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谷聊
此是许道阴神出游,驾驭着墨鱼剑,一并携带着敛息玉钩,悄无声息的走出,准备一探究五通庙的后院。
肉身被他安置在了静室当中,内外布置有严密的阵法,经过他累月的叠加,即便是两名筑基道士联手闯阵,也能阻挡一二。
并且一旦有人要强闯突入,阵法也会立刻传出讯号,其动静百里之外可见,许道的阴神就会立刻以光电般的速度返回到肉身当中,对阵敌人。
再加上许道的肉身也早就已经筑基,实力比他阴神修为还要强大,即便是真有人能够在他的阴神尚未返回时,突入到静室当中,有牙将鳞兵在,其也会自行借助肉身的气血,拼死抵挡敌人。
种种布置之下,许道的肉身是万无一失,可以让他放心大胆的阴神出窍。
而至于阴神方面,若说在墨鱼剑未曾筑基之前,他还担忧阴神会被围堵在外面,无法返回肉身,但现在墨鱼剑已经筑基,却是没有了这个风险。
首先墨鱼剑本身就已经擅长隐匿气机,乃是一柄无形之剑,许道的阴神藏匿在其中,极难被他人所发现,再叠加上敛息玉钩的功效,应是连夜叉门当中的那尊鬼神都难以发觉察觉到许道的存在。
即便最后许道一时不慎,暴露了,他以阴神驾驭墨鱼剑,勉强也能和筑基境界的道士相抗衡。
只要他不惜代价,突破的五通庙的阵法应该也是不难。
虽说可能会损毁掉墨鱼剑,但最起码的,他的阴神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返回肉身,留得一条性命在。
总的来说,此番暗探五通庙,表面上看是一胆大之举,但实则是许道步步为营、深思熟虑之后的打算。
咻咻!
墨鱼剑化作剑形,飞出江州城来到城外,追赶着一队人马,游走在林间。敛息玉钩就挂在墨鱼剑的剑柄上,宛如剑穗一般。
许道控制着飞剑,悄悄落在地上,仿佛蛇虫般静静的潜伏在岩石间。
不多时,一阵声响起来,有人骑马从林间走过。
这些人身上穿着粗布短褐,胯下坐的却是用符咒变化而出纸马,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正是五通庙当中的鼠人,其个个身上长着黑毛,畏畏缩缩的,是得了许道的指派,要返回五通庙报信。
而几个鼠人中领头的,就是被许道认出来的沙姓刀客。
沙沙!纸马疾驰而过,踏在林间宛如柳叶飘过一般。
当刀客变作的鼠人经过许道藏身之所在时,许道并没有跳出来和刀客相认,而是趁着鼠人们察觉不到的空当,驾驭飞剑像蛇般无声的游走到了刀客的身上。
眼下有其他的鼠人在,人多眼杂的,他不便于拦下刀客。至于为什么不只是派刀客一人返回五通庙,则是为了避免惹得他人的怀疑。
刀客化作的鼠人正骑着纸马,它陡然间感觉腰上一凉,有东西缠绕上了,目中顿时惊骇,以为是有毒蛇落在了它身子上面。
就在这时,有传音出现在它的耳中:“勿慌。”
一听这声音,刀客鼠人眼中惊慌就化作了惊喜,口中都叽叽的叫出声,差点惹得周遭的鼠人注意过来。
好在这些鼠人虽然能够发出老鼠的叫唤声,但是并没有语言这一回事儿,平常的交流也都是指手画脚,宛如聋子一般。
这也是让许道判断它们都是由人变作,而并非妖物的一个因素。
但现在这个情况,也成为了许道和刀客鼠人沟通之间的障碍,基本上只能许道说话,而刀客鼠人以简短的叫声或是手势回答。
幸好刀客机警。
他早在被蛤蟆道士从夹带当中放出来时,瞅见许道后就认了出来。只是他当时是鼠人模样,并且当时有两个道士在场,他无法和许道沟通,就只能时不时的在许道跟前晃动,以目示意,这也是许道能够轻易从鼠人当中将他一眼认出来的又一原因。
原本直到酒宴结束之时,许道都没有对刀客做出什么回应,刀客一时死心,只以为是他的变化过大,许道认不出来。
好在等到酒宴真正结束,许道以手一指,将他划拨出来,派回五通庙送信,刀客心领神会的,有了期待。
其实在整个酒宴过程当中,许道认出刀客后之所以没有做出回应,是在暗中窥视刀客,看其处境如何,是否有投靠舍诏道士们的可能。
直到他发现刀客虽然是鼠人当中的监工,但也是被道士们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任意打骂,且没在刀客身上发现古怪之处后,许道方才定下了相认的决定。
刀客叫了几声后,就恢复了平静。它默默的骑着纸马,只是倾听许道说话。
“怎的,不认识老爷了?”许道继续笑着传音入耳,以安抚刀客激动的情绪。
吱吱!刀客无法说人话,只能低微的叫上几句,作为回应。
好生寒暄、安抚片刻,许道便出声喝到:“好了!老爷现在附身在法器当中,匿形于你身上,动作自然些,勿要被其他人发觉了。”
“待会儿你只管返回五通庙当中,禀告那几个道士,先不要有太多的举动,等退下后再听我的吩咐。”
两人虽是存在着主仆之情,但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有些生疏了,许道没有透露自己的意图,而是以好处诱惑到:
“吾不知你为何变成眼前这番模样,只能先去庙中探探情况,看看有无解救你的法子,若是探清了,到时候就可以将你重新变成人样。”
听见这话刀客的心情激动难耐,好在仍旧绷住了脸色,没有露出马脚。
小半时辰之后,刀客变作的鼠人领着其他鼠人返回了五通山,其穿过迷雾瘴气,推开庙门,顺顺利利的就走进了五通庙。
而借着掩护,许道也悄无声息的进到其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十万牲畜
五通山上常年瘴气笼罩,阴沉沉的,即便是大白天,依旧就像是鬼蜮一般。
刀客领着一伙鼠人返回五通庙中,走的是小门,压根无人招呼它们,一股惊悚的感觉就在它们的心中升起来,令其浑身的黑毛全都竖起来。
许道立刻就察觉到这是有道士在用神识扫视鼠人们,检验内外,他当即屏气凝神,竭力的收敛气机,心头也好似提到嗓子眼似的,颇为紧张。
好在诡异的蚁行感在刀客鼠人身上只出现了一刹那,就消失了,没有过多的停留。
这让藏身在墨鱼剑中的许道就松了一口气。
在外面给他打掩护的刀客鼠人,同样也是大为松气,其后背都汗津津的,不等刀客喘息多久,就有阴沉沉的声音问出:“尔等为何私自归来?”
现场叽叽喳喳的,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解释,手脚比划,但因为它们口中所说的不是人话,压根没人能听得懂。
突地一惊雷声响起:“聒噪!”
一只漆黑的鬼爪就慢腾腾的从神像所在的堂屋当中伸出来,黑气翻滚,在五只鼠人的头顶上挪动,选择了堂屋外最为闹腾的一只鼠人。
“就是你了。”
嗖的,鬼爪陡地变化成一道黑烟,冲到那鼠人的身上,将它团团裹了起来,立刻就有尖叫声响起来:“叽叽……啊啊!”
先是老鼠的惨叫声,然后又有人的呼救声在黑烟中发出:“饶命、道长饶命!”
黑气腾腾间,只见那鼠人在里面打了个滚,身上的衣物,连带浑身的鼠毛都被黑气给腐蚀掉了,演变为一赤身裸体的男子。
男子面色惊惶,但他听见自己口中叫出的话声,连忙捂着自己的脸,又惊喜的叫到:“我变回来了!哈哈哈!我变回人了!”
许道窥视见这一幕,也反应过来。
“这些鼠人果真是被道士们施展了法术,由活人变化得来,但却也不是纯粹的障眼法,那些鼠毛的确是从它们的皮肉里生长出来的。”
许道一时间感到惊奇,暗道:“如此诡异,恍若天生,这便是筑基境界的法术么?”
被道士所选中的鼠人变回了人形,包括刀客在内,周遭的其他鼠人全都投过去羡慕的目光。
忽地,那变回人形的鼠人就又被黑气抓住,然后拖进了道士们所在的堂屋当中。
一阵窸窣和谈论的声音在堂屋内响起来,是道士们在朝那人问话。
可是不等多久,议论的话声低下,一声惨叫响起,“啊!”
随即就是嗤啦、咔擦咔嚓、吧唧的声音响起来,是有人在撕扯和咀嚼。
这声传出,刀客和其他鼠人全都目中惊恐的望着黑漆漆的堂屋,它们紧盯着三尊黑影绰绰的神像,身子都抖得像是筛糠一样。
咀嚼声音继续响着,道士们也不再遮掩谈话。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那两个夯货乐不思庙了。”
“桀桀,看来荡妖使将它俩伺候的不错,惹得本道都羡慕了。”
“随它去、随它去!”……
阴冷的谈话声响了片刻,不断有东西从堂屋中飞出来,啪嗒掉落在了地上。
刀客等鼠人抬头看过去,发现被抛出的是一根根惨白色的骨头,上面还沾附着血红色的肉丝、没有被剔干净的筋膜。
不等它们回过神来,又有一白物从堂屋中被掷出,浑圆状,滚落在地上。
是一只被舔舐干净的骷髅头,盖骨已经被掀开,内里空荡荡。
几只鼠人无一不惊惧的朝后退了数步,但是又不敢逃跑,只能身子颤栗的更加哆嗦。
即便是许道窥视见这一幕,心中也是感觉到了几丝惊悚。
在他先前来五通庙中做客的时候,舍诏道士们吞吃血食,尚且还有掩饰,化人为畜,可在这些鼠人面前,却是已经毫不顾忌,肆意的很。
暗暗记下这幕,许道继续隐藏在墨鱼剑中,没有轻举妄动。
最后一片头盖骨被扔出,道士们传出一声音:
“打扫干净,退下罢。”
堂屋当中的窸窣声戛然而止,立刻恢复到了寂静的状态,三尊神像静静立着,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吱吱吱!鼠人们胡乱应诺,赶紧的趴在地上,直接用手将地上的骨骼头骨捡拾起来,抱在怀中。
等捡拾干净之后,它们个个都惶急的往五通庙的后院跑去,生怕迟上那么一刹那,其自己就会化作地上零散的骨头。
随着鼠人们奔进后院,不等许道有所准备,浓浓的怨气和血腥气就出现在他的感知当中的,其“视线”当中黑红一片。
许道惊愕的“放眼”望出去。
只见五通庙的后院扎了几处大的栅栏,里面分别挤满了鸡鸭牛羊,乌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
在围墙上面还有挂钩,钩子上面正挂着一条又一条肥硕的、同人大小的鱼虾。鱼的鱼唇被刺破,挂在铁钩上面,身子还一动一动的抽搐着,都是活鱼。
后院过道上面还燃烧着人腿粗细蜡烛,释放出一簇簇惨白色的光芒。
一只只鼠人在烛光底下排着队,熟稔的料理着后院当中的牲口。
有喂食喂水的,有拔毛去皮的,有拆骨分架的,腥气遍地,整个一秩序井然的屠宰场。
许道看着后院的场景,一时怔住,回不过神来。
反倒是外出的鼠人走回此地,它们的脸色都淡然,甚至因为离开了神堂,一个个都放松下来,打招呼的打招呼、跑去睡觉的跑去睡觉、胡乱转悠的胡乱转悠。
注意到这点,许道低声在刀客的耳边问:“栅栏中的这些鸡鸭、牛羊,你可知是从何而来?”
刀客面上茫然,作摇头状。
许道略顿,复问:“那么一年前,庙中的牲口总数,是否多达十万,甚至超过?”
一听此言,刀客脸上就露出惊奇之色。
它指着院中仅剩万只不到的牲口们,猛点头,并以手比划后院曾经的栅栏之大,作感慨状。
许道再次沉默下来。
他依稀记得舍诏山城中的凡人,一半填了龙宫,一半惨遭掳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