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那两层八根横着的,是向上托的。竖着的四根,是用来向四方移动的。装在一起,正好就成了个箱子了。”
“这都行啊……”三浦总觉得这个飞行扫帚箱很出乎自己意外。不过既然真飞起来了,也只能接受了。
仔细看看,这东西还挂着各种武器护具,不断进行各种动作,似乎是在进行实验。
“这么想的话,这东西也不难试出来啊。飞行扫帚在这里用了这么久,怎么之前没见过这种——大型的?”他问。
“你把女巫的处境想的太好了。有一个,就算家境不错了,谁还有工夫琢磨怎么做更大的?她们最大的目的,不是和领主的军队交战,而是尽量隐蔽自己,否则也不会非要把长条形的魔导具伪装成扫帚。”
“再说这东西就算改装了,也比不过飞行坐骑。”他指了指天上:“也就凉州人有心思玩这种东西,我们这里的领主,犯不着为了这点便利,和教会过不去。”
“教会不让用?”三浦问。
“巫师用的,教会肯定不让用。”
“有什么关系么?”
“没关系,就是不让。”约瑟摊摊手:“这么说吧,八年前的时候,维塔利亚南边闹了场病。有个精灵大夫治好了几个病人,但领主和教会立刻驱逐了他,还禁止大家使用异教徒的办法。我老婆就是那时候被牵连,逃到我们那儿去的。”
“为什么这么在意?能治好病不就行了么?”三浦疑惑道。
“因为疾病、饥荒这类的灾难,对普通人的震撼太大了。”约瑟说:“领主和教会其实是一伙儿的,如果他们能摆平,当然显得他们厉害。如果被其他人摆平了,那平民不就更信服那个人了?”
“而且这些天灾,和神灵关系密切,在经书里就是神灵经常使用的权柄。如果是领主和教会自己解决,可以说虔诚者阻止了灾祸。但要是被异教徒解决了,怎么给信徒交代?”
“举个夸张点的例子:神灵想要用洪水灭世,结果突然跳出来个厉害人,把洪水弄没了——那神灵的面子,往哪儿搁?神灵也是要面子的,没面子,谁还继续信啊。”
“好像是这个道理。”三浦想了想,点了点头:“飞行的技术,和天空是相关的。恐怕也是因为如此,才格外忌讳吧。”
“当然。”约瑟说:“你看十字弓,把领主老爷欺负得够呛,但大家只是动动嘴皮,没人认真对付它。教会也不觉得这东西能威胁自己。但飞行扫帚又不好用,又违背他们的习惯,不阻挠它,还阻挠谁呢?”
三浦想了想,突然想到了自己。
按西洲人当今的教义,第一纪的人都是有罪的人,因此被神灵用天灾摧毁了。所以,第一纪的东西,当然也是异端的。可能有人私下采用,教会也睁只眼闭只眼,但想大张旗鼓地推广,是肯定不行的。
“怪不得他们利用得这么糟糕。”他感慨道:“我都有些同情西洲的同行了。”
虽然这事有些荒诞,但细想起来就觉得,西洲人还真能干得出来。
毕竟只是些中世纪国家——三浦自我安慰道。
作为愚昧的中世纪国家,不顾民众性命和自身发展,也要维持宗教统治,似乎也说得过去,符合大家常见的认知。
“不过你这么和我说,不怕被教会找麻烦么?”他想起了什么,问道。
“我之前还帮着个精灵逃跑呢——全镇都想把我抓回去烧,多几个也没什么。”约瑟不以为然:“这么多年,我整个维塔利亚到处跑,从主教到普通镇民都见过,早就看透了。教会哪有我老婆好?我当然帮着我老婆了。”
“……”
三浦一时间有些无语,觉得这人还是让教会烧了算了。
“哎,你别又跟我扯远了。”约瑟也反应过来:“你到底画的怎么样了?刘将军说一定要我亲自看看。”
“你哪看得懂什么。别打扰我们画画了。”
“不行,就得看。”
“……”
二人又争执起来。
***
临时设置的官署里,钱程正站在门前,快速浏览着桌上堆积的公文。
头顶,一个箱子状的东西飞来飞去,绕了几圈,跌跌撞撞地落在水池里。
他们从刚开始招揽当地巫师时,就想着如何利用这种道具,造出合格的飞行器。
钱程等人一直对于飞行生物或是西王母的手下,缺乏信心。西洲人能够放心地利用飞行坐骑,但他们始终觉得这东西不靠谱。而现在的进展,起码对得起这段时间的消耗了。
他没去管外面的事,拿起张图,看了起来。
凉州兵力不足的现象越来越严重。现在西凉各郡,最早的屯兵、后来迁徙的流民、还有赶来投靠的士人、游侠以及士卒家眷,把中原人、西域胡人、投诚的匈奴人一起算上,充其量也就二三十万。
而凉州核心区的乌尼亚人,就起码有数百万之多。如何管理,一直是个重要的问题。
钱程一边小心地调整着处理方式,一边不断找机会从中原要人,乃至想办法自己雇人,充实力量。
他手里这张图,是通过之前的关系,托“粪霸”高仲设计,找画师三浦润色,用来招募中原人的。
虽然找他设计,听起来很奇怪,但既然能在关中那种豪强遍地的地方白手起家,在关系错综复杂的陵邑贵戚间经营,最终成了当地有名的商人,那这家伙,显然不是个简单角色。设计个宣传广告,对他而言当然不难。
比如这张图上,就用简单的线条,画了个披甲戴胄的青年。他笑逐颜开,手里提着几颗样貌怪异的首级,背后则是广袤的田地和一片农庄。
青年和甲胄用黑红色线条勾勒,首级的头发则用红与金黄,田地也是丰收的金黄色。配上棕黄的纸张底色,显得简洁而有力。
图画的空白处,写着两行大字:“到西凉来创业!年轻人的第一颗首级!”
钱程满意地点点头。宣传设计这方面,第一纪的人确实很有创意。
这幅画印制起来难度不大,因为对纸张和精度都没有太高要求。而且内容精炼,不识字的人,也一样能认出图里的意思。
钱程写下批复,盖了章,放在旁边,等小吏拿去处理下发。他自己则继续其他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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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
我记得一开始有不少评论说这书把西洲人黑的太过,削得太多——人家也有技术,有才能之士,有穿越者,为什么不用。我自己当时也这么怀疑过。
后来发现我设定的应该还好,起码和现实比,这方面逻辑不算夸张。
再后来,我发现我可能还是削得太多了。中世纪的人,确实没现在某些例子那样死脑筋……
后面看能不能调整点。
PS2:
15世纪上半页,东北欧(波兰,波罗的海南岸等地)人口大约有一千三百多万。奥地利-匈牙利人口大约有八九百万。
书里这个地图更大,人口只会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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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节 第三十八章 礼法
钱程正想着,夏洛特走了进来。
最近,因为占领范围扩大,当地事务也很快变得繁杂起来。钱程对这里不是很熟悉,也没有这么多时间,因此很多事情都是夏洛特处理的。
当然,她也有这个权限。因为先前的事,皇帝很是器重她,给她封号的时候,就授予她金印、礼服、弓矢,让她帮朝廷讨伐不听话的西戎诸国,作为一直以来忠心的奖赏。
这几样其实也不算太稀奇。金印属于各路戎狄君长都有的,连东方倭奴国的田所将军,都有一块。礼服也差不多,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怕这些人没文化,自己瞎做,索性由朝廷做好,统一发给他们。
弓矢表示可以自行征伐。但就算不赏赐,夏洛特也有自己的军队可以调动,所以属于顺水推舟,让大家都有面子。
只是,在凉州儒生们看来,这些都是很有意义的事。当初不少人吹捧钱程,说他身居西方,兴教化,平戎狄,颇有西伯之风。钱程很忌讳他们这么说,然而等到夏洛特受封,儒生们又发现,守西陲、好礼义、专征伐的夏国主,才更像西伯,又纷纷跑去追捧她。
钱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尔勒公爵给你写了封信。”夏洛特进了屋,解下披风,说道:“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就是一串空洞的感谢,然后说他一定会遵守诺言。”
“我的信使说,阿尔勒军队已经急行军进入维塔利亚,准备接管那些城镇了。我怀疑这值得么。”她把一卷信纸递给钱程:“你不必让步这么多的,公爵和国王一向不和,就算他们名义上组成联军,我也有办法各个击破,或者让他们自己离开。”
“放心。阿尔勒公爵一直想要这片土地,但现在直接送给他,就是让他的领地突然多出一块孤悬在外、隔着横山天险的突出部。”钱程说:“为了保住这些富庶之地,他就得想办法保护通往那里的可靠通道。”
“所以,要么主动对西南的国王领地发动战争,要么主动对东北的山民发动战争。而这里位置重要,只要三家中的两家开战,第三方必然介入战争。”
“那你觉得谁会赢呢?”夏洛特问:“胜败有时是很难预言的,我们必须考虑各种意外情况。”
“谁赢不重要。”钱程回答。
“山民常年居住在贫苦之地,如果能下山占一片地盘,自然不想回去。只要战争开始,他们就必定不断投入力量,甚至把外面的佣兵召回,保护自己的战利品。”
他拿出一张地图:“但周围的其他势力必然不想让他们成功。山民善战却人少而贫穷,所以战事会一直持续。巴里希和维塔利亚诸侯们会不断投入财力和佣兵,直到战争持续到山民力量耗尽、坚持不住为止。”
“巴里希王国击退了阿尔比昂人之后,一边清理不安分的贵族,一边不断向外扩张,想把领土边界稳定下来。如果放任他成功,今后我们就得面对一个守卫天险、团结一致的大国。”
“现在么,我就看他怎么选。”钱程笑道:“是放任公爵做大,让加强王权的努力半途而废,还是加入这场争端,放弃其他方向开拓的机会。”
“所以说胜败不重要。”他收起地图:“制定策略的时候,越依赖细节的巧合,就越容易出现问题。反而是那些大略而明显的行动,经常让对方难以应对。你今后谋划,也要留意。”
夏洛特想了想,又问道:“事情的关键,在于公爵是不是愿意接受吧。既然这些问题都这么明显,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他的顾问们没有提醒过么?”
“他自己一直要的,我只是提前给他而已。”钱程回答:“至于为什么……赵王为什么要接受上党?古今中外,有些想法是大家都差不多的。”
夏洛特思索起来,钱程把信纸收到一边,又去翻找公文。
没多久,他属下的小吏前来,说今天又有几个人求见。
第一个人自称关中来的士人,时常给人写些文章,小有名气。第二个人则是维塔利亚当地的大贵族,似乎是听说了朝廷要联姻的事情,赶着来凑热闹。
“告诉第一位,说我现在和夏国主一起,要在私宅讨论西洲当地事务,接待本地贵人们。”钱程吩咐道:“让他明天在公堂见我,就说我以前就了解他的才能。然后,让第二位进来。”
小吏应了一声,出去传话了。
“为什么不先见这位先来的?如果他有才能,让那个贵族等一会也可以。他和你们一样是个文士,在私下会面也没什么吧。”
“这个人我了解过,是靠写文章迎合贵戚,混出名头的。”钱程回答:“不是能写几篇文章就叫文士,要不然这文士也太好当了。”
“像这种卖弄文墨,讨取别人欢心,以此谋利的人,经常喜欢自称文人,用这名字抬举自己。”他摇头说:“其实这种人,就是所谓‘幸进’。正牌的君子,是不齿与之为伍的。哪有这么多文人啊——你今后治国时,也要留意。”
夏洛特想了想,没有直接答应,又追问道:“那你为何明天还要接见他?”
“因为天下就没几个正牌君子。”钱程耸耸肩:“为了名声,也为了自己的安全,都不能和这种人走太近。但要不与他们合作,也是不现实的。”
“按理说,公事公办就行。但孔子说过,和小人亲近或是疏远,都有问题。可见如何控制距离,也是一门学问。”他总结道:“但不熟悉的人,我这样应对,是没有问题的。”
夏洛特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孔子的话钱程只说了一半,按照原意,对于女人,也是一样的。钱程之前在长安的时候,就听几个纨绔子弟说,对付女人,也得好好控制距离,按需要时远时近,才能掌握主动。那些人认为,这样才是劝诫之后,最合理的应对方法。
原理都差不多,对于钱程来说,按理也不难理解。只是实际去做,却经常发挥不好,更多时候干脆直接想不起来,到最后计划就一团糟。最早见到夏洛特的时候,钱程的想法也只是和她玩玩,等出使结束就回家了事。
怎么变成现在这种样子的,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正想着,求见的西洲贵族被小吏带了进来。他拘谨地向两人问候,随即就急着询问起朝廷的和亲安排。
“你也想和亲?”钱程有些不明所以:“你要是个国王,倒是有机会去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