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英柱石梅中堂
“喂,汉人!”她突然用官话喊道:“如果你的家乡被人入侵,你会怎么办!”
材官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这样。”
他挥动长刀,冲着那人脑袋砍了下去。
*
数日后。
大军师和其他幸存部族的代表一起,来到汉军营前。
几十颗头人的首级挂在门口,外面的空地上,还码放着一大片,一眼都数不过来。
天气炎热,几名军吏捂着鼻子,正在那边点数。
大军师路过大门,看见阿嘎大王的脑袋也挂在那里。他撇了撇嘴。
营中,汉军将领把他们训斥了一顿,让他们好自为之,就把他们遣走了。
众人浑浑噩噩,又原路走了出去。
这时,大军师注意到,旁边的空地上,一群人正忙活着什么。
他走了过去,发现那些人赶着两头牛,正努力试图把一截树桩从土里移走。
一名士兵走了过来。
“干什么呢!”他喝问道。
“你们这是准备在这里种田了?”大军师没有回答,直接快速提问道:“这里待得下去么?”
“当然能了。”士卒看了看他:“没事的话,就赶紧走吧!
“不,我有事。”大军师说:“我想和你们这边,负责归化事宜的官吏谈谈。”
“不是刚谈过么?”
“那是为了我们头人谈的。”大军师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我想为了自己谈谈。”
*
临时营地。
“你说,南越国就是突然被北边的强敌灭掉了。那这汉国,会不会也被北边的人打败呢?”阿叽王子对大军师说。
“你想让他们救我们?他们自己都完蛋了。”大军师嗤笑一声。
“再说,南越和汉,对我们其实没什么差别。为什么要指望更北边的人,来了之后有什么新态度呢?”
阿叽王子沉默不语。
他这几天情绪一直很低落。
“之前你不是找到了不少宝贝么,赶紧散给部众,收拾下人心吧。”大军师劝道:“或者把它们都给汉人。虽然人家未必看得上,但这份情谊还是在的。”
阿叽王子依旧不同意。
“我也只有这些东西了。”他固执地摇摇头。
大军师点了点头,离开了。
此后几天,他把自己的财物分给了伤员,还让亲信拿着不止何处来的药,医治他们。
仅剩的几个头人,也大多和他相处的不错。
这天晚上,营地中出现了骚动。
阿叽王子起身,看见大军师走了进来。
“有头人要去投汉军。”他说。
阿叽王子嗤笑一声。
“我们和他们又添了笔仇,怎么可能随便接纳?”他摇了摇头:“一两个奴仆他们会收,但我们这些人过去,谁知道会有什么下场?那头人未免太笨了。”
“是啊。”大军师说:“他们只会觉得蛮夷之人,反复无常。没什么实际的东西,也确实不会轻易接受的。”
“随他去吧。”阿叽王子说:“还有什么事么?”
大军师并未回答。
阿叽王子有些奇怪。
这时,门外传来打斗声。片刻后,有人倒了下来。
“啊,确实还有点事。”大军师说。
“怎么了?”阿叽王子起身想去看看。他边走边问道。
“汉军确实不会轻易相信的。所以,我想找王子借样东西。”
大军师咧开嘴,露出由衷的笑容。
*
(亡国的阿叽·完)
第105节 第七十六章 赤色帝国的善意
树林边,钱程坐在草垛上,看着瓦伦娜队长走了过来。
“东西收拾好了?”他问。
对方看了看他,忍不住说道:“为何这么急着解除合同?现在应该是最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吧。我听说新来的教士和贵族,看你们很不顺眼。”
“现在他们威胁不了我们,我们自己能应付。”钱程说:“等到彻底撕破脸,加上你们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人少点,到时候走人也方便。”
瓦伦娜点了点头。
“我会记住你的。”她说:“我跟了不少雇主,你可是少有的会给我们提前安排退路的人。”
“那是我对属下的职责。虽然,那实在不是什么好经历。”钱程苦笑道:“另外我怀疑,之后还得再逃几回。”
“听说你和神圣骑士团的团长吵起来了?”对方饶有兴趣地问。
“不,没有吵架。”钱程纠正道:“两人你来我往才是吵架,昨天那是我单方面欺负人,不算吵。”
“那个弗朗西斯爵士除了几句经文,什么都不会说。”他鄙夷地摇摇头:“就这还敢来找我的麻烦。”
“到底怎么回事啊?”她笑了笑,好奇地问。
“还能怎么回事。”钱程捏着嗓子,学着教士的腔调,模仿道:“‘异教徒!亵渎神灵!不虔诚!’——反正他们翻来覆去,就只会那几句话。”
“他可不是一般人。”瓦伦娜提醒道:“这家伙名声很响,不少人认为他是当代最优秀的骑士,至少也是之一。教会的人说他受到神的垂青,也不是没道理。战斗中,能打赢他的人估计寥寥无几。”
钱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之后你们准备去哪?”他换了个话题:“我建议你们别去东方。教会肯定会抛出一系列诱人价码,但我怀疑去那里的人,有几个能活着享受到。”
“我也不准备听他们的。”瓦伦娜摇摇头:“教会整天用些空话骗大家,我是已经看透了。我们会自谋生路的。”
“你不喜欢他们?”钱程问。
“当然不喜欢。”她毫不迟疑地说:“我从未受过教会的恩惠,为何要喜欢他们?”
“我以为这边的人都对他们的说辞深信不疑呢。”钱程看了她一眼。
“怀疑的人也不会表现出来的。”瓦伦娜淡淡地说:“而且,你碰到的都是生活无忧的人,他们的想法当然和我们不同。”
“但我没那么幸运。从小,我就体验过各种各样的苦难。其他奴隶照顾我,才让我长大。除此之外,我也只接触过那个残暴的魔法师和他的同党们。”
“主人有时会带神父来举行仪式,把这当做仁慈和恩惠——虽然我觉得他自己都未必有什么信仰。神父则会劝我们接受现在的生活,不要试图反抗。”她冷笑了下:“而他也并没有办法解决我们的问题。”
“面对不幸和灾难,他只会让我们祈祷。但我们向谁祈祷?安排了这场灾难的神,还是面对灾难袖手旁观的神?”
“他又让我们忍耐,说这样才能进入天堂。但为何该忍耐痛苦的是我们,而不是那个魔法师?神父说人人都有罪,难道他的罪过就天生更轻,以至于害死这么多人,也该比我们活得更优越?——他全都解释不清楚。”
“就像你说的一样。”她耸耸肩:“这些家伙也只会翻来覆去说那几句话。”
“我从未感受过教会的爱,也理解不了神的高深意图。”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个很没耐心的人,等不及死后去天堂、或者地狱、或者鬼知道哪儿再发牢骚。”
“我有时甚至想,或许那原本就只是国王、贵族和教士们的神吧。”
她说完,也靠在草垛上,抬头看着天空。
两人沉默了片刻。
“有多少人像你这样想?”钱程问道。
“不知道。”瓦伦娜如实说:“不过心里不甘的人应该不少吧。我们那里,各城邦的法师和商人都经营了许多矿坑、作坊、船队——这都是非常赚钱的行当,规模很大,奴隶的数量也很多。”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会造反么……”钱程嘀咕道。
“哪有那么容易。”瓦伦娜摇摇头:“老爷们也不傻,知道这些产业有多重要。他们盯得很紧,那里离教会圣城也不远。骚动和暴乱过几年就会有一次,但总是不能成功。时间长了,很多人也就放弃了。”
“那如果……教会的士兵不在了呢?”钱程枕着胳膊,慢条斯理地说:“骑士团,雇佣军,领主们的主力部队——如果他们都出征去了呢?”
对方安静了片刻。
“但那之后呢?”她轻声说:“虽然一直很愤懑,但说实话,我自己心里也没底。人们都说,人与人的命运是注定不同的,高贵者的血脉依旧高贵,因为这是神定下的规则——”
“胡扯。”钱程直截了当地反驳。
瓦伦娜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耳聪目明,正直无私,这样才叫神。神裁定事务,依据的也是人的德行,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他笃定地说。
“当年虢国祭祀神灵,请求赐予。内史过见到后说,虢国必定要灭亡了,因为暴虐而又听信于神。”他举例道:“如今,你们的领主也是一样,残暴却又想倚仗神灵。那么现在,难道不正是让他们灭亡的时候么?”
瓦伦娜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她大概能猜到钱程的意思。
“我会好好想想。”她认真地说:“我确实看不下去了。但现在,我们需要一名领导者。然而我只能找到一些工匠和逃亡奴隶……”
“你自己不就行了。”钱程随口说:“谁生下来就会?不都是学来的么。”
“算了吧,我既不是哪位英雄的私生女,也不是被什么神器选定的人。”她笑道:“这是英雄干的事情,是需要血脉中的天赋的,我可做不来。”
“谁给你说的?”钱程嗤笑一声:“那些贵族们编了套故事吓唬你们,你们还真信了。”
“这样给你说吧:他们肯定会反复告诉你们,管理领地有多困难,贵族老爷们要多么机智狡猾、意志坚定……好像不是那些出身高贵、自小培养的天纵之才,就干不了这种工作。而实际上,他们也和你们一样,大部分都只是常人而已。那些工作,换个人也一样能干。”
“别的不说,长安城里,贵胄子弟成群结队。但学识比得过钱生的,又有几人?”钱程傲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