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大鼎的轰响声中,城防法阵上激起一层层波纹。短暂的魔力震荡中,一大群穿着五花八门的佣兵从战壕里跃出,顶着盾牌,冲向不远处的堡垒。
只是片刻后,那座堡垒就开始了反击。法术与箭矢密集射来,当场击倒了数人。剩下的人乱哄哄地掉头就跑,但已经恢复的神术护盾阻挡了他们的退路。
下一轮炮火已经响起,充能炮弹干扰了护盾,让它瞬间虚弱下去。那群士兵又丢下了几具尸体,仓皇逃回战壕里。
“这种法术挺有意思。”阿蒂拉收回视线:“它的边界在城墙之外一段距离处——我们可以根据那些尸体所在的位置标记出来。”
“构筑者明显考虑了更多,他们不希望攻城方靠的太近。”旁边,一个中年道士捻着胡子,分析道:“这些城外的防御点,和主城墙的护盾,彼此间有直接联结,强度比我们预计的还高。如果轰击效果不好,就只能把壕沟挖到城下,逐一清除这些附属堡垒里的术式节点了。”
“圣城周围的防御设施已经陆续增建几百年了,虽然最近这数十年有所荒废,但底子还在。”旁边,一个穿着长袍的西洲老者说:“这种基于教会神术的法阵,我们应付起来不是很熟练。但从刚才的反馈看,我怀疑摧毁外围设施,产生的冲击也不会波及主城的防护。设计者明显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法术类型的问题不需要担心。”阿蒂拉说:“张道长他们是对付各种神灵的专家,交给他们就行。他们有成熟的……呃,法阵和术法,专门应对这种情况。”
“这可不是简单的工作……”老者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低声说:“我在加拉西亚当了几十年王室法师,还没听说过专门克制神术的法术。”
“都是一回事。”张道长随口解释道:“仙人的法术和普通人的法术,在原理上没有区别。而神灵的法术与仙人的法术,也是一个道理。既然天、地、人都依循同一个大道,那这些细枝末节的具体术法,遵循的理论当然也是相同的。”
“这样啊……”老法师沉思起来:“我们这里,神术的本质是个很敏感的话题。以前也有人提出过这种想法,不过大家都只敢偷偷研究。你们有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作为有力证明?”
“我还真没想过留证据。”张道长沉吟了下,回答:“我们经常消灭一些作恶的神怪,各种各样的神都见识过,至今没有发现跳出这个规律的。至于你们这边的神,按理论是没有本质区别的,但具体如何证实,还得仔细考虑下,设计好验证的步骤。”
“我也不敢公开研究这个。不管是教会的压力,还是触怒一位正神,都是很危险的事情。放在平时,我甚至不会和外人讨论这么多。”老法师尴尬地笑了笑,但很快又补充道:“——不过要是你们有想法,记得和我说一下。”
“等钱使君回来,你可以去问问。”张道长说:“这里没人比他更了解神灵的力量了,包括那些主要正神,他都有丰富的接触和应对经验。有兴趣研究的话,应该去找他。”
“我明白了,这真是帮大忙了。希望我们多年来的疑惑能找到结论。”老法师看起来很是高兴,连声道谢。
阿蒂拉眼见着他们跑题,也懒得去管。圣城老城区有不止一道城墙,甚至包括沿河的地方。而这里的工事和法术防御,也明显比先前那些城镇高不少。既然没有取巧的办法,就只能一步步来了。
她继续巡视自己的营地。不远处,赵飞雁正在一个台子旁,对着城墙写写算算。阿蒂拉走过去,和她打起招呼。
“怎么样了?”她问:“方便挖掘地道么?”
“外围堡垒不需要这么麻烦。”赵飞雁说:“我们知道了不少城防的细节,现在敌人的远程攻击强度也有数了。目前的话……”
她看了看纸上的记录,略微皱了下眉头:“试探进攻的损失实在太大了,不该安排的这么粗糙。而且有些试探也不是必须的,得到的收获并不抵得上损耗。”
阿蒂拉听了,笑着摇摇头。
“我们这支军队,可不是之前那支凉州兵。”她耐心地解释道:“你看到伤亡,觉得是损失,但我看来,这其实是好事。”
“巴里希人死了,西方安远郡的盗贼就会减少;伪帝国人死了,西北临河郡的盗贼就会减少;奥伦塔利人死了,西南镇边、靖戎郡的贼人就会减少;乌古尔人死了,南方广原郡的贼人就会减少;阿尔比昂人死了……”
她一口气说完一串,犹豫了下:“好吧,阿尔比昂人太便宜了,死了也就死了……”
“……”赵飞雁一时无法回答。
“这支军队,只是二线部队和西戎人凑起来的杂牌。我要考虑的,也不止是战争问题。”她摇摇头,坦诚地说:“如果只是临阵调度,克敌制胜,我比不过夏国主,更别提精灵姐姐。但这并不是我全部的工作。”
“我得招揽和管控这些五花八门的西戎士卒,用最小的代价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价值。我需要用金钱和战利品引诱他们,用本部士卒威慑他们,用一些有意义的胜利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再用一些无意义的战斗让加入者的数量不会过分膨胀、威胁本部的权威。”
“如果可以,我也想带领一支令行禁止,上下齐心的军队,可惜我们没这个条件。”她叹了口气:“我得仔细区分谁是自己人,谁是盟友,谁是有共同利益的陌生人,谁是被迫合作的潜在敌人,谁是摇摆不定的投机客。然后,加强自己,稳定盟友,拉拢陌生人,削弱潜在敌人,羁縻投机者。”
“要让亲密者知道自己对他们的偏袒,但不能让他们因此骄横;要让不亲密的人知道疏远自己的坏处,但不能让他们因此愤怒绝望;要让安稳的仆从得到好处,又不能让他们实力不断膨胀;要让不安稳的仆从受到损失,又不能把他们逼上绝路——你看,我每天都必须努力维持这些微妙的平衡。”
“你是从哪学来这些的?”赵飞雁略微睁大眼睛,看起来有些不敢相信,阿蒂拉也能如此长篇大论。听了这些话,再回想之前的表现,她看起来并不像个笨拙的新手。
“有些是老师说,有些是自己体会。”阿蒂拉挠挠头:“老师教了我不少理论,包括怎么和朝廷里各种人相处,怎么安抚、处置、役使、教化附庸蛮夷。这些属于凉州官吏多少都要了解的基础知识,很有参考价值。但怎么说呢……他毕竟是个文明人。”
“我是在草原上长大的,那里的一切都更加激烈,更加赤裸裸。他没能考虑到的一些东西,恰好是我从小就必须了解的。他把我安排到这儿,就是希望我发挥长处。”
“这样……”赵飞雁犹豫了下,欲言又止。
“可惜,西戎才不跟你兼相爱。”阿蒂拉说着,掏出块纸包的饴糖,塞进嘴里。她手指顺势画了个圈,指了指雇佣兵营地,最后转回自己:“而且谁让现在还需要野蛮人保卫文明。”
“呃,我不是说你的。”赵飞雁急忙解释道。
“没事,我知道很多人心里怎么想,怎么看待我的。”阿蒂拉不以为然:“话说回来,要是中原的刘氏还有信心解决问题,也不需要我去匡扶汉室了。”
“算了。”她摆摆手:“之前那些西戎工匠,都能适应么?”
赵飞雁点了点头。
“这些人才是有价值的。”阿蒂拉说:“我再去看看吧。”
她和赵飞雁简单道别,来到一处临时作坊。众多工匠正在忙着制作器械,铺设轨道。一些巨大的金属零件已经运输过来,不远处,粗壮的鼎身放在架子上,等待后续的安装。
这里暂时没有什么重要工作,只有赵飞雁的一个学徒,在这里进行检查。但还是有几个西洲工匠围在那里,好奇地打量着。有个年轻人凑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学徒搭话。
“你又来了?”阿蒂拉问道。
她已经认识这个人了。此人叫乌尔班,来自广原郡。那里原本是“西胡国”的土地。当地土地丰饶,水草肥美,国势也日渐强大,人们一直过着一边耕种一边放牧、时不时去大陆其他地方抢劫的生活。
然而匈奴人来到这里,对这片土地十分眼馋。西胡国没打过正牌胡人,王国随之覆灭。当地乌古尔人四处逃散,不少人逃到汉朝那里,寻求庇护。
乌尔班先生继承父亲的职业,当了一名攻城技师。然而现在,当地已经没有城给他攻打,汉朝人的攻城技术,他也帮不上忙,只好跟着军队参加远征,希望能找个机会。
他是个聪明而胆大的人,有不少新奇的想法,而且见到大鼎,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里人众繁杂,阿蒂拉一直想招揽有本领且愿意跟从的工匠,一直有意鼓励他们。
“你们要好好学。”她看了看众人,激励道:“我听说,巴里希的让娜,就已经琢磨出使用火炮的方法,甚至自己铸造了一批,用在战场上。你们就甘心比她都落后么?”
“我们肯定不会输给她,将军!”有人当即保证道。
“和汉帝国的炮兵比,我们确实起步太晚。但我们这些人,至少都是专业的攻城技师。要是比不过一个巴里希小姑娘,岂不是太丢脸了。”乌尔班回头看了看众人,带头补充道。
“对,对。”
“我们也是专业人员啊。”
大家纷纷有了精神,向她表态。
“这就好。只要你们有本领,我当然会支付合适的酬劳,给你们应得的地位。”阿蒂拉点点头,环视众人:“大鼎和其他火器的扩散,是很难阻止的。这片大陆上,交战双方早晚都会用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先进的火器。”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让你们和那些行会的开山鼻祖一样,得到被人世代尊崇的地位。而那些贡献巨大的人,会像大贵族和史诗英雄一样,被人世代铭记。”
攻城技师们连连点头。
他们可能不太懂青史留名的意义,也不知道第一代先行者的荣耀。但他们显然明白,行会会长和贵族的待遇,意味着什么。
“放心,刘将军。”领头的乌尔班更加热情起来,目光灼灼地抚胸,自信地说:“别的方面我不敢吹牛,但火炮这一行——在后人心中,我乌尔班,一定会比让娜出名的。”
“好,很有精神。”阿蒂拉笑着说:“那我就祝你能成功了。”
v
PS:让娜生于1412年。如果活着的话,1453年她41岁。
乌尔班在1453年的时候已经是有名的火炮设计师了。
百年战争的结束和东罗马灭亡都在1453年,被当做中世纪终结的标志性事件。这两人其实是同一时代,甚至岁数都差不太多的人。
这其实也不算历史的巧合。因为当时欧洲确实在一个快速发展、风云人物辈出的时候。
前文出场过的航海时代奠基人恩里克,历史上生于1394年,卒于1460年。
君士坦丁十一世生于1405年,比让娜大一点。
穆罕默德二世生于1432年,小了不少。而“穿刺公”弗拉德生于1431年(正好是让娜死的那年),比他大一岁。
从这个时代开始,欧洲和地中海世界的名人,就越来越多了。
o
v
第555节 第五十四章 辉夜公主想让我出阵~田所氏的上洛头脑战
扶桑国,下北泽城。
田所将军一脸严肃地走出神社,一名巫女带着随从,礼貌地把他们一行送了出来。远处,工匠们还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修复围城中损坏的设施。
天气进入夏季时,倒幕联军发起了更大规模的攻势。这次,他们调集了几乎所有可以出动的兵力,企图一举消灭田所幕府余部。是役,被称为“下北泽夏之阵”。
战前,倒幕军获得了来源不明的火器。这种武器空前巨大,得放在车上让俩人推着走,号称“国崩”。
幕府军基本没见过这种武器,大为惊讶。“国崩”对下北泽城造成了很大破坏,导致城池几乎失陷,倒幕军一度冲进本丸,形势十分危急。
关键时刻,一群不明身份武装人员,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他们趁夜突袭倒幕军营地,前锋的葛城势、小森势片刻就被击破,四散逃亡的武士和足轻冲垮了本阵。乱军间,十几名高级武士先后被讨取,池沼首相惊恐地抛弃军队,在马回众掩护下仓皇出逃。
这些人没有追击,但倒幕军受到惊吓,当场就炸了营。不过幕府军也不敢连夜外出,第二天探明情况,才反应过来,开始驱逐残敌,下北泽就此解围。
而确定城池安全后,幕府当即紧急召集臣下,讨论之后该怎么办。
家臣们虽然见识不多,但也不是傻子。
倒幕军拿到的武器,明显是临屯郡偷偷给的。他们自己不方便出面抢真番郡的银矿,就让池沼等人出头,打击经营银矿的田所氏。而晚上突然跑来救场的,显然是真番郡郡卒,他们担心自己先前的投入打了水漂,连银矿也被临屯郡的附庸抢占,才连夜出手,赶走了倒幕军。
不久之后,各地的忍者陆续送来了消息。事情的发展,甚至超出了幕府的预料。
渡来人集团内部,首先爆发了冲突。战争中重大的损失,造成的士气影响和实力的此消彼长,让本来就松散的组织更加危机四伏。
豪族们为了推脱责任和转移压力,彼此相互攻讦,派系内部都变得矛盾重重。朴秀大统领无法解决内忧外患,连手下都怨气冲天,最终在宴席上将其刺杀。
短暂的混乱过后,为了防止己方势力完全解体、被吞并或者被大国抛弃,豪族们紧急推举大族崔氏担任首领,暂且将局面稳定下来。
而倒幕军内部也发生了一系列冲突。池沼首相被迫下野,一时间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幕府方面却不敢有过大的动作。他们一边与各方继续联络,一边开始整顿内部事务。
显然,如今的形势,与往年已经大为不同。田所幕府想要维持下去、乃至进一步发展,除了考虑幕府和倒幕大名的战争,更得认真思考汉朝各郡的态度。在让他们都能接受的基础上,尽力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周旋空间,才是幕府首要的任务。
虽然很难受,但田所幕府想要继续存在,就得这样在几个鸡蛋上跳舞了。而这,也对幕府提出了新的要求。
为了让幕府可以长久立足,就必须让统治区捏的扶桑人认可自己。只有稳定地掌握扶桑土人,幕府对汉朝而言,才有值得一保的价值。
与公家和倒幕军的对立,看来会成为常态。以往,幕府其实也是借助了大王和公卿。这些人主持祭祀,向民众宣传,给自己也给幕府提供统治的合法性。现在既然要为长期对立做准备,就必须想办法,在他们的体系之外,建立自己的法理。
实际上,田所氏掌控朝政的时候,就开始了这方面的努力。其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就是建造自己的神社。
神社是十分常用的场所。按公卿们传承的资料,第一纪的时候,神社就广泛存在,用来进行各种各样的活动,功能十分繁杂。据说,第一纪时,连那种主动招惹别人、最后却屁都没赚到、还被人揍得跟狗一样的鬼畜战争,大人物们都能人模狗样地跑去祭拜一番。
不过,那时候的扶桑国,执政的是装腔作势的大王公卿、狡猾奸诈的大商人、和愚蠢顽固的乡下武士。这些人的共同特点,就是没脸没皮。田所氏都觉得丢人的事情,他们没感觉也不奇怪。
当然,这种杂鱼组合,田所将军也一贯看不起。
先代将军们营造了下北泽大社,作为自己专用的祭祀场所。田所将军专门聘来有名的大巫女秸秆,主持神社事务。
巫女秸秆掌握着重要宝物——男魂之玉。凭借宝物和自己强大的灵力,一直从事消灭妖怪之类的工作。
由于周围的妖怪都被真番郡的人炖了,目前正处于无所事事状态。田所将军趁此机会,要求她集中精力进行宣传活动,以提高下北泽大社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