。
“我还是觉得有蹊跷。”李二狗谨慎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小声说:“喂,你们说,那狐狸不会是故意钓着他的吧。”
众人沉默了片刻。孙大黑和鲁墩子对视了一眼,齐狗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们多少都知道钱程这边的情况。
“别这么说。”孙大黑打起了圆场:“人家要只是害羞呢?”
“不过我现在也觉得不对了。”鲁墩子想了想:“上次春社是我和他一起去的,结果白芷拦住了我们,死活不让钱程去桑林。有大姐姐来找他玩,还被她吓跑了。”
“如果真是好上了,不会拒绝他的吧。”齐狗蛋推测道:“你看,阿珍也就这个年纪,都主动和我谈生孩子的问题了……”
“你丫别显摆了行不行!”李二狗都看不下去了。
“我这说实话呢。”齐狗蛋不满地说:“钱哥现在这个情况,问题还不够明显么?”
“哎,要我说,不答应就算了吧。”鲁墩子无所谓地说:“现在想想,他还会愁找不到对象?这天下女子何其多,怕什么啊。”
“可别觉得‘她对我有意思’,就一直盯在那里了。”李二狗提醒道:“这些我还是明白的,毕竟也见过几个被错觉坑惨了的家伙了。”
“墩子说的也有道理。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孙大黑思量了片刻,也劝道:“你比咱哥几个强多了,总有出人头地的时候。大丈夫立下功名,有的是美人姬妾,担心什么呢?”
“大黑哥说得对。男子汉一生,图的不就是这几样么。不能浪费了你的才华啊——”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儿。
宴席结束时,已经天黑,钱程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晌,伸手打开书橱,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
那是叔叔当年送给他的。
这本子其实没怎么用过,只在开头写了一点。
钱程借着月光看了起来。
那些名字基本都是当初乱写的。那个涂黑了的地方,原本甚至是个男性的名字——那是邻村的张阿福,他刚来学堂时,小钱程把他当成女生了。
除此之外,都是些附近的村姑和女同学。倒数第二的位置,还能看到赵小花的名字。
最后一个是苏白芷。之后就没有新的记录了。
旁边用小字写了些备注。
一开始,小钱程总是疑惑,她到底哪里打动了自己。
现在钱程觉得,这姑娘好像哪里都有些打动自己。
只是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最后的结果,让他也疑虑起来。
他回想了下朋友们的话,心里不甘起来。
“耽搁这么久,亏大了啊。”钱程嘀咕道。
“我也想要功成名就,想要好多美人姬妾啊……”他感慨地想。
——小钱程当年,也曾有过一个后宫的梦想。
而且孙大黑他们的话,听起来也都挺有道理。
他咬咬牙,抓起笔,想把最下面的名字圈掉。但几番迟疑,也不知该不该下笔。
钱程失神地戳弄着砚台,陷入沉思。
他弄不清对方是什么意思。李二狗倒是给他讲过,之前在县里见过的案例。大概是说一名妇人勾引男子,骗取他们的钱财。
不过他自己又没什么好骗的。他视线下意识地投向砚台。
——钱程家里一直有些拮据,这砚台还是小白芷当年送给他的。
他叹了口气,抬起视线,又看到了书柜。
——书柜也是小白芷强塞给他的,理由是他这里太寒酸了。
柜子上,有不少书。
——那是小白芷给的钱买的,她说是为了防止小钱程再跑出去窃书。
一滴冷汗从钱程额前流了下来。
“该不会我才是那个吃软饭的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屋子的门发出嘎吱声。
钱程左手手指勾开抽屉,右手将本子掷了过去。左手手掌略微挡了一下,让本子滑入,随即翻掌将抽屉弹了回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等房门打开,他已正襟危坐,桌上只剩几张纸了。
“下午来找你,你不在。”白芷推门而入。
钱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开门锁的。不过这种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这姑娘一直不见外得过了头。
“——你在干什么呢。”她看了眼正在发愣的钱程。
“啊,我随手写点东西。”钱程急忙说。
白芷看了看乌黑的室内,又瞅了眼窗外的月亮。
“这个时间,灯都不点,写东西?”
“呃,这是意境,意境……”钱程解释道。
白芷狐疑地打量着他。漆黑的屋里,那双泛着青绿色幽光的眼睛十分醒目。
“你和孙大黑他们干什么去了?”
“就朋友聚会啊……”钱程弱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