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679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只要法国海军过不去海峡,英国就是安全的。

这正是刘钰担心的继续打下去,阿姆斯特丹金融中心的地位不保,倒是叫英国吃饱了的情况。

而这种心态下,有钱人更希望把自己手里的资产,换成金币、银币,而不是一堆票据、房产、地产之类的东西。

于是金融秩序更加的混乱。

而越混乱,越加剧了荷兰有钱人想要兑换现金的恐慌。

相辅相成、互相作用之下,45年开始的第二次灾难年,酝酿到了46年夏,不但没有停息之势,反倒是愈演愈烈。

前大议长安东尼从大顺一回来,大量的摄政寡头们便找上门来。

安东尼也不说谎,又有诸多被俘释放的前公司军官作证,很快他们就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那便是:至少在波斯以东,大顺帝国不是波兰可以撼动的。鉴于中国对东南亚持续千年的影响力,和几十倍甚至于百倍的华人人口,使得大顺对夺取的东南亚殖民地的控制十分稳固。

大顺的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放在欧洲,除掉吨位不足的海军,只看陆军的话,绝对是一支可以与法、普争雄的强军。

至于海军,大顺的海军确实不太行,那是和英、法、西比,但打打荷兰还是绰绰有余的。荷兰多少年没开工造新的军舰了?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安东尼在从大顺归来之前,还被大顺的人带着去了一趟原来的巴达维亚城,让他看了看大顺在原巴达维亚城的统治。

安东尼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大顺正在巴达维亚地区推行土地改革政策,而且鼓励民众多种棉花、靛草、咖啡等作物。

如果说,棉花、靛草之类的,大顺也有需求,自己可以用的话。

那咖啡,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至少,以安东尼在大顺的见闻,发现大顺的官员百姓,没有喝咖啡的。

包括可可、咖啡之类的东西,京城皇宫和他接触的一些官员家里都有,但要么是作为药物补品、要么就是贡品赏赐,他们更喜欢喝茶叶,觉得咖啡之香颇俗,以雅而论难登正堂。

显然,大顺下南洋的目的,依旧是为了继续和基督世界贸易,甚至还要扩大贸易,否则完全没有必要推广咖啡种植。

但是,大顺在东南亚的统治,却又根本不是刘钰说的那种“自由贸易”。

在商业上,可以说某种程度完全延续了荷兰的一些手段。

尤其是东南亚诸国前往京城朝贡的万国来朝盛事中,大顺对东南亚各国的要求,也是不得宗主国允许,不可与其余国家进行贸易。

安东尼觉得,刘钰的话,纯粹就是放屁。

一个当初跑到阿姆斯特丹高呼自由贸易的人,会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自由贸易?会不知道控制东南亚各国禁止与第三方私下交易、甚至派出舰队定期巡逻东南亚重要海峡,这是自由贸易的态度?

张口你们的荷兰的格劳修斯、闭口你们荷兰的斯宾诺莎,会不知道啥叫“海洋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是不可占领的;应向所有国家和所有国家的人民开放,供他们自由使用”?

在返回荷兰、途径原巴达维亚之前,围绕着东南亚将来贸易份额的争夺戏码,已经在京城上演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就像是一具牛羊的尸体。

大顺是咬死牛羊的老虎,英葡瑞丹等国,则是跟在旁边希望分一些内脏、骨头的兀鹫、乌鸦、苍蝇。

按照刘钰的说法,是说要搞份额制。

大顺做分配人,拿刀切割:你英国负责十三州和英格兰,分到这么多;你瑞典负责东欧和北欧,拿到这块;你葡萄牙负责南美,拿到那块……

确保每个人都能拿到足够的份额,又不会对其余人造成影响,从而控制贸易争端,维护世界之和平,将天朝上国的义务从亚洲拓展到世界……

说是这么说的。

但显然,在安东尼看来,这和刘钰在阿姆斯特丹鼓吹的自由贸易一样,纯粹放屁。

至少,不是首选项。

因为,安东尼了解了一下大顺为下南洋做的准备,从十余年前开始造舰、培养水手、学习航海术;再到木马计充实锡兰、开战前访问欧洲顺路考察东南亚地形地图、以围剿海盗为名熟悉水文、扶植火山义军、吸引荷兰舰队集中井里汶。

一条条、一件件,井然有序。

如果,份额市场分配制的新型垄断模式,大顺真的要用的话,那可肯定不会扯皮扯到他走还没扯出结果。

扯一年淡,就损失大几百万两的贸易。香料之类的东西,不说旧货好不好,单单是每年的保管、仓储、收购资金的利息率,这又是多少钱?收来的东西,不是说烧了才赔钱的,收获的那些现金是可以生息的。

大顺会钱多到不在乎这几百万两的“小钱”吗?否则干嘛要和欧洲各国来分尸体的使节团扯这么久的淡?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在开战之前,就该想到怎么结束。

既然连开战本身,大顺这边都谋划了十余年。那么,战争的目的如果真的是所谓的“份额市场垄断分销制”的话,早就有一套完整的方案了,怎么会扯皮扯到现在毫无实质性的进展?

由此,便只有一个可能:就像是刘钰鼓吹的自由贸易是放屁、好心帮助缺乏劳动力的锡兰移民华人是另有目的一样。

这个所谓的“份额市场垄断分销制”,也是假的!

大顺,另有目的。

“份额市场垄断分销制”,只是为了确保这个目的达成的一种威慑。

第524章 海牙惨案(五)

做过一个实际上是商业共和的共和国联省议会大议长的安东尼,看待问题的视角,更多的倾于商业角度。

作为一个摄政寡头们选出来的前大议长,对商业那一套了若指掌。尤其是很清楚“利息”这个概念。

对荷兰商人而言,几百万两的现金,既不投资、也不放贷,那么他们就认为自己赔了很多钱。

大顺今年的做法,就不太对。

而对东南亚经济的理解程度,也让安东尼明白,大顺既然要做东南亚的宗主国,那么就必须要为东南亚的贸易找出外销通道。

在荷兰人或者葡萄牙人抵达东南亚之前,东南亚依旧也还是一种自给自足的封建经济。

那时候朝贡什么的,其实都好说。

贸易最好、不贸易也行。

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下,不贸易也不是活不成。

但是,从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进入东南亚,带着殖民者的双重“使命”,逐步瓦解了东南亚旧有的经济基础。

就好比安汶等地,荷兰人为了垄断香料,用军舰严密封锁岛屿。同时还毁掉了岛上几乎所有的耕地良田。

这就导致那些盛产香料的岛屿,只能用他们的香料,换取他们必须的生活物资。

如果不换……布匹衣服到还好,东南亚很热,大不了光腚嘛;但粮食呢?可以不穿衣服,能不能不吃粮食?吃丁香、豆蔻为生?

显然,不可能。

大顺在东南亚的土改,暂时来看,仅仅局限于巴达维亚城周边,以及南部的万隆地区。

那些香料岛屿,依旧还是维系了原本的生产模式和主要商品。

这种情况下,对外贸易就是必须的。

大顺本国无法消化这么多的香料——这一点荷兰人很清楚,当初大顺鼎定天下,因为澳门和南明受洗事件对天主教诸国充满敌意的时候,荷兰人就尝试过沟通、推销香料。

但是效果非常不好。

大顺的海商有自己的走私渠道,也因为这些丁香肉蔻之类的香料在大顺并不是很流行。

既然大顺吃不下这么多、既然又作为东南亚的宗主国、既然荷兰等国已经部分瓦解了东南亚的自给自足经济使之成为世界市场的一部分。

那么,大顺到现在其实也没有退路了。

真想倒退,至少二十年的动乱,逐渐平衡,砍了香料重新垦殖种庄稼,退回原本的封建自给自足经济,中途还要面临层出不穷的起义、香料得益的贵族阶层的反抗、西方走私贩子趁虚而入的渗透等等。

此者,再加上荷兰人非常能理解的“利息”的概念,都让安东尼以非常商业共和的视角,看到了大顺另有目的。

只是,目的到底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从当年的锡兰木马计、再到更早的中法同盟编练海军,在安东尼看来,大顺这边有极好的集权效果、也有英明的政治家、更有集权的体制下长远目标办成事的能力——对比荷兰联省议会,开个税收比例改革的会议能开两年、最后啥结果也没达成而言——这种集权和高明的政治家,都是荷兰可望而不可即的。

总归,大顺可以为了一个确定的目标,以科举官僚集权制,提前谋划许久并且坚定的朝着方向前进。

这就让安东尼无法猜测大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

但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

是为了把贸易份额给法国留着?

显然,不可能。法国没有这样的能力吃下东南亚加东亚的贸易。

是为了与荷兰合作?

这个真正的目的,他也想过,但现实是齐国公去了法国、法国随后往奥属尼德兰地区增兵,并且不断攻克堡垒、迫近荷兰本土。荷兰眼看就要陷入长久的混乱、以及被攻破本土之后至少二十年的荒废期。大顺不会和一个荒废的荷兰合作的,因为没资格。

是为了大顺自己干?

这个更不可能。各家的东印度公司,都是本国大金融家大商人的产业,关乎几万人的利益群体,各国就算不讲什么重商主义,只说这几万人的利益,怎么办?

名义上,荷兰当年是因为拒绝刘钰的自由贸易,所以才遭到了报复。可放眼各国,安东尼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便是和大顺最亲近的法国,最亲近的盟友都没有放开关税、甚至没有取消棉布禁止令,又有哪个国家会为大顺的货物大开方便之门呢?

考虑了一种又一种的可能,又一个又一个的被自己否定。

这种明知道大顺另有目的、却不知道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感觉,让安东尼十分的不安。

当然,此时荷兰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还是法国的入侵。

东南亚依旧丢了、东印度公司已经开始破产清算了、金融危机已经爆发了,这时候反倒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反正都这样了,大顺的事,就往后稍稍吧,暂时不是最要紧、最要命的。

一般来说,就大顺这边的经验来看,都是国君或者要上吊自杀之前、或者成了亡国之君、或者被人软禁之后,才会思恋故国、感叹自己没好好治国、开始担心本国的百姓了。

大顺这边的历史经验,放到荷兰这边也一样。

安东尼作为前大议长,亦算是个“亡国之君”,此时他还真的就挺担心荷兰的命运的,以一个“亡国之君”的身份担心荷兰的命运。

面对大顺已经是破罐破摔、原来的鞋碎了现在自己光着脚、我就这样了你能奈我何难不成血染阿姆斯特河河口?

按说事有轻重缓急,此时更该考虑法国的问题。

但是。

现在要考虑法国,就不得不考虑大顺,而且现在荷兰与法国之间还要靠大顺斡旋。

按说,荷兰之前奉行的,是外交决定命运的政策,同是欧洲国家,根本用不着大顺居中斡旋。

只是,如今却还涉及到一个“政治正确”的问题。

这个政治正确的问题,分三个大的方向。

当初,荷兰百姓欢呼奥兰治上台的时候,有一个重要原因,摄政议会派引发了民众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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