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711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只是,对皇帝而言,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即便要杀鸡取卵,那也是眼看着天下已经要彻底完犊子的时候了,不得不拼死一搏的时候了。

暂时倒是真不用担心了。

皇帝肯定会去盐商那抠钱,但这就和刘钰担心的事无关了。盐商和西洋各国的包税人差不多,坑就坑吧。

现如今皇帝也着急荷兰的贸易、以及他内帑收购的一批压在原VOC仓库里的货,只让刘钰赶紧去松江。

刘钰想了下,问道:“那陛下……这松江府行十一税的事?”

皇帝踌躇片刻道:“试行。朕会选派一些年轻人来做此事。丈量田亩、清查土地,也算是练练手,提前熟悉一下。”

刘钰心下了然,既是说提前熟悉一下,那就是说真的准备在治淮之后在两淮和江南试行税改了。

仔细想想,若站在皇帝的角度,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反正废运河、走海运得挨骂;税改也得挨骂。

反正都是反正了,不如两顿骂凑在一起。只要治淮成功,就全压下去了。治淮不成,挨两顿骂和挨一顿骂,也没啥区别。

“陛下既有命,臣这就告退,回去收拾一下,便去松江。”

皇帝还想说点什么,或者看着这奔流河水,此情此景,有些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心中的一些事,但终究也只是嗯了一声,示意刘钰可以离开了。

等刘钰离开,皇帝一个人站在河堤上,呆呆看着河水沉默不语。

一直到天快黑了,近侍才壮着胆走过来,给皇帝披上了大氅。

“陛下,如今天冷了,还是早回行宫歇息吧。江南虽暖,可这初冬晚秋的风,却比京城还要冷哩。”

皇帝却没有应声,只是裹了裹大氅,继续站在河边发呆。

……

刘钰回到住处,田贞仪也刚从皇后那回来。

两人说了说白天发生的事,田贞仪就只是在那笑。

笑了好久,这才道:“三哥哥被人拉了一把,却也是白拉。三哥哥倒的确没有力主废运河,当年江苏节度使上书的时候三哥哥也没说话。”

“但废运河一事最终能成,还不是源于三哥哥折腾海军?这一笔一笔的账,别人心里都记着呢。”

“还有陛下要改税制,这事儿……我记得十多年前,三哥哥在朝中大放厥词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吧?便说直接从京城空降一些人去地方,过去清查。”

“你只当别人忘了,可实际上哪忘得了呢?到时候啊,新账旧账一起算。”

刘钰则早已纯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大笑道:“算他吗的算,真到算的时候,咱俩早跑了。”

“至于故意坑我、或者制造障碍、使绊子。我也根本不跟他们在天朝内玩,买米也好、贸易也罢,他们要真有那本事影响到南洋、影响到阿姆斯特丹市场,倒还好了呢。”

“暗地里使绊子的本事,窝里横一横得了。真有那本事在南洋、欧洲给我使绊子,我明儿就直接学留侯,跟随赤松子去也。都有这本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算胆大包天,找人假扮海盗劫海运船……也不问问,就算是被西洋人称作东方阿尔及尔的苏禄,敢不敢在我面前升海盗旗?”

“窝里横的一群废物,出了海,连琉球人都像糊弄傻子一样被糊弄的玩意儿,我只要远离朝堂,就根本不正眼瞅他们。”

“对了,我这就要去松江了,过一阵便要去一趟南洋,你去不去看看火山风光?”

田贞仪想象了一下火山的风光,有些向往,但还是摇头道:“暂时去不成。皇后过些日子还要去拈香,从扬州府的天宁寺,一直拈到苏州府的玄妙观。我们这些随行的诰命都要跟着呢。”

“之前一直被圈在京城,好容易来江南看看,虽不是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时候,却也别有风味。看看倒也好。”

“慢慢挪过去,只怕风季都过了。你既说皇帝缺钱,肯定要在扬州逗留很久的,等着盐商孝敬呢。哪能如在泰山似的,连奉祀侯府都没去,直接南下了。”

刘钰笑了笑,心道得亏禁教了,这从和尚庙拈到道士观的风格,这要是没禁教,是不是还得给圣母上炷香呢?

“肯定不能去奉祀侯府啊。去了,那‘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的牌匾,到底是摘还是不摘?只要不摘,就放在那,互相尴尬。”

“也好,你就跟着走吧,皇后那边既是要去拈香,多半也是要看看风景。一个圈在宫里的女人,好容易出来趟,估摸着不会少了玩乐。”

“皇帝肯定是要去松江府的,到时候我估计我也该回来了。他不得去看看松江府的这些商人,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是否在他的控制之内?”

“或者,刚从盐商那收了钱,不也得来趟松江府表个态,叫那些商人不用担心?”

“事不宜迟,我明日一早就动身。那边一堆事还要处理,本想着你若能一起去,有些事你也就帮着办了。仲贤如今还在阿姆斯特丹,有些事还非得你给出主意不可。”

“不过,还好,暂时要处理的,也就是海外的一些事。要赶在正月前,把南洋的事处理完。我就回来。”

看着刘钰兴高采烈的神情,田贞仪本想提醒一句“在海外他们固然不能给你使绊子,但治淮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治淮和黄河上,给你使使绊子却也容易”。

但见此情态,也不想扫了刘钰难得的兴致,便也没说。

觉得暂时要分开一段时间,便挑着一些刘钰喜欢听的话,哄他道:“三哥哥,说起来,有些改变,真的是润物无声。细细想来还真有些意思。”

“这南洋远在万里,二十年前若提谁去南洋,只觉得九死一生。现如今也不知是你去的多了,还是这些年连欧罗巴也去得,竟叫人丝毫没什么担心,只觉得仿佛从京城去江南没什么区别了。”

“莫说是我,便是那些夫人们,如今提及南洋,倒也知道了不少,也没如从前那边觉得仿佛数万里之外了。”

“甚至有人还觉得,家里子侄想要历练资历的,宁可去南洋,也不想去西域。这之前,可是反过来的呢。”

没说煞风景的话,知他心里喜好,只故意哄了几句,便正说到了痒处,笑意更甚。

第558章 好事

几日后,一众豪商和官员等,在松江府城外焦急地等待着。

官员不算,商人们对皇帝来不来松江府的关注度,远低于刘钰这一次来松江府。

早早派人一直传递消息,得了刘钰从清江口没有再跟随御驾,而是直接来了松江府后,商人们立刻准备起来。

估摸着快到了,一大早就在城门外等着。

几个小厮从远处跑来,只说已经快到了,后面立刻锣鼓齐鸣。

商人自是出于对利益的关切。

西洋贸易公司的事,到底能不能成?

南洋贸易,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比起皇帝南巡,更让他们关切。

之前各种流言蜚语,漫天都是。一些人心急,想要打听打听,可打听来打听去,什么也没打听着。

如今终于把消息盼来了,是好是坏,总算是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也省的好些人都已经好几个月睡不踏实了。

等刘钰到了,一众庆贺刘钰封了公爵的话讲完后,刘钰便对前来迎接的松江府尹说道:“我这番来,是为公事。”

“既是做官为臣,自是要先公后私的。”

“陛下命我监管工商诸事。我和你也没什么上下级直属的关系。”

“你自有六政府、天佑殿管着。我嘛,六政府却管不到我头上。”

“但既是监管工商,这公事就要和这些商人办。这接风宴嘛,便不去你那了。与你这边虽也有些事,但事有轻重。”

松江府尹也知刘钰风格,见刘钰这么说,知道是在让一众这些天等的心焦的商人们放心,遂配合道:“既是给陛下办事的,自然要先公后私了。国公请便。”

又听刘钰说还有些事,事有轻重,便知道刘钰说的就是十一税的事。也不知成是没成。

心里倒不似这些商人般忐忑。

成了固然好,不成也没什么。

又闲说了几句后,松江府尹自带着人先行离开。

一众商人果然被刘钰这几句话搞得心花怒放。

如今谁不知道兴国公是皇帝身边大大的红人。

虽然听起来,这差事倒有点像是前朝的税监、矿监。

但毕竟不是太监,而是军功勋臣。

皇帝叫这么个军功勋臣来管工商,看来这西洋贸易公司的事,已是成了。

即便不说成不成的事,这一次朝廷的态度,也让之前流传的诸多谣言不攻自破了。

最贱的商人,能得这么一个勋臣监管,而不是太监,已是一个重大的信号了。

几个领头的见状便准备请刘钰赴宴接风洗尘,刘钰却直接问道:“接风宴准备了?”

“回国公,早就备下了。”

刘钰道:“吃饭倒不急。我点一些人的名字,先随我去谈些事。没点到名字的,先去宴席那等着就是了。”

说罢,雷厉风行地拿出一个小册子,当即就点了六七十个人的名字。

这六七十七个人,都是这些年出了名的豪商,也算是商人中最顶尖的那一拨了。

商人是否顶尖,有个非常简单的评价标准:身家。

这些名字一点完,剩下没点到名字的,难免怅然,心道自己终究还是不够格。用兴国公之前常说的话,这便叫“开小会还不够格,会越小,事越大”。

但这种事,也没得别样情绪。身家不够,就是不够。

也有些心态豁达的,心道虽没开小会的资格,但比起这接风宴都没资格参加的,不还是强吗?

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一个个心里窃喜,只觉得这是被兴国公认证的“豪商”。

若是被朝廷认证,可能会害怕,觉得这是被认证的大肥猪。

兴国公这十余年的信誉名声在这摆着,与朝廷认证的担忧还是不同的。

这些商人也和刘钰打了不少年的交道了,知道刘钰的一些奇怪心态,也知道刘钰要做事的时候不喜欢磨蹭。

应声之后,赶忙上了各自的马车。这些马车在商人眼里不豪华,但知道刘钰喜好的风格比较“古怪”,所以故意搞得好像非常机械感一般。

至于坐轿子的,一个没有。

纯粹的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如今的南洋都护,以前是刘钰的奴仆伴当,但刘钰却让他做人。

由此一事,自有人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与西洋无关,自古坐轿子就被一些正统士大夫视为陋习。

王荆公就说过,“自古王公虽不道,未尝敢以人代畜也”。坐轿子在传统文化里,本就是把人当畜生的无道之举。

既有了如今从奴仆到都护的故事传闻,专门分析如何“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的人,当然不肯坐轿子。

至少不会当着刘钰的面坐轿子,没事找事。

大顺特殊的对外贸易环境,使得这些猴精的商人都明白:对外贸易还要靠朝廷做后盾,让兴国公看着不爽了,发财的机会就没了。

既是兴国公不喜欢人坐轿子、又有颇为古怪的审美观,自然是假装一下,也不费劲。

不但是轿子,有些人还故意买来旧式的提水蒸汽机,不伦不类地放在精美的江南园林里。

平时用东西盖住以免影响美观、刘钰或去的时候就可劲儿烧煤冒烟,甚至无聊地用来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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