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又等了许久,伊兰瑞尔把沙漏翻了下。
传令兵来回奔波,不断报告军吏们送来的消息。
太阳渐渐西行,精灵骑士们已经轮换了三次。两个加拉西亚方阵因为无法承受损失,被替换下来。后方的凉州兵随即补上了空缺。敌人军阵中也出现了新面孔,几个加拉西亚队长说,是之前没出现的山民军团。
“前排没有轮换的空间了。”钱程皱了皱眉头,指出。
“他们也没有了。”伊兰瑞尔又看了眼沙漏,随后继续眺望前方。
“现在可以了么?”钱程问。
“再等一会儿。”
钱程能想象出阵线前方,步卒从互相戳刺、在枪林下格斗,到挤在一起,互相推搡的情形。而从汇报和直接观察到的情况看,敌人见骑兵无法突破,把手里的步兵精锐也投入了战场。
等待中,加拉西亚士兵被推挤着后退,阵列之间的空隙逐渐填满。整个左翼已经渐渐拉平,甚至凹了回去。但后方的凉州兵始终没有动摇,稳住了整个阵型。
伊兰瑞尔不知第几次看向左侧骑兵交锋的位置,又扫了眼整个阵线。
“现在准备吧。”她突然推倒了沙漏。
钱程看了看前方,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还是当即回头喊来传令兵,又向鼓手发令。部下们立刻按照计划行动,各种金鼓乐器有节奏地响起,像是一支打击乐。旗帜也随之挥舞起来。
不多时,先前那群溃逃到后方的“胡骑”聚拢起来。士卒推出几辆大车,有人从林地边牵来成群的战马。骑手们丢掉乱七八糟的尖顶帽和皮袍,帮着给战马披上铠甲,再给自己套上。
鼓声和号角声接力般传开,更多的骑兵从后方集结而来。他们的规模从几十,到上百,最后,超过了两千人。
而真正的杂胡骑兵,早就跑没影了。为了不让敌人发觉,设计计划的时候,被西洲良铁矿喂得铁甲过剩的他们,还故意给其中一些提供了全套铠甲。
虽然从结果看,更好的装备对于坚持的时间,效果还是十分有限。
他们依然从左侧出发,自行分成数排,浩浩荡荡地出发。
同时,旗鼓周围,另一群人也集结起来。
他们是钱程先前专门挑选的士兵,作为卫队和预备力量。近千的士卒中,有凉州的儒生,北海的小贵族,维塔利亚的剑术教练,甚至还有几个精灵学者。
如果之后他们还愿意继续作战,钱程是想把这些人作为军吏、教头使用的。
这支队伍还没有正式的名字,一些儒生拿春秋时的旧例,称其为“中军君子”。
钱程向伊兰瑞尔挥挥手,跳上马,率领众人跟着骑卒,快步赶去。
前方很快就听到喊杀声。敌人正竭力拦截先头骑兵,双方都在快速向侧面展开,试图包抄对方。钱程对此已经很熟悉,不管他们的拦截,径直冲了进去。
三千人规模的新增力量彻底打破了这里的均势,前方的西洲骑兵很快溃退,后方的人还在休整,甚至来不及让战马准备好。接应的部队也被顺势击溃,前方的骑卒转了个弯,掠过敌人侧后,扑向另一边,城堡与大阵之间防备着的敌人。
钱程的卫队没有继续跟,直接冲向了敌阵后方。他回头看去,更多的凉州卒被有序抽调出来,从己方后方向两侧聚集。没有威胁的情况下,他们全速绕过交战前线,小跑向敌人后方进攻。有些人身上,还挂着加拉西亚新军的标志,忘了拿掉。
一刻钟内,这里就形成了半包围的架势。
敌人主力步卒在全力挤压那些渐渐后退的加拉西亚人,直到有队长发现侧后情况不对。然而他们已经相当拥挤,没法改变队形,也不能尽快传递消息。
直到这时,后方才有人意识到,推进间,因为另一侧的凉州卒太过难缠,他们已经推着加拉西亚人,把自己推成了一个密集的楔形凸起。
钱程看着那几个凉州儒生稳稳地开弓,逐个射杀措手不及的雇佣兵军官。看着一个北海人不要命地跳进长矛手人群,挥着斧头乱砍。看着剑术大师拦住一个刚从地上爬起、头盔上顶着醒目标识的骑士,一剑刺进他腹部铠甲缝隙里。
山民队伍里,一个比其他人高了一头的披甲壮汉挤出人群,大喊着让其他人冷静。跟在后面不远的精灵学者,抽出一支梭镖,掂了掂,猛地投掷出去,把那壮汉扎翻在地。
最精锐的步兵,都挤在前排,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脱身。而这边,源源不断的步卒正背着弩跑来。钱程立刻下令收队,继续向前,支援堵截敌人退路的骑兵。
不到半个钟头,双方的形势就彻底逆转。钱程看见一群精灵甲骑也跑了过来,和他们一起围攻看起来正在休整的敌人后队。
这些人本来应该是他们的后手,用来阻截凉州骑兵,或者关键时机作为补充。只是钱程这边进攻的时机太准,正好抓住了他们准备最不充分的时候。
堡垒里出来支援的军队发起了最后的反击,还有一群留在敌人左后方的骑士,试图从侧面进攻堵截退路的凉州骑卒。那些精灵甲骑再次冲了过去,前排持矛,后排放箭,迅速瓦解了五心不定的拦路者。
而敌人主力那边,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大群士卒还在做困兽之斗,但钱程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了。
太阳西沉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钱程再次回到战场,看见林地边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尸体。
这些人绝大部分是挤死或者踩死的。
战斗最后,两万多名雇佣兵被一万多凉州和加拉西亚士卒包围。挤压之下,他们非但不能发挥人数优势,连挥动武器都难以做到。最中央的那些尸体,甚至能明显看出是死于窒息。
俘虏的数量不太多。敌人将领在后卫遭到袭击的时候,就趁桥头堡还在手中,及时逃走了。而被围困的敌人里,很多都来不及、也没能力投降。只有左翼的一支维塔利亚佣兵团,反应及时,放下武器,大部分保全了性命。
被活捉第二多的是那群艾博罗雇佣兵。但他们很不老实,不断咒骂异教徒,还想找机会暴乱。钱程和伊兰瑞尔商量了下,决定不要赎金,尽快全部处决——他们是担心夜长梦多,而精灵是真的憎恨这些人。
第二天早晨。
钱程来到空地上,看到维塔利亚俘虏主动挖了个大坑,正在掩埋艾博罗人的尸体。城堡里投降的人正鱼贯而出,战战兢兢地从旁边经过。
钱程走上前,询问情况。
去劝降的人,正好是他之前,在新都审案时见过的西洲骑士威廉。
“今天的条件就简单多了。”问候之后,他就笑着对钱程说:“只要我们留着他们的命就行,也不提联姻了。”
“联姻?”钱程不解地问。
“老侯爵想把孙女之类的嫁给你,只要答应,就站在咱们这边,帮忙渡河、守桥——就和之前,拉卡多公爵想把女儿嫁给你那次差不多。”威廉解释道:“这也算是常见的承诺了吧。”
“不过,我们觉得太荒唐。之后还没继续谈判,战斗就开始了。”他摊摊手,看了旁边一眼。
钱程想了想,打算告诉使者,今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女方姿色还行的,要是愿意作妾室,也可以先谈谈看,再和夫人商量。
当然,如果今后的夫人坚决反对……那就只能算了。
还没开口,他余光瞥见伊兰瑞尔的身影,出现在远处。
这一次战斗,钱程感触颇深,觉得从反击开始,就一直顺风顺水,敌人“配合”得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每次关键行动,都打在他们的弱点上。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跟着骠骑将军霍去病,一路打垮西洲人几支主力的时候。
他自己确实也可以想出这些计谋,但让他这么准确地把握时间和切入位置,就很难说了。所以,他才一直倾向于等待更好的机会,或是谋划好更详尽的应对方案,对付可能的问题。
不过仔细想了想,他之前听有人传言,说伊兰瑞尔已经有五六百岁,而且很久之前,就在战场上活跃了。
她出生的时候,按长了估计,都能碰上周幽王和褒姒了。
平时这些数字都没什么实感,但和历史事件一对比,就有了直接的、跨越历史长河的感受。
我要是娶了她,是不是就和娶了《春秋》一样……钱程没来由地冒出个念头。
他急忙晃了晃脑袋,驱散了奇怪的想法。
***
又过了一天。
夏洛特带领援军,赶到河边,发现战斗早已结束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突然传来,把她吓了一跳。
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她惊愕地发现,阻挡过数位帝国皇帝进入维塔利亚的城堡,已经在冲天而起的烟尘中垮塌。
朝阳洒在河面上,映出一片片细碎的金光。波光粼粼之间,三座浮桥连接着对岸,格外醒目。成千上万的步卒、战马、器械、辎重,正沿着老桥和浮桥,浩浩荡荡地行进。
矛尖上的闪光,与河水映衬在一起。
这支军队刚刚得到补充,规模再次扩大。行军队列轻松地度过天险,前锋已经消失在南岸的树林后。
鼓点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犹如一场合奏。浑厚的节奏声中,夏洛特听到往来传令的军吏,大声高呼。
一个背着羽饰的骑手策马跑来,面朝朝阳,眯起眼睛,指着河流以南的广袤大地:
“过河!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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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还是这一卷这种写的舒服。
PS2:大家更喜欢哪种风格?我自己也在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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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节 第六章 “衔尾蛇”
交战后的几天里,整支军队一如往常,向南行进,看起来要和登陆的军队汇合。
维塔利亚中部的城邦连夜达成妥协,暂时搁置了持续数月的扯皮争端。各支势力纷纷拿出自己的积蓄,组织起先前为了争夺领导权,组建的大量军队,准备迎接战争。
这片土地上,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庞大规模的军队集结了。
第一批五万多名维塔利亚雇佣兵,紧急行动起来,守住几处要道,阻止他们南下。大约三万多艾博罗武装朝圣者,乘坐帕尔索斯临时从各地抽调的商船队,在西北方向登陆,随后全速向圣城方向驰援。
一支规模不明的巴里希先遣队,已经通过山口,与他们会合。正北边,当地城邦凑集的援军没赶上之前的战斗,继续尾随。东北方向,加拉西亚后方,贵族们也不安分起来。
伊兰瑞尔再次要求修改计划。
钱程随即来到营地里,召集兵将,跳上一辆辎重车,大声发表誓词。
他们丢掉了辎重和大件战利品,集中战马和驮马,凑出一支万人规模的分队,转身向西北返回。
伊兰瑞尔亲自带着护卫,在最前方领路。钱程按她的计划,估算了下距离,随即下令掉队的人自己集结,等待步卒主力收容。
连续跑了两天一夜后,队伍只剩下两千多人。
傍晚,他们轻松冲垮零散的敌军游骑,迎头撞进了正在晚祷的联军营地里。
临时营盘里很快燃起冲天的火焰,巴里希骑士当即丢下艾博罗人,从纷乱人群中踩出条路,仓皇出逃。大群武装朝圣者狂吼着想要反击,却找不到目标,也得不到指挥,只能四处乱跑乱砍,让场面更加混乱。
营中空地上,巨大的木质神徽在烈火中坍塌时,艾博罗朝圣者终于丢下武器,绝望地呼喊着经文中的圣人和救主,背朝圣城逃亡。
第二天早晨,钱程和伊兰瑞尔召回追杀敌人的骑卒,一路收容掉队者,继续返回东南方向。
战场上,两万具倒毙的尸体,从垮塌的营房,一路延伸到附近土山上,延伸到路旁的小镇边。
第三天下午,北方城邦联军的先锋,抵达了战场。
刺眼的阳光下,成群的乌鸦在上空盘旋,一群野狗正大快朵颐。营地中央,一只秃鹫落在焦黑的高大木柱上。柱子砰地一声,倒塌下来,秃鹫受惊,怪叫着飞走了。
联军主力匆忙返回附近城镇,做好了防御准备。
钱程等人继续南下,赶往登陆的港口。
运输船队不断往返,在这里堆积了不少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