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星河不会开车
而书的作者一栏写着两个名字,文达还有朱瞻墡。
夏原吉看完密信,素来稳重的他一脸的震惊。
“陛下,得彻查此信中所说,更要彻查写信之人,其心当诛,居然构陷珠江郡王有谋反之心!!!”夏原吉立马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你知道他信件中提到的这本书里面写的是什么吗?”朱棣的语气平缓,却藏着一股子冷峻。
夏原吉不回话。
朱棣接着说:“给你也看看,朕刚看了一页,信件中倒是说的没错,仅仅这第一页便有了想要动摇天神祖宗之意,狂悖忤逆。”
夏原吉接过书,打开一看。
“花草虫鸟,走兽飞禽,皆非神造,万物有灵,诞于混沌,繁衍生息,适者生存,物竞天择,人虽有灵,亦非女娲所造,生性外形与猿猴相似,当是万万年从猿猴衍化而来,世间无神佛,万物皆天衍。”
“世间无神佛,万物皆天衍,人是从猴子衍化来的,你说可笑不可笑。”朱棣又好气又好笑。
夏原吉比朱棣多翻了两页,但是这种文章他这样的读书人也是看不下去,便合上了说道:“陛下,此书荒谬难言,便当是本玩闹的书看看便好了,珠江郡王殿下素来行事不与常人相同,许是看这本书有趣的紧才让人继续写的,哪能有什么谋反之心,反而诬告之人得好好惩治一番,其心可诛。”
“上奏的人是陈赟。”
“陈赟?”夏原吉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官场的后起之秀会这样状告皇孙。
“陛下……”
“先让陈赟在外头跪着,来人,去将珠江郡王喊来。”
“笑话,笑话,人是从猴子来的,连娲皇也敢不敬。”朱棣让太监去喊朱瞻墡,自己则还是在说着,确实还是有些生气了。
花季少年朱瞻墡还在担忧自己的爱情落向何处,我的青春顺流成河的时候,太监来传他了。
刚踏入朱棣的书房,朱棣就将书扔到了他的面前:“这书你自己可看过了?”
朱瞻墡捡起那本书,封面上写着【起源】,这是他让文达写的书,打算是要作为南海大学生物学的教材,本想要起名叫进化论的,但是想想还是用文达自己写的名字起源,他只给了文达一些思路和想法,但是文达坚持要将他的名字也写上。
朱瞻墡捡起了书,捋去了褶皱说::“皇爷爷,这本书,孙儿是看过的。”
“一派荒谬之言,让人哄堂大笑,你也敢将名字写在上面?”
此时只要朱瞻墡说一句闹着玩的,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顶多被说两句。
但是朱瞻墡从让文达写这本书开始,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进化论写出来让人知道,虽然这些思想比较超前,历史上达尔文因为说人是猴子变来了也遭遇了多少年的嘲讽,但总得有人做吧,既然发现了这个人,不能让他沉下去。
“皇爷爷,书我看了,孙儿认为其中不少确有道理。”朱瞻墡的话让夏原吉一惊。
“什么道理?”朱棣冷冷的说,高居在上的皇帝,面色已经没了任何的笑容。
夏原吉忙劝说:“老臣方才也看了此书,角度新颖,言辞有趣,倒是不失为新型的读物,殿下常年接触报刊,应该是想要将之作为文稿吧。”
夏原吉打的圆场,希望朱瞻墡见好就收,给了台阶就下,关于这本书的理论朱棣确实非常不舒服,在当下相当于异类。
毕竟皇权天授,所有的皇帝都称呼自己为天子,现在你要将天道推翻,说没有神,没有佛,我们的祖宗不是女娲造出来的而是猴子进化来的。
这不就将皇权天授这一套理论全部推翻了,看似没什么大关系,但是一旦这种理论在百姓心中生了根就完蛋了。
不管是佛教还是道教都是有神的,华夏虽然不像西方信仰那么极端,一个不好就打成异教徒要火烧死你,但是你如果你寺庙里大喊一声如来是猴子,那估计还是得挨打。
进化论最大的敌人就是神权,比之西方在华夏已经好很多了,朱棣目前还只当它是个玩笑一般,若是这个时代的西方,估计文达已经被抓起来杀了。
但是朱瞻墡无视了夏原吉的圆场,但也没回答朱棣的问题。
“皇爷爷,我想见见这个参奏的人。”
“想做什么?”
“便是想问问他,有何居心?”
朱棣一双雄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朱瞻墡,来自大明大皇帝的凝视,气势汹汹。
“来人,带陈赟进来。”
夏原吉站在一旁,知道今天的事情不会轻易过去了,朱瞻墡似乎反而不如小时候那般圆融,仅仅今日这一件小事,都不肯让步。
陈赟走了进来,那是一个儒雅的青年男人,面相就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那种在篮球场上懂不懂就要打起来的模样。
“臣,礼部礼制郎中陈赟,参见陛下。”
礼部礼制郎中就是礼部中专管礼制的人,就是朱瞻墡最喜欢僭越的那些事情。
“陈赟,你上书说珠江郡王参与编撰此书,意图谋反,你可知若无真凭实据敢如此诽谤皇孙,可是杀头的大罪。”
“陛下,微臣身为礼制郎中,自然懂此道理,只是偶尔所见此书,上面写着的都是大逆不道,有违天理纲常之言,臣为陛下之臣,若不上奏,有违人臣之礼。”
朱棣看向了朱瞻墡:“瞻墡,你有何话说?”
朱棣一开始不想让陈赟进来,就是想着让朱瞻墡随口说这个是个闹着玩的,糊弄过去就好了,但是朱瞻墡的态度让他也有些不舒服,陈赟进来当堂对峙,就必须说出个所以然来了。
“何处大逆不道,何处有违天理纲常之言?”
“书中记载文达自己乘坐商船去往南洋各处,去往澳洲,多处岛屿上有似龟鱼等生物,有细微不同,便说是因为各地环境不同便产生了不同的进化方向,那我问殿下广州与顺天府,地理环境天气气候皆有不同,为何没有进化成两种不同的人呢?”陈赟义正言辞的说了一通。
“所以他提出了一句假设,你便认为是大逆不道,有违天理纲常之言?陈郎中既然是探花郎,那两小儿辩日的故事应该是知道的,两小儿辩日远近大小,孔圣人难辨对错,难道孔圣人就说两小儿大逆不道,有违天理纲常,现在达文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就给他扣了一个大帽子,那大明之学者将来还有谁敢发问?谁敢探索?”
陈赟依旧面不改色:“达文又说,人从猴子进化来,岂非说臣的祖宗是猴子,说陛下的祖宗是猴子,太祖皇帝的祖宗是猴子,女娲伏羲神农炎黄二帝是猴子?”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三皇定国,五帝开疆,难道都是一群猴子在嬉戏打闹。”
夏原吉见情况不妙大喝道:“陈赟,你大胆!”
陈赟忙行礼:“陈赟一介书生,只是秉公直言,为国直谏罢了。”
大明一朝从不缺谏生。
朱棣看着朱瞻墡:“关于刚才陈赟的话你可有什么说的?”
“皇爷爷,当初孙儿说无马可走车,无风可行船的时候,无人信,孙儿看着开水顶壶盖,发明了蒸汽机,让一切成为了现实,这才五六年的时间,大明的江海上跑的都是蒸汽船,天津渡到顺天府已经通了火车,为何不可让人有假设之说?不可让人有猜想?”
陈赟抢答:“殿下,假说不是胡说,猜想不是乱想,书中所言过于无凭无据,无根无依,微臣怀疑是这位达文蒙蔽了殿下,他或许是某些小教派来惑乱大明的,如唐代伪佛教,以佛为名大肆兴建寺庙,占用土地欺压百姓,闹得民不聊生,臣担心此书中文字不尊诸神,不尊陛下,将来祸害朝纲。”
夏原吉是最了解皇帝的,马上说:“陛下,永乐金榜鼓励民间发明创造,新式创造越来越多,文化创造也是其中之一,此书不过一人之言,远到不了祸害超纲的程度,不如陛下下令下去,先停了此书的刊印便好了。”
而后又对朱瞻墡说:“殿下,此书确实过于难以令人置信,多做揣摩后再刊印,您看如何?”
夏原吉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朱瞻墡也明白或许进化论过于超前了,皇帝明显不喜欢,想来还是得等等,大不了自己先在南海大学开门选修课,小规模有兴趣的人听听就好了。
此时陈赟却又开口了:“陛下,文达此人写出如此妖书,臣请陛下命人抓捕归案,斩首示众。”
“你他妈的。”这么些年了,朱瞻墡第一次想在堂前骂了娘。
第211章 珠江小霸王
自己已然做出了让步,皇帝都没说话,这个陈赟叽里呱啦的就要将我的人斩首,上赶着挨打不是?
陈赟马上说:“陛下贵为天子,但是文达此书中不认天,不敬天,便是不敬陛下,大逆不道,有倾负政权之意,有邪魔外道之实,臣恳请陛下为朝纲万世计,为大明永昌计,斩首文达,以儆效尤。”
搁这搞文字狱呢。
华夏对于神佛都比较有宽容心,我们自己文化中诞生的道教,多是出世之人,就连佛教进入华夏后也变得柔和了很多,印度本地佛教和藏传佛教可不似我们华夏佛教这般温和,都是动则杀人,还以人骨人皮做法器。
朱瞻墡敏锐的察觉到陈赟这般死抓不放,肯定不是为了文达,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旦他说的罪名皇帝允准了,去抓了文达,但是作为共同作者的朱瞻墡也会被冠上这些罪名。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自己的朝堂争锋。
夏原吉面露不悦,皇帝和珠江郡王都已经不提这事了,珠江郡王也同意了不刊印,你这个礼制郎中死咬着不放,是让皇帝和珠江郡王都下不来台。
“陛下,北伐大事仍有许多需要议定之处,今日陈赟所奏之事,陛下可令书籍不做刊印,现下还是举国北伐,还是以北伐事宜为重。”
夏原吉还是深知朱棣心意,按照朱棣的脾气要深究的话还用你这礼制郎中来废话,早不是这幅无所谓的态度了。
这件事情在朱棣这里不是大事,顶多也就是敲打一下朱瞻墡不要做过于激进的事情,他也不认为这一本书有动摇朝纲之能。
书中说人是猴子变的,不用自己找他麻烦,一堆文人士大夫能天天上门喷他。
“夏尚书此言非也。”
陈赟不知是听不懂好赖话,还是就是要一条路走到死了,继续自己的观点:“我等寒窗苦读,学的是圣人道理,而非邪魔外道,理一元论,理一分殊,存天理、灭人欲,三纲五常,此书中观点有悖天理,有害纲常,其心可诛,其人可诛,还请陛下明鉴。”
拿出了明朝现在最盛行的程朱理学来压人,要是说起来,进化论确实和程朱理相悖,程朱理学是唯心主义,进化论是唯物主义,但是朱棣他是唯心主义者还是唯物主义者。
史上但凡敢造反的皇帝都是唯物主义者,就是借着天道幌子的唯物主义者。
细数大楚兴,陈胜王,刘邦斩蛇,这些不都是找个幌子,陈胜刘邦这些人还能自己编自己也信了不成?
朱棣不信,但是现在大明盛行程朱理学,朝堂文臣大多学的也是这个,考试考的也是,所以一点相悖就得正视。
朱棣并未发言。
朱瞻墡自己开口了:“你口口声声说天理?你可见过天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朱瞻墡掉入了陈赟话语间的陷阱,因为他在质疑天理,在这个年代这是不允许的。
历史上也存在相似的事情,后世的嘉靖皇帝,就有一场关于“谁是我爹”的大礼议之争,现在朱瞻墡这次要是被挂上礼的名头,比嘉靖帝的要更严重。
这场大礼议之争,争的是谁是咱们的爹。
若非如此,陈赟怎么敢说朱瞻墡是有谋反之心,大逆不道。
这种言语间的陷阱朱瞻墡可以不踩,朱棣和夏原吉看的出来,他朱瞻墡看不出来吗?但是他必须得踩。
他创建了南海大学,从头开始教授新式科学,激发人们继续创造的动力。
若今日被这些读书人一口一个天理压着,今天天理压了进化论,明天天理还能压我的二元一次方程,后天还能压我的热胀冷缩,再往后大明依旧还是会被这套理论限制着。
人心不变,行为不变。
而且对方目的性非常明显,朱瞻墡不信这单单是一个礼制郎中搞出来的事情,他顺着陈赟的思路走,想要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是谁在后头,到底想要搞什么?
陈赟听到朱瞻墡问可曾见过天理,立马就开始了反驳。
“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仁、义、礼、智、信,三纲五常是为天理,朱子曰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天道纲常即为天理,圣人之言即为天理……”
“好了,好了,不是让你来科考,不用背书”。朱瞻墡直接打断了他,不然按照这个情况他好像还有一大串东西准备背出来,听你说完饭都馊了。
陈赟并不畏惧朱瞻墡:“殿下您能让我闭嘴,但是您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朱瞻墡瞧了一眼朱棣,现在最关键的是朱棣的想法。
朱棣高座龙椅之上,面无表情。
“皇爷爷,天理公道自在人心,若如这位陈郎中一般,一有点事情就拿天理压人,将来谁还能出新想法,新做法,若无凭空之想象,哪来的无马之车,无风之船?还请皇爷爷明鉴,莫让一家之言,遮蔽百家,大明若要强盛应有百家争鸣。”
“荒谬,荒谬。”陈赟的语气带着愤怒:“几句荒谬之言怎可与圣人天理相提并论,怎么可与之争鸣,上不得台面的书,怎么能放在大家之侧。”
明朝的文人确实是不怕死,为了自己的建议和想法,随时可以冒死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