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啥?”对方看起来也没理解他的话:“哦,你听不懂是吧。这歌词是阿尔比昂话,讲爱情的。你回去上网查查就知道了——哎,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不是都该懂一点么?”
说自己懂阿尔比昂话的时候,那人还有些得意。钱程倒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人家可能就是当通译、吃这行饭的。只是他后面那话的意思,着实有些令人费解。
他在怪阿姨店里就照过镜子,而且这大半天下来,也没人说他长得不像当地人。那为什么此人会觉得,他这个年纪的人,就都该会?难道所有年轻人,都得学蛮夷鴂舌之言么?
钱程自己其实也会些阿尔比昂方言——从莫德雷德那里学的。只是那些话,和这里的所谓阿尔比昂语,完全是两种东西。
当然,这是挺正常的情况。莫德雷德了解的历史时间段里,“阿尔比昂人”就换了好几批了。这里很可能是第一纪,那此时的阿尔比昂人,如果和他碰到的阿尔比昂人还保持一样,才是诡异的事情。
钱程学蛮夷语言,算是比较快的,这些年下来,西洲的语言已经能简单掌握几种。但这属于工作需要,因为翻译符文这东西几乎是日常不靠谱。他还从未想过,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这里看起来像吴越之地,但语言文字和居民种类上,更接近他认知中的华夏。另一边,它却有这么浓厚的西洲蛮夷影响,看起来很有意思。
钱程改变了之前的推测。这里很可能是在西洲,某个和阿尔比昂贸易往来密切的、越人为主的城市。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此地与阿尔比昂,可有陆路相连?”他试图进一步打探这里的确切位置。
然而路人皱了皱眉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干笑了两声,就走了。
钱程一头雾水。不过他已经疑惑习惯了,也没去深究。台上的胡巫还在大喊大叫——天知道这个时代的阿尔比昂人,为什么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情。简直像三浦描述中的田所家武士、在上阵前大声吼叫一样。
他离开广场,转了个大圈,想看看更多的标志性场所,以此分析出关于这里的更多信息。只是,在最热闹的地方绕了两圈,也没找到处刑台和悬挂首级的架子。
“奇怪,首级呢……”钱程嘀咕着四下打量起来。
“嗨!你好~”一个清亮的女声传来,钱程看到一个画着淡妆的年轻女子笑着走过来:“小哥哥在找什么?”
——笑容清纯,并不显得虚假,但这个表情变换也过于熟练了。下意识地把手靠前,放在显眼的地方,是为了让人注意自己的首饰。面部只抹着淡妆,但看不清皮肤细节,借着强光也看不出上色的破绽,明显是个老手。站姿看似随意,但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展示出身材曲线,很可能是有意为之。
他判断的瞬间,也看到对方迅速扫了眼自己。她面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这种情况下没任何变化才不正常。虽然问钱程在找什么,但却没有下意识地看向他寻找的方位,反而上来就盯着他。
这种女人,可以很简单地买通,因为她们爱慕钱财,喜欢显摆。但因为同样的原因,不可能指望她们提供重要的情报,也不可能收买她们去干刺探机要位置、配合劫夺城门之类的危险工作。
而且,这种人不可能随便就和穿一身廉价衣服的人浪费时间,显然是来寻找男色的。经费不足的情况下,可以借此多免费打探些消息。
钱程迅速做出了判断。
——虽然这女人有意识地控制自己,进行表演,而且看起来对自己的演技颇有自信,但说实话,和长安朝廷里那些老油条、和机敏狡猾的精灵各家族使者们比起来,只能说,她还是太嫩了。
钱程心里想着能不能从这人身上捞来明天的饭,身体已经站直,坦然正对着她,没有回避自己的想法。
“你好,我一时找不到地方了。”他平静地说着,故意让视线快速向对方胸口和臀部飘去,用常见反应掩饰心思的同时,迎合对方的虚荣心:“能麻烦问下路么?”
——知道自己的容貌吸引了对方,就不要显得过于谦虚和紧张。有时候,表现出一些主动和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能让妇人确认她自己的眼光,进一步发展下去。这是当初白芷与贵妇们聚会时,董偃大哥不知为何,专门给他说过的。
“你想去哪里?”女子微笑着问。
“市里的刑场怎么走啊?”钱程说。
女子的演技瞬间崩塌,嘴角可见地抽动了下。她也干笑两声,说自己不知道,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
“???”钱程又一次一头雾水。
他没敢去寻找原因,只好自己再去周围转转了。
第561节 番外篇(5) 钱程与第一纪恶少年
第二天傍晚。
吃饱喝足的钱程离开了餐馆,拿出叫“手机”的小盒子,看了看时间。
这东西是昨天晚上,他从一个窃贼手里得来的。
在商业区边缘的一家小酒馆里,他看到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喝酒,其中一人向旁边一个被称为“大哥”的人吹嘘,说自己这几天弄到了不少钱。而从其他人的反应和相互警告看,这伙人估计是当地的惯偷。
钱程正好想找个测试对象,就主动跟上了他们。
窃贼们分开之后,他跟上一个完全喝醉的人进行试验,发现对方没有辅助法术和告警机关之类的东西,甚至拍打几下、乃至主动对话,对方身上都没什么反应。之后,他又跟上一个不太醉的人,测试后发现,这里的人在反应速度和观察能力方面,确实没有特别超常的地方,哪怕这些职业窃贼,水平也只是一般。
涂山那里流传过一个说法,说第二纪的人是第一纪人类的后代,但体质上,前者要更加优秀。第一纪末尾的灾难期,人类尝试了大量方法进行自我强化,而能幸存下来的,基本都是其中的成功者。
如果这些传言真实的话,倒是能验证一些他观察到的现象。
悄悄地没收了窃贼们的赃款赃物,钱程身上一时阔绰起来。不过那个叫“手机”的东西,是种精巧的机关,按了一圈也打不开,非要输入口令才行。
钱程担心,按照一般机关的设计思路,如果一直输不对,这手机恐怕会当场爆炸,或者无差别攻击周围。
他找机会和人闲聊,扯到安全性问题,对方却嗤之以鼻,说又不是所有手机都那样。因为爆炸出名的,只有某种“三清”牌手机。
“三清”是高丽国著名财团,似乎是主营教育业务起家的。钱程发现,手里正好有一台,思索了下,果断找地方丢掉了其他手机,只把“三清”牌的留了下来。
有了钱,他找地方好好吃了一顿。
这里的美食,确实比他那时候好太多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菜肴里大量的油和各种各样的香料。有了这些东西,能做出以往不敢想象的菜式。而且,这些材料都极为廉价,连这种普通商业区的餐馆,都能大量使用了。
当然,对钱程来说,这是大好事——没人会嫌好吃的东西太多。三餐他换了三个地方,还是觉得不满意。可惜吃更多的话,就会误正事了。钱程一贯自制,果断扒完饭菜,付了钱,快步离开饭馆。
出了门,他就按之前打探的结果,向附近一所学校走去,准备观察那里的恶少年。据打听到的说法,那几个人常年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出没,向学生勒索钱财。
挑选学校附近,是因为他认为那里最具代表性。
众所周知,学校里有大量年轻气盛的少年,每天都要训练射箭,演习武舞。学生们之间一呼百应,容易热血上头,经常一起惹事,是个管起来很麻烦的群体。敢去学校附近勒索,说明这几个恶少年明显是非常能打的那种。
观察他们与学生们的交锋,可以直观地看出当地民间的战斗力了。毕竟,间接推断难免有误差,只有实战,才是真实体现水平的。
钱程很快来到目标附近,在周围转悠。不多时,怪阿姨描述过的那三个“混混”,果然出现在视野中。
他们的打扮很显眼,穿着一身比钱程还尴尬的奇怪搭配,蹲在路边。从侧后看,隐约有烟柱从三人前方升起。他们保持沉默,只是偶尔向周围看一眼,似乎是在焚香祷告。
勒索还要这么认真,看来他们也知道,这一架不好打。
钱程在街角隐藏了一会儿,看见那三个恶少年站起身,转过头,四处扫视,似乎开始寻找目标了。
那几人转过脸,钱程才惊讶地发现,他们嘴里都叼着个短棍。刚才那些烟雾,就是短棍燃烧,释放出来的。
钱程见过几十个戎狄国家和部族,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嘴里焚香的。
他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惊讶,免得被发现,一边思索什么仪式、哪种神灵,是要求信徒把香叼嘴里的。不过这么一想,他才回忆起,昨天晚上,似乎也见过有路人这么做。只是那时他急着找首级,没放在心上。
看来,这是一种虽然独特,但在当地普遍存在的祭祀风俗,不需要大惊小怪了。
混混们叼着没烧完的香,开始聊天。
他们都留着奇怪的发型——钱程对此很理解,毕竟用头发样式区分族群、职业和阶层,在各地都是很常见的,就像西洲教士们有自己独特的发型一样。
其中两人留着杂乱的头发,比大部分往来男路人都长,但明显也是修剪过的,比钱程自己的头发短得多。
而另一个,则是某种髡发。他剃掉了两边的头发,只在中间留下一道,高高竖起,十分显眼。
钱程见过不同东胡部族的髡发,但大多都是剃掉头顶或额头部分,主要目的是卫生条件很差的情况下,防止生病,也有方便戴皮帽和头盔的缘故。
但这个人的发型,怎么看都感觉不是为了这些目的,钱程也不知道羽冠一样的头发是什么意思。他寻思了一会儿,觉得留这么显眼的发型,应该是这些人区分等级的方式。而类比自己所知的物品,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混混百夫长。
正思考的时候,羽冠状发型的混混百夫长,已经向两个混混小兵发令。他可能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三人随即趾高气扬地前行,钱程也悄悄跟了上去。
周围的路人都躲着他们仨,似乎颇为畏惧。钱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观察机会,开始把自己所知的零散第一纪知识,与眼前的现象结合起来。
虽然第一纪的记录很含糊,第一纪来客也经常分不清不同发式,但断发和髡发,差别其实是很明显的。这里的普通路人男子,都属于断发,并不是髡发。他们对待唯一髡发了的混混百夫长,明显也有种排斥、躲避异类的态度。
钱程想起了之前听说的第一纪故事。
据说当时的中原朝廷腐坏已久,一群髡发的东胡人攻入长城。入关之后,这些人烧杀劫掠,灭掉各路诸侯,建立自己的王朝。百姓愤恨于此,将那些胡人称为髡贼。
虽然之后,这些入关髡贼无法避免地被同化消融,他们的王朝也被中原人推翻,但这件事还是给第一纪人留下深刻印象。
钱程倒不太在意具体结局——只要中原人还记得《春秋》,知道义和复仇,入关胡人的王朝迟早都是要完蛋的。而实际结果,也和他猜的差不多。
但很明显,发生过的事情,都会留下印痕。就像周围的人明显对髡贼混混心怀畏惧,而没有这种印象的钱程,只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历史事件会对族群的心理和思维方式产生深远的影响,而这里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想了这么多,钱程觉得这次观察,已经很值得了。
他跟着那三人,拐进一个小巷。在那里,混混百夫长带头堵住了路。他们对面,应该是两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
钱程缩回拐角,等着看好戏。
普及制式服装,说明这个学校是仿照军队管理的。三个混混对付两个学生,应该可以打一会儿,让他评判一下。
然而不久,他就听见有人哭丧着说:“大哥,我就只有这点了。”
钱程探出头,看见其中一个穿制服的学生低着头,畏惧地缩着身子。一个混混士卒责令他交出更多钱,他只好一边不情不愿地搪塞,一边把双肩背包的一边滑下来,左手提了下,拎住包,右手向包里探去。而混混们不疑有他,反而凑过去,想看包里的东西。
还不错。钱程暗中评价道。
利用包,他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三人的注意力。而那个傻乎乎的混混小卒,居然把脑袋探到包旁边。那个学生只要从包里抽出兵器,借着抽取加速的力道,向上一扬,借着径直打在混混小卒下颌到脖子的位置——这姿势,简直是在催对方砍下自己首级。
钱程觉得,一方面是学生伪装的不错,另一方面,这混混小卒未免太好骗了。
他能预见,只要那个混混倒下,学生用那个厚实的包当盾牌,执兵而进,剩下两个混混只能被迫迎战。而另一个学生在他们俩侧后,趁着他们顾此失彼、暴起突袭,又能轻易干掉一个。
这样,就从三打二变成二围一。混混百夫长就算再能打,面对这种两面受敌、正面持盾者还无法轻易击破的局面,最好的选择也只有赶紧逃走了。
到时候,钱程这里正好能截击他。找那两个学生,从战利品里要点彩头,他这趟也不算白跑。
只是,他等了半天,也没见学生们开始行动。最后,混混百夫长气愤地夺过包,翻了翻,骂骂咧咧地丢在地上,带着手下走了。而那两个学生,还在原地哭哭啼啼。
“???”
不是,这就不打了?
钱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混混们已经走远了。他很是迷惑,只好又追上去。
这次,他们又堵住了三个学生。期间有人想反抗,混混百夫长踹了那人一脚,其他人瞬间老实下来。
“……”
这些人老是不打,钱程急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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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说到百夫长,想起来之前没讲完的:
迦太基和罗马的战争有个特点:迦太基有海军传统,存量也更高,早期优势更大,但造舰的速度完全比不过罗马。新战术的影响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开战时的战舰数量也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罗马强大的补充能力。
而且,为了维持长期对抗,迦太基的劣势越来越明显:核心人口不足,财政也开始捉襟见肘。为了补足亏空,迦太基一方面加大对本土地区利比亚和努米底亚人的压榨力度,一边在伊比利亚大肆扩张。
在本土的压榨导致不同族群间矛盾日趋严重,到最后甚至连其他腓尼基城邦也开始不满。而在海外的扩张也损害了伊比利亚各部、以及马赛利亚为首的希腊城邦的利益。
最终,在迦太基忙于平定本土暴乱的利比亚和努米底亚部族时,伊比利亚城邦选择了拉罗马人对抗迦太基,引发了决定性的第二次布匿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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