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257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比如卡姆比尔所说的,谁不支持大顺的商人参股,谁就是卖国贼。

这是个绝佳的切入点。

而且……此时的瑞典,一场党争正在酝酿,这些东印度公司的股东们,可以决定这场党争的失败者是谁。

……

斯德哥尔摩。

瑞典的国会是与别处不同的:都是分成等级和党派,开会的时候比谁的嗓门大,假装可以做出决定国策的决定。

等级院却不同,他们分为四个等级,多出了一个农民等级,因为瑞典的农奴制和封建制并不完整,超过一半的农夫是自由农民,而非隶属于贵族庄园。

国会召开的时候,议员们商定法律和税收——这是1723年女王王夫上位的妥协,之前是没有的——议员们会按照指定的税收标准盯着,谁违反了谁就下台。

法律和税收,并不是国家的全部内政和外交,真正治理国家的,也不是这个乱哄哄的议会,而是一个75人的秘密委员会,以及一个在议会休会期的参政院。

贵族、僧侣、商人和小市民、农民,虽然都有四个等级的国会议员,但75个参政院秘密委员会里,并没有农民的存在。

曾经的女王的丈夫、现在的瑞典国王弗雷德里克伯爵,是真正主持国政的九人参政会中,唯一有两票的人。

不过自从1723年新法否决了双王共治和绝对王权制,将立法权交给国会之后,国王便忙着找情人和生孩子——正妻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反正他是神罗的伯爵,自己在神罗有封地,王室开销不用看这群瑞典人的脸色。

此时真正主持瑞典政策的,是瑞典的首席大臣,阿维德·霍恩。

如果只是从政策上看,这是一位温和派。但如果说的难听点,这位叫“英俄派”。

他的脑子还是比较清醒的,瑞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再是那个脚踢神罗、殴打北方的雄狮了。

所有的政策出发点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韩非子的那句“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阿维德还是很清醒的,打不过俄国,越打越完蛋,不如老老实实的,别去收复失地,别渲染复仇主义,搞好和俄国的关系。

别让俄国再打了。波罗的海出海口,该扔的扔、该割的割,一定不能和俄国开战。

在经济上,他虽然支持重商主义,也鼓励国内的手工业发展,但是认为瑞典也没能力和英荷争霸,俄国海军都打不过,还去撩英荷?

所以,适当降低关税,允许英荷的货物在瑞典销售。

在东印度公司问题上,小心行事,不要高调,不要招惹英国和荷兰,免得英荷不满。

发展个锤子的纺织业,瑞典这环境、这人口、这气温,能不能发展的起来纺织业,心里没点数吗?不如老老实实进口外国的纺织品,搞好英荷关系,卖卖自己的特产钢铁和铜以及木焦油得了。

消消停停,当个小国,别做大国的梦了。

时代变了。

议会中对这位首席大臣的反对派,是激进派,领袖是卡尔·吉伦特博格。说的难听一点,这位叫“法国派”。

他的脑子就相当不清醒,认为瑞典应该延续旧时代的辉煌,脚踢俄国、猛踹普鲁士、海扁英荷。

历史上,法国人口头上给予了大量的支持,可是刷卡时为零。

历史上这位一上台,就对俄宣战,要复仇,要重现昔日的荣光,要让俄国人割让圣彼得堡。

然而法国人只有嘴在支持,俄国那边上台了伊丽莎白女皇,仅次于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女沙皇,暴打了瑞典,割走了芬兰,还把伊丽莎白的前未婚夫的弟弟立为瑞典世子。

激进派的经济政策,也很奇葩。

大幅提高关税,高压控制外来的纺织品,努力支持本国大纺织业主的利益,宁可瑞典无好布,不可瑞典用英荷货。

努力支持东印度公司,挖荷兰和英国的墙角。历史上,趁着奥地利王位战争开打、法英荷西互相私掠劫船的机会,猛往广东派商船,到处勾搭走私商,使劲儿往英国卖走私茶叶,开辟了前往美洲的走私线。

换言之,周边的邻居全得罪了一遍。

和法国走得近,这叫远交近攻。可远交近攻的前提是自己是个强国,弱国搞远交近攻,那是嫌死的慢了。现在的俄国和普鲁士,还是当年的俄国和普鲁士吗?

可想而知,支持他们的,都是年轻军官、年轻贵族、大商人、手工业者,以及最保守最爱国的农民。

卡姆比尔等东印度公司的董事们,盯上的就是国会中的激进派,希望他们在国会中取胜,支持他们,以换取他们的回报——至于瑞典被俄打、被英嫌,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钱,去英国去荷兰去俄国,不一样当大爷?

况且,卡姆比尔本来也不是瑞典人,而是一个英国人。

趁着二月份还没到,商船还没起航的机会,卡姆比尔又匆匆返回了斯德哥尔摩,找到了激进派的领袖人物卡尔·吉伦特博格。

三年一度的国会就要召开,卡尔也是志得意满。

他的支持者们,学习英国人内战时候戴假发和不戴假发的方式,戴着与保守派截然不同的帽子,利用不准写国事不准出书的审查制度,到处煽动对俄复仇的演讲,取得了大量的支持。

他有信心,在这一次国会中,干掉保守派的阿维德,自己成为国务大臣。

而且,不久之前,法国特使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法国和大顺的外交十分顺利,具体谈了什么不能说,但是十分顺利。显然,这意思是说法国和大顺在合谋对付俄国,反正大顺不可能派军舰来打英国。

如果瑞典选择对俄开战,法国愿意提供一笔援助,包括一部分枪支、火炮,甚至一些舰队。

同时,这位可爱的法国使者,还给瑞典带来了一笔很大的订单。

法国的波尔多,盛产葡萄酒,而制作葡萄酒桶,需要上等的铁做箍,瑞典的铁质量相当好。所以法国断绝了和其余国家的铁贸易,将波尔多箍酒桶的铁订单,都交给了瑞典。

以此,作为这一次支持瑞典对俄开战的诚意。

这笔订单,是给激进派的,法国可不会把这笔订单算在保守的英俄派政绩上。

除非激进派掌控国会,订单才会生效;而如果还是阿维德那个老头子,这笔订单是不会交到瑞典手里的。

订单,意味着又能获取一些工商业者的支持,这让卡尔当国务大臣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现在,东印度公司的发起人、大董事、瑞典的勋爵卡姆比尔又找上了他,卡尔·吉伦特博格觉得国会的事,更稳了。

他想,他会引导瑞典人民,攻占圣彼得堡,然后……或许可以凭借威望,彻底毁掉瑞典的绝对君主制余烬,他可以成为瑞典的护国公。

第300章 又一个战略欺骗的牺牲品

历史是滑稽的。

历史上,这批激进派,最终成为了保王党。

因为他们对俄开战被暴打,随后又对巅峰期的腓特烈的普鲁士单独开战……当然,全都打输了。

担心保守派要诉讼他们、追究他们的责任,于是激进派立刻转身,支持国王废除国会,以免自己遭到保守派的审判和清算。

此时这种滑稽还未上演,激进派们还处在一种别样的亢奋之中。

闭关锁国和文字狱般的出版审查和信件检查之下,瑞典人并不知道外部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更不知道俄国和普鲁士,都已经不是曾经可以被暴打的弱鸡了。

卡尔·吉伦特博格在对俄开战这件事上,信心十足。

现在,就缺钱了。

卡姆比尔有钱,吉伦特博格缺钱,两者的会面的气氛是如此的和谐和愉快。除了这两人,还有自由贸易号的舰长馒头。

馒头很容易搞清楚了瑞典国会的情况,他跟着刘钰读过不少书,也了解前朝的历史,心道这不就是阉党和东林党?谁上台,政策就要变,眼前这位人是党魁,很可能成为瑞典的新内阁大学士、左平章军国事?

“两位,我先声明。我只是这一次的舰长,不是天朝对瑞典的全权大使。我没有资格决定谈判,我只能解答你们一定的疑问。”

来之前,刘钰倒是和他说了不少事。但考虑到这种事不是他这个鹰娑伯能定下的,话也没说的太满,只是给了一些可能的底线。

刘钰说的可能,馒头觉得差不多就是定下来了,他也知道自己能答应什么、否定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认可刘钰的想法,认为瑞典是打开欧洲窗口的机会,尤其是亲眼见到那些走私贩子之后,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武夷茶在福建,是论担卖的。加上杂七杂八的税、给海关的贿赂,装上船也就15两银子一担,120斤。

跑到这,这茶叶也是论斤卖的。英国一斤武夷茶,单单是税就得收3钱银子,价不算;而在哥德堡,卖给走私贩子,全价也就4钱银子,一担就是48两,暴利。

就算将来运的多了,薄利多销,弄到3钱银子甚至2钱银子一斤,这都有得赚。

而且武夷茶还是比较低端的茶,要换成长炒青之类,利润更高。

再说这些西洋人懂个锤子的茶?他们只能是各国东印度公司买什么,顾客喝什么,各国的东印度公司当然是只选便宜的,不选好的。

可坐在家门口,那些运茶到福建港口的,实在赚不到这么多。一艘船,百十万西班牙银元还能卖得出的。

来时刘钰就嘱咐过他,搞好和当地地头蛇的关系。

该贿赂贿赂、该送礼送礼,五万两之内,通通报销。

不怕对方开口要钱,就怕对方不开口要钱。

卡尔·吉伦特博格知道卡姆比尔是这一次去往中国的全权大使,也知道眼前这个军官很年轻,听说也不是贵族出身,应该也不能掌握谈判。

听馒头一说,他心想这需要先确定一下中国那边到底能提供什么样的条件。

“舰长先生,这一次法国使节团去中国,到底达成了怎么样的协议呢?”试探着问了一下中法会盟的结果,他知道法国和大顺有一些类似国际法的条约,比如海难救助,可是真正核心的密约,并不知晓。

“对不起,我只是个舰长,距离可以商讨国事的三品官还差得远。条约并未公开,也可能现在公开了?但在法国人离开之前,我就护送贵国的俘虏前来哥德堡了。”

馒头耍了个小花招。他护送瑞典俘虏归来,和法国没有一毛钱关系,但这么一说,愣生生把两个毫无关系的事联系在了一起。

卡尔·吉伦特博格果然被这个话术绕了进去,或者人们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他自己的判断是中法这一次交往,就是为了对付俄国人的。

这种外交小花招是刘钰为瑞典人、英国人、荷兰人准备的小剧场,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战略欺骗。

显然,瑞典人上当了。

“舰长先生,听说您参加过对俄国的战争,还在前线受到了天朝皇帝的表彰?”

“是的。我在额尔古纳河前线的棱堡攻击战中,曾获得过勋功奖励。我的老师,是对俄谈判的副使,也是这一次对准噶尔蒙古人征战的将军。贵国的俘虏,就是我的老师在阿尔泰山救出来的。我在额尔古纳河回来后,一直在北方舰队服役,绘制过北太平洋的海图。我们的舰队里,也有瑞典人,是个叫斯文也不姓斯文的,是当年俄国探险队的副队长。”

他想着刘钰交代的事,和瑞典人交谈的时候,三句不离俄国,弄得简直像是一种外交暗示。

“我的老师在对俄国的谈判中,一直谴责俄国人对克里米亚的侵略,以及对卡累利阿的非法侵占。天朝的将军们在和准噶尔部作战的时候,也被列纳特的炮兵攻击过,大臣们也曾怀疑贵国支持准噶尔部。后来也是我的老师澄清的情况,诉说了瑞俄对立的事。”

句句不离俄国,侃侃而谈。

心里却想,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知道,威海的海军军官们,都是南下派,可没想着要和俄国开战——和俄国开战,海军就只能蹲在威海睡觉,反正不能陆地行舟把船开到西域,连刷战功的机会都没有,总不能跑去勘察加去劫俄国扒海象皮的渔船吧。

朝廷也不会对俄开战的,不会把精贵的军改后的陆军,派去西伯利亚吃雪。打个准噶尔,打出去近千万两白银的后勤损耗,有一千万两,足够把舰队爆成好望角以东最强了。

听馒头一直在说俄国,卡尔心想,这一次对俄开战,优势很大啊。

有法国的支持,有中国的支持,这还不暴打俄国?只要开战,中国人从东边出兵,一定能产生连锁反应——土耳其人如果知道中国出兵、瑞典出兵,也一定不会闲着。

可是,为什么顺帝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在贸易问题上压迫瑞典?这是什么意思?是作为对俄开战的贸易补偿?

他不是商人,想到的都是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站在一个预国务大臣的角度去看,似乎也说得通。

顺帝国出兵,看上去更像是对瑞典的帮助,从而想要获得瑞典的贸易份额。

而且,显然这群中国人对欧洲研究的很透彻,发国使团出访这样的机会,似乎也没有和法国谈贸易问题,显然盯上的是哥德堡的走私贩子们。

卡姆比尔趁机道:“吉伦特博格爵士,中国商人希望在东印度公司入股,理论上,这并不违背国会对东印度垄断权的授权。公司的股本,也不是只向瑞典募集。但是,顺帝国的一条条件,是违背垄断授权的。”

“比如这艘自由贸易号。他们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船,以振兴自己的造船业,增加足够的水手海员。而垄断授权规定,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只能在瑞典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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