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使团众人当即安静下来。
霍光也停住脚步，看向火一般赤红、却不再刺眼的夕阳。
***
太史官署。
几名史官站在走廊上，看着远处火一般赤红的宫殿。
“我记得今天是接见四方使团吧。”
“真热闹。”
众人感慨了一阵，就纷纷返回屋里，在灯下继续工作。
档案文书堆的到处都是，屋里几人正费力地试图把他们归类。
太史坐在中央的书案后，依然在沉稳地书写着。
众人唏嘘了一阵，一个年轻史官转头看向整理档案的同僚，瞅了瞅旁边堆积如山的文卷。
“还有这么多？”他有些惊讶：“我都写麻木了。这回是哪一类的事啊。”
整理档案的史官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边，是杀人。”他指了指其中一摞。
“这边，是吃人。”他点了下另一边。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呵呵，我看看……看看写到哪了。”年轻史官讪笑了下，走到太史旁边，看了眼目录：“每次到这时候，就不知道怎么总结。”
太史没有阻拦。他探头看向一行行工整的字体。
“春，起柏梁台。
三月，大雨雪。夏，大水，关东饿死者以千数。
……”
众人早已麻木，默然回到各自位置，继续工作。
远处，天空渐渐变黑，宫殿那边，层层叠叠的光芒依次闪耀，像是星空在地上的投影。八方四海的使节卑躬屈膝，震慑于壮丽之景。天下各处的珍宝在此熠熠生辉，俨然世界的中央。
奏乐声越来越洪亮，路人都开始按照要求，跟着唱起。颂歌声渐渐响彻长安。
书案上，目录无声地添上一行又一行。
“明明圣皇，德教四维。”
“——三年四月，关东郡国十余饥，人相食。”
“蛮貊臣妾，县道笼络。”
“——是岁，西伐。关东蝗大起，西飞至敦煌。”
“僰僮笮马，入贡累累。
……”
“哎，你说，后人到底信不信咱们写的东西啊。”一个年轻人回头看向外面，又瞅了瞅自己刚刚写好的纸张。
“我们的工作，不就是力诵圣德，塑造出英明神武的君王形象么。”另一个人打着官腔说：“至于后世信不信，就是咱们管得着的了。”
“这是王者的时代。”
“这也是造王者的时代。”
***
（第二卷：造王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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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宫殿描述参考了《西都赋》
灾异取自《汉书》
颂歌改自王禹偁《送筇杖与刘湛然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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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节 第一章 海在烧（上）
四年夏，有风赤如血。
——《汉书·武帝纪》
***
夜色笼罩着小城。暗淡的月光在树林里投下斑驳的阴影。
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缩头缩脑地站在一根树桩旁。微风吹过树林，带来一阵轻微的呼啸，让周围影影绰绰的景象晃动起来，似乎有什么古怪的阴暗生物作势欲出。
中年人吓得哆嗦了一阵，急忙蹲在树桩后，抄起手里的木棍，四处张望。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灌木旁，走向树桩那边。中年人敏捷地回头看了看，随即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你可算来了，埃尔克。”中年人擦了下冷汗，拿出一个包裹：“我一会儿担心守林人来巡查，一会儿担心林子里窜出什么怪物……”
“你的话永远这么多，约瑟。”来者摘下兜帽，露出明显的尖耳朵。
“我这不是被吓得么。”约瑟毫不忌讳地回答。
“文书弄到了么？”精灵埃尔克径直打断他，有些着急地问。
“是弄到了，但这回开销可不少。”约瑟继续抱怨起来：“到处都在说，精灵要带着异教徒打过来。我觉得再过几天，就算花钱也弄不到了。”
埃尔克听出他的意思，又掏出几枚银币递给他。
“哎，谢谢了。”约瑟眉开眼笑地接过，对着月光瞅了瞅，放进兜里。
“你这是真准备要走了？”他随口问道：“要不要再去找男爵求个情？他肯定会庇护你的。”
“城里的人再愤怒，贵族们对精灵工艺品的需求，也一点不会减少。”约瑟压住之前油腔滑调的语气，劝道：“暴民的愤怒就像个屁，臭一阵子就过去了。那之后，谁手里有精灵工匠，谁就能发财——男爵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如果是我自己，说不定会赌一次。但我不能让妻子和孩子跟着我冒险。”埃尔克婉拒了他的建议：“我的朋友说，会有船从东边来接我们，我先去那里，躲一躲。”
“好吧，好吧。”约瑟摊摊手：“你家里带不走的那些——”
“左边墙上，推开柜子，有个暗门。”埃尔克收起包裹，准备离开：“早晚会被人发现，给你了。”
“你不回去了？那我可我随便用了？”约瑟眨了下眼，嬉皮笑脸地说。
埃尔克吸了口气，显得有些不舍。
“随便。”他无奈地说：“最好……用在有需要的地方，别浪费吧。”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约瑟没说什么。只是埃尔克走得太快，他一离开，周围又显得清冷起来。约瑟来回看了看周围，觉得黑暗中似乎潜藏着的东西，好像又逼近了。他急忙转身，捏着银币，匆匆跑了出去。
第二天天没亮，埃尔克带着家人匆匆出发，赶着一辆小马车，用男爵的文书出了城，向南走了一段，又转弯向东，朝海岸方向驶去。
太阳渐渐升起，路上却没多少行人的踪迹。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只见到一队商人运货的车队，匆匆经过。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却遇到了几个雇佣兵，在路口设卡。远远看见马车，就拿起武器，上前阻拦。
马车驶近，看清了驾车人的面貌，雇佣兵们脸色明显变了变。
埃尔克敏锐地注意到了问题。
“拉莉雅。”他没回头，小声说：“有人拦路。”
“什么人？”布帘后，一个柔和的女声询问道。
“雇佣兵。”埃尔克眯了下眼睛：“小心点，看好孩子。”
说完，他不再言语，车厢里也沉默下来。
为首的雇佣兵留着大胡子，扛着长剑站在道路中央。埃尔克停下车，跳了下来，拿出准备好的羊皮纸卷。
“瓦拉科男爵的通行令。”他简洁地介绍了一句，递给对方：“我是个工匠，有行会的证书。准备去下一个城市。”
大胡子佣兵瞅了眼印章，冷笑了下。
“杰克队长！”他回头喊道。
一个拿戟的中年人应了一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挑开了车帘。
车厢不大，只有两个小箱子放在座位旁。座椅上，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女精灵，略显担忧地看着他们。还有个小女孩，趴在她怀里，微微有些颤抖。
他愣了愣神，收回长戟，笑了笑，又向身后招了招手。
另外三人会意，笑着聚集过来。
埃尔克显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
“这是男爵的命令。”他又掏出一把银币：“我们还要赶时间，麻烦通融一下……”
大胡子佣兵伸手把羊皮纸撕成两半。
“去他娘的男爵，这里归我们团长说了算。”他吼道：“这点钱？老子……”
“快跑！”
埃尔克突然抓住他的铠甲系带，猛地向旁边一拽。
大胡子佣兵一个踉跄，手里的碎纸掉在地上。两人抱在一起栽倒，扭打起来。
检查车厢的杰克哈哈大笑，没去帮忙，反而左臂夹着戟，大步上前。
另外三人也果断无视了这个倒霉蛋，不约而同地抢先向车里的母女俩冲去。
“这回我先，都别和我抢！”
杰克仗着离得最近，伸出右手，扯开门帘，顿了一下。
“咱俩是一起进佣兵团的，就算你是队长，也不能每次……”拿长矛的佣兵扑上前，伸手拉杰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