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467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又看看海面上大顺凑出来的舰队,心道这些船制定世界的规则,还远远不够。但制定大顺周边海域的规则,绰绰有余。

“荷兰人格劳修斯曾经说过:如果在一部分海面航行的人能被在岸上的人所强迫,那么这一部分海面就是属于这一块土地的。”

“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想诸位也明白。”

“那就是说,大炮射程之内,即为领海。当然,也不一定非得是大炮,只要是能在岸上强迫海上航行的船、并且造成威胁就行。”

说到这,刘钰略微有些无奈。

本想着用火龙出水、神火飞鸦之类的东西,废物利用一下。想着这玩意虽然不可能有准头、苏联人搞火箭推力不够搞那么多发动机最终都完犊子了,这时代的四推力“火箭”的准头,自是不用想。

但询问了一下防御使那边,淘汰下来的旧武器,一问这玩意射程也没法废物利用,打的也没有大炮装满火药调好角度不求准头远。

他也实在不好意思拿着热气器说这玩意儿也是陆地上的,能飞多远就算是“海上航行的人能被在岸上的人所强迫”,就算是领海范围。

只好还是拿出这时候的普遍标准,或者说是各国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我不管你们那边是多远,至少大顺这边,就是领土之外三海里,皆为领海。别的地方我不管,但在这里就得这么办。既入领海,若是军舰,则要降旗,否则将视为入侵。”

之前大顺没有确确实实的搞过外交,现在虽然开始搞外交了,但有些规矩也一直不清不楚。

之前确实也没啥领海的概念,因为不需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需要领海概念吗?

但现在,刘钰借着这个机会,拿这个最容易签署第一份国际法公约的内容来谈,也算是正合适。

想要创造世界秩序,首先得有能力维护。现在并无能力,那就不如拿这种“废话”先说事,以证明大顺正在努力试图作为国际法、国际规则的制定者,力图融入世界,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之前和法国签了诸如救助海员、反海盗之类的协定,也就在大顺这边用用。法国自己都一大堆的私掠船,这个协定只是东亚、东南亚方向的区域协定,算不上“五霸制礼”的第一步,只能算是法国承认了一下大顺在东亚和东南亚的绝对霸权。

如今欧洲既然已经开始考虑领海问题,也不妨说清楚了。

反正英国臭不要脸嘴上说整个英吉利海峡都是英国领海,但其余各国根本不认,最起码法国肯定不认。这是个极好的切入点。

还在等待季风的各国使节心想在京城的时候,可没谈太多这个事。

但现在英国人越了线,终于要公开这种实质性的问题,各国使节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过于神秘,也有一些他们实在无法理解的规矩,以及他们根本不能明白的思维方式。

很多事情不说清楚,很容易就出现无解。

这一次京城之行,只是在大体局面上确定了与各国的交往,但在一些明面规矩上还未说清楚。

在舰队的威压下,刘钰说的也算是各国此时的潜规则,只是没有形成约束性的国际法——法律得靠暴力机关维护,现在各国马上就要把脑浆子打出来了,自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天朝来维系法律,构建世界秩序。

不过单就三海里的这个说法,众人也都接受。但刘钰又补充道:“不过,现在是三海里,日后可能还会变化。”

“我并没有用热气球飞多远来做天朝的领海范围,因为热气球能从法国的加莱,飞到英国的坎特伯雷,天朝不想搞一个不可能实行的国际法,毫无意义。”

“天朝热爱和平,渴望规矩。你们可能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会征伐日本,因为这是天朝内部的事,而征伐的原因就是为了确保秩序个规矩。”

“所以,我真诚地希望,将来各国和平的自由贸易,互通有无,促进商业繁荣,也能让欧洲的百姓用上最好的瓷器丝绸、让天朝的百姓喝上最好的咖啡。”

“故而,今天在这里,既是定下天朝的外交底线,也是希望各国日后能够一同签署一个国际法,能够约束各国的行为。”

此时讲这个,纯属在拿道德制高点。

刘钰满脑子都是要把奥王继承战争和后续的七年战争,打成第一次世界大战。

毕竟就算历史上从欧洲打到亚洲、美洲、非洲,但如今大顺没有参与的战争没资格叫世界大战。

这时候却一脸正气地在谈和平,他自己都想笑。

可这些使节并不清楚,反倒是有些也点点头,认可刘钰的说法。

这话放在欧洲就是放屁,因为大顺的军舰还没有资格在大西洋维系他参与制定的世界秩序。

但在东亚和东南亚,大顺还是有资格说句话的。

只是,对刘钰嘴里的“自由贸易”,各国使节实在是不太感冒。

当年喊自由贸易喊的最凶的,是荷兰。因为那时候荷兰是光脚的,西葡是穿鞋的,教皇一条子午线一划,荷兰也没有拿到东南亚,那时候还没转型玩金融和放贷,自己的手工业亦算发达,当然是哭着喊着自由贸易。

但如今光脚的成了穿鞋的,荷兰也有了东南亚,连当初喊的最凶的,听到自由贸易四个字,也沉默不语。

均想,你们中国倒是可以自由贸易,反正我们的货在你们这根本卖不出去。但我们是不可能自由贸易的,除非你们交出茶叶、大黄的种植技术;瓷器丝绸的生产方法。

不过通过这些话,似乎也能看出,大顺是想和平地做买卖,并没有琢磨着开战。终究和平和自由贸易,都只是渴望,而不是一种要求。

欧洲使节这时候也只能捧一句道:“贵国当然是热爱和平的,这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也一直认为,并且在京城也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我们各国均把贵国征伐日本,看成是天朝内政,并不认为这是对外战争。”

“侯爵大人希望制定国际法的想法,我们一定会转达给我们的君主或者议会,我们也希望侯爵大人此次前往欧罗巴,能够谈成更多细则。”

刘钰点头道:“这些细则当然还有很多,但今天的事,终究还是天朝规矩和领海问题。既然你们同意了领海问题,那么还有三件事必须要说清楚。”

“其一,本朝禁绝天主教的原因,就是因为民无二主,天朝有天子,就不能有教皇。那么,教皇画的所谓子午线,天朝是不会承认的。实质上本就不承认,但话必须要说清楚,教皇连英荷都管不到,更没资格来管天朝的事。”

“其二,自对马岛以东、日本以北,至虾夷群岛而到勘察加,此谓之鲸海,为天朝内海。为避免藩属之冲突,引起外交事件,内海之内非得允许,各国不得通行。”

“其三,天朝领海之范围,我已命人绘图。其中自然包括朝贡国领海。日本、朝鲜、琉球、越南,此四国者,向为屏藩,自在其中。”

“诸位离开天朝之前,这件事必须要明确。如果有什么意见,现在就提出来。”

几位使节只看了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心想这些地方反正我们也没有贸易机会。勘察加那边是俄国的,但俄国人和大顺的事,我们又何必管?

荷兰人则松了口气,心想公司已经撤出日本了,只要你们不说但凡有华人的地方就是你们的领土就好,这当然都是可以答应了。

“我们均无意见。”连荷兰人自己都没意见,其余人就更没意见了,可能会有意见的俄国人,又不在这里,再说海上的事,也没人会在乎俄国的意见。

“既对此无意见,那么对于我惩罚英国军舰的事,你们是否也无意见呢?这是本国内政,本不需征求你们的意见。但天朝向来讲究以理服人,道理还是要说清楚的。总之,日后就按此处理,你们只要在天朝的领土、内海和领海内,遵守天朝的法律,天朝也不会做出任何违背约定的事。但若违反,那么必是要报复的。”

“考虑到英国为初犯,略施惩戒而已。日后再有违法者,那就直接击沉、断绝贸易,并且考虑开战。”

怎么规定领海,那是需要各国一致认可的。

但闯入领海怎么办,那是各国内政。

这两者,各国使节也都分的很清楚,对此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

连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内,都至少在嘴上表示了绝对没有意见。

不论如何,断绝贸易这一点,实在可怕。

英国知道自己是撞在枪口上了,这是被当成了吓唬猴子的鸡,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之前就因为态度不够“恭顺”,就被刘钰恶心了一把。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恶心人的本事,众人也算是见识过了。

谁的后院还没有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惹毛了大顺,确实没办法在大西洋开战,但背后当搅屎棍送钱送枪,就会让各国苦不堪言。

领海的概念,反正也算是各国都能接受的定义,既然大顺这边主动做出外交的态度,那也正好就定下来。

至于鲸海是内海……本来内海是个地理学概念,大顺这边要搞成政治概念,但事不关己,也就这么同意了。

第263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这些事说清楚后,一声炮响,早已经等待在岸上的民夫,趁着海潮将那艘战舰拖到了岸上。

几根铁链将这艘船的四周围上,倒霉的海盗被吊死后,挂在了破旧的桅杆上。

破船附近,几块巨大的碑文立了起来。

汉文和外文的字数差不多,但内容却完全不同。

同一件事,写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人,看着这艘被杀鸡儆猴的船,暗暗侥幸。

从刘钰允许不挂英国旗这件事来看,英国人看来,刘钰似乎也面临朝廷的压力,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分。

可这件事在其余那些不知情的国家看来,多半还是幸灾乐祸地觉得英国要倒霉了。

东方的贸易,需要看东方大国的态度。

日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虽然名义上是反对天主教,可英国照样不能进去;科尔贝尔的时代,他想要把法国的新教徒组织一支贸易公司专门对日贸易,绕开法国是天主教国家的限制,可依旧失败。

当一个国家对贸易并不是太在意的时候,是否能够贸易,的确要看皇帝的恩赐。

虽然他们嘴上为了祖国的尊严,不同意“恩赐”这个说法。但内心也明白,嘴上的不认可只是找个面子而已。

现如今立了碑文,总算是知道哪些是不能触碰的底线,对各国都有好处。

免得稍不注意,又触碰到了大顺的底线,以至于贸易都没得做。

被强拉来参观的乔治安森,目光扫过那些幸灾乐祸的法国人、荷兰人,盯着刘钰,心中的怒气已经积累到了临界点。

可想着东印度公司的警告,即便怒气爆棚,也只能把怒气压在心底。

他捏了捏拳头,当刘钰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又赶忙把拳头松开,在脸上挤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认错般的神情。

远处大顺百姓的欢呼让他的头有些眩晕,听到百姓振奋的呼号,历史上鼓吹对华开战的乔治安森,再度握紧拳头的时候,终究放下了对华开战的想法。

仰头看了看那几个被吊死在桅杆上的倒霉鬼,乔治安森下意识地画了个十字。

等到这场数万人参与的戏剧终于结束的时候,乔治安森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匆匆跳上小船,逃离这里,只想着快速完成补给,离开这个让他感受到侮辱的鬼地方。

而东印度公司的法扎克莱,则在这场数万人参与的戏剧结束后,给刘钰送去了东印度公司的礼物。

更准确的说法,倒不如说是一张礼单。

礼单上,写着一对狮子、一对长颈鹿,已经一些奇怪的、大顺没有的动物。

暂时没到,但一年后会送来。

当年葡萄牙人为了贸易和讨好大顺,委托莫桑比克贸易站,在非洲抓了狮子。

这礼物不值钱,非洲的狮子此时一大堆,去找莫桑比克的酋长们谈谈,可能还不如一门炮值钱。

但礼物不在于贵不贵,而在于送的对不对。

这一对狮子送到宫廷之后,当时的皇帝龙颜大悦,对遣使献礼的“西洋国主阿丰素”颇为赞许,认为其识大体。

阿丰素,就是阿方索六世,就是那个身体有点“小”缺陷、他的法国老婆跑到修道院要求离婚并公开了这个“小”缺陷、弟弟趁机政变为王并娶了嫂子的倒霉鬼。

阿丰素、阿方索,只是翻译问题。中国这边对几世、几世这样的称呼也不陌生,毕竟两千年前就有位琢磨着一世二世乃至万世的,只要展开了外交,还是很容易弄清楚欧洲各国王室情况。

这件事算是比较成功的一次送礼事件,借着这次送礼,跟着张献忠混过的传教士利类思还写了《狮子说》,还借着这次送礼写了荷兰在台湾屠杀三十万华人的悼文,差一点就把新教国家排除到对华贸易份额之外。

对中国情况颇多了解的法扎克莱自是知道这件事,因为毕竟当年在传教士的吹风下,也差点丢了和大顺贸易的机会。

更知道中国的事,还是得看皇帝的态度。

就刘钰这么排外、对新教毫无好感的人,不也只能是似乎出于宫廷的压力不能把事做的太绝吗?

借刘钰的手,投皇帝之所好,送些“奇珍异兽、祥瑞西来”。

既可以精准的拍皇帝马屁,又能让这份功劳让刘钰领着,另外还特别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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