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84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看着离去的背影,刘钰笑了笑,心想这样的人怪则怪矣,想必非凡。

这点酒还不至于醉,半伏在桌上,琢磨着下一步的路该怎么走。

现在皇帝的私下人情也有了,锅也背了一个,皇帝有意让自己“名正言顺”,如今枪手也找到了。

就不知道皇帝下一步要安排自己干什么。

思来想去,无非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派去练兵,练出一支“有制之军,无能之将亦可胜”的强军。

二种可能,就是刘钰那日说的一通关于朝鲜、日本以及往奴儿干都司移民的事。也说不准皇帝真的想要尝试尝试。

至于说去南方搞水师什么的,那应该是梦里才有的东西。

一则没钱,二则大顺要盯紧准噶尔,有钱也要用在刀刃上。

三则……现在大顺的情况也着实特殊:生丝、瓷器这些东西,坐在家门口就有西洋人不远万里来送钱。又没有能力远航到欧洲去绕开二道贩子赚钱。

至少此时的南方,并非是一个快速见效的突破口。

需要长期投入、晚期回报,皇帝的性子,这时候肯定不会投钱在这上面。

若是练兵,并不太难。

本身刘钰略懂,北方与罗刹一战,又抓了不少俘虏。

里面还有个在法国军校上过学、在法国军队服役过当过军官的汉尼拔。

燧发枪阵法、骑兵冲锋法,不是一拍脑袋就能解决的,而是靠无数细节和详尽的操典复刻的。

操典的每一步,都是流了几万人的血流出来的经验,可谓是增减一分都无益。

最基础的楔形冲锋,如何用纪律让整体战胜个人骑术的优势,这里面就大有讲究。没上过专门军校的,肯定玩不转。

虽说汉尼拔学的是军事工程学,多少算是跨专业,但这种基础的东西他应该也懂。好说也是法国贵族沙龙里混过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既有人才,只要给钱,弄来枪支,练兵倒是不难。

但若是皇帝有心尝试下第二条,也就是朝鲜、日本以及移民的事,那就需要多做一些准备了。

用不用是一回事,用的时候准备好没有,又是另一回事。

朝鲜问题,刘钰插不上手,那关乎朝廷的外交国策。

天朝直接插手藩属事务,是对“天子不治蛮夷”这个一直以来传统的挑战,必然要掀起轩然大波的。

那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让天佑殿和朝臣们慢慢讨论去吧。

况且皇帝也明确告诉刘钰要“躲”一阵,自然是不好这时候再冒头的。

航海技术,这个不用愁。

刘钰抓了白令、切里科夫、斯文等一系列沙俄探险队的头目,这些都是在人类地理大发现史上留名的人物。

攻破木鲁罕山卫城,也抓了一些为白令探险队造船的木匠。

船也不是问题。

刘钰整个朝鲜、日本、奴儿干都司移民计划的难点,其实在日本。

朝鲜这地方,贸易也能赚一些钱,可明显不够。卖卖朝鲜人参,赚不到几个子儿。

想搞钱,用钱搞移民,还得靠日本贸易。

然而日本现在锁国,前几年还刚刚闹出一个笑话:日本改元“正德”,鉴于日本的贵金属银铜等大量流失、外来货物不断增加、提防天主教死灰复燃种种因素,日本的贸易政策变得更加保守。

需要办理特殊的令牌,才能允许在长崎进行贸易。

这个贸易政策,是日本“正德”年间发布的,所以令牌上写的也是汉文的“正德”字样。

这就让大顺的海关人员大为惊诧:莫不是那些东渡日本的南明人,这是准备反顺复明?或者倭寇想要借“为明复歪脖树之仇”的名头,再搞一波事?

要不然干嘛贸易令牌上还有前朝年号?难不成是什么信物?

于是扣押了一年,严禁对日贸易,直到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才放行。

这笑话刚闹过去不久,日本的锁国政策本就严苛,使得大顺的很多货船在经历了“正德”风波后,失去了对日贸易的机会。

然而大顺缺铜,好在这几年云南民间铜矿大发展,所以有“云南有铜矿”喻家富的说法。

日本多铜,自然想着多和日本贸易。

可是日本这几年白银和铜大量外流,又出台政策,定量贸易:每年就出口一定数量的铜,先到先得,没有贸易令牌的船,根本没有机会交易。

走私别的还好,但走私想搞到大宗的铜,那就不用想了。

想破这个难题,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日本此时的幕府将军在搞改革,恢复了“鹰狩”的传统,希望让日本的武士们练一练骑射。

骑射也是日本武士的传统艺能——想象中的蒙古征日本,是蒙古骑射对日本武士刀,然而实际上是重步兵加震天雷等火器,对抗武士骑射——蒙古征东副元帅,骑马对射中被日本武士骑射射伤,大约算是熬鹰啄眼?

然而日本没好马,这些年骑射技术也严重退化,马都退化的快成骡子了:不论是大顺汉地武将,还是蒙古,日本的马和骑射都差得远。

再一个,日本野心一直未死,仍旧希望刺探一下大顺的军事情报。

虽然不少干贸易的商人对日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那些干贸易的商人身份不够接触不到真正的东西。说的那些玩意儿一听就有问题,日本人又不傻。

再就是万历援朝的教训,加之明末一些被招募来和大顺作战的日本流浪武士、被流放的切支丹教徒武士等等,都让大顺也对日本存在着戒心。

加上日本根本也不朝贡,而是妄图搞“小朝贡体系”,所以对日贸易大顺这边也一直查的很严,那些商人也带不去什么有用的情报。

日本那边为了搞到改良马种的战马、骑射技术、大顺的军事机密,必然要开高价。

一匹没有去势阉割的战马,就能换一枚对日贸易的令牌、白银赏赐,以及一定量的铜贸易量。

一个精通蒙古骑射法的武士教官,也能换一枚对日贸易的令牌、白银和铜贸易量。

当然,还有大顺的军制体系、典章制度这些东西。全都能换贸易许可和铜。

这种事,刘钰不想作死的话,肯定是要先汇报,得到皇帝允许之后才能干。

马和骑射,问题都不大。

骑射是淘汰的玩意儿,让日本武士去玩鹰吧。

马,没有成体系的育种技术和畜牧技术,弄过去一百头也没用。

军制体系、军备情况、武器装备,这个就需要皇帝允许,从孩儿军的心腹里挑选出来几个去搞战略欺骗:不但骗骗日本人,顺便搞到贸易许可证,换回来大顺急需的铸钱的铜,以及刘钰急需的钱。

这个人,需要绝对忠诚,而且一定得是孩儿军的密探,肯定得是皇帝挑。

除了这几样刘钰不能决定的,剩下的还有很多,都要提早预备,有备无患。

一旦真要是皇帝准备安排刘钰处理第二件事,那刘钰就应该提前准备好足够的所需人、物。

几个懂日语的幕僚,至少一个懂日语的心腹。

几个参谋样的人物,编一套足以骗过通晓军务的日本幕府的、无效且有害的军制军备;听起来像那么回事能自圆其说、实际上完全不对的战术体系。

以及……

一些会养马、育种的哥萨克俘虏,让皇帝确信罗刹的养马法,加上刘钰缴获的一些卡拉巴赫马、汉诺威马,是可以和本土的蒙古马选育出更好的军马的——所以,骗给日本几头没去势的蒙古马,换回足够的铜和银,是一笔可以进行的交易。

一份燧发枪步兵对抗骑射有绝对优势的分析报告,以致皇帝可以允许找几个蒙古骑手去日本传授已经该淘汰的骑射。

这些,都必须在秋天武德宫上舍大考之前解决,一旦名正言顺,立刻能实行。

幸好家世圈子摆在这,找找勋贵圈子里的人,动用下在南边海关的人脉,不难找到几个懂日语的良家子。经常去长崎的商人肯定不行,里面固然有忠君爱国的,却也肯定有见利忘义的,看不清人心的。

第096章 风波起

将要做的事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一条条清晰明了后,按照达成的难易程度分开。

将小本本藏好,这才把馒头唤了进来。

“现如今你也有了良人身份,总不能馒头馒头的唤你。我记得你本姓是米对吧?”

“三爷记性真好。是姓米,原来叫米糕,所以跟了三爷后,做仆厮要去原来的姓,便顺嘴叫的馒头。”

“得嘞,那以后你就是米糕,不是馒头了。”

馒头跟着刘钰久了,也听了不少的事,笑道:“三爷这是有心南洋,于是连我的名字都从馒头改回了米糕。北麦南米,这么一改,怕不是三爷的心思,人人皆知?”

刘钰瞅瞅馒头,忍不住笑骂道:“真的,你他娘的不去做阅读理解,真是屈才了。”

常听到刘钰说一些奇怪的词汇,馒头已然是见惯不惊,也不去细追问,大约猜到了是什么意思。笑过之后,又问道:“三爷,日后我该怎么办呢?”

馒头现在的身份也挺尴尬的。

勋位不是官,勋位类似于军功章。理论上就算混到十二转上柱国,如果没有官身,以上柱国的身份从官,也不过是五品起步,这是唐时规矩,亦是大顺规矩。

当然规定是规定,没有人可能无官身混到上柱国的。可这规矩放在馒头这种小勋位身上,这种尴尬也就出现了。

“你如今也有勋位了,这府里就算是个世袭的公爵府,那也一不能用阉人、二不能用勋位良人的。可你家里也没人了,京城居,大不易。你就暂且先住在我这里吧。以后也别三爷三爷的叫了,我知你是叫习惯了,可要是有心人听到,我麻烦你也麻烦。”

馒头也是个聪明乖巧的,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点头道:“是了。刘公子说的极对。”

一声刘公子,馒头叫的也别扭,刘钰听的也别扭,两个人相视一笑,无可奈何。

馒头变成了米糕、三爷化为了公子,可两人情分还在,馒头又是个自小在一起的心腹,刘钰琢磨片刻道:“这样吧,你就先在我这住着。日后就跟着我,本身你也有勋位了,日后混个名正言顺的出头机会,也圆了你的心事。”

提起“心事”,馒头心里忍不住浮现出白山黑水间那个一股子野麦子香味的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路向北,又跟着杜锋接触许久,心里是盼着自己这个“梦想中的大舅哥”考上武德宫的。

可有时候心里也会有那么一丝小心思,盼着“大舅哥”折戟考场,考不上最好。若是考上了,自己纵然已是良人,身份的差距仍旧是一道跨越不过的鸿沟。

也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爱情真的可以让人的头脑变灵活,馒头忽然道:“三爷,日后你肯定是要做大事的。我也跟着你当过伴读,跟着你一起读过书。要不然,我拜你为师吧?三爷日后定缺人手,三爷叫我学什么,我便学什么就是。日后跟着三爷,谋个出身。”

哒……

响指脆响,刘钰笑道:“你倒是聪明。好办法,名正言顺住在这,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他也的确正缺人手。为了什么而学习不重要,不管是为了当官还是为了把妹,只要有个目的,总能比毫无目的的人更努力。

馒头又是个自小一起的心腹人,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来两块银子扔过去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去买点肉干什么的,当束脩之礼。过几日我和朋友们一起吃个饭,吃饭的时候你也跟着去,就在众人面前献束脩为礼,拜师。一来叫他们日后不能再把你当馒头,二来也省却许多麻烦。”

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想着日后这钱是要还的。平日里吃喝跟着三爷混一混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拜师的束脩礼,这可不是小事,这钱可不能白用。

装着心思,稽首谢过。

刘钰起身笑道:“那你就先住下吧。我得回内院了。我不是你,我心里现在还没一个姑娘,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家里既有,那也不用劳烦自己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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