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自然科学院 第2章

房间里压抑得可怕，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噼啪啪声音。

面对父亲的询问，雷洛没有回应，不敢看父亲失望的眼神。

忙前忙后，默不作声倒掉木盆里父亲的污血后，雷洛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坐在床上，这才因为对父亲的愧疚，伤心的哭了出来，责怪自己没有成为神职人员，让父亲得到光明神的怜悯。

伸出双手，雷洛看着自己手掌上渐渐浮现出的一丝丝温暖光明，双目失神。

祈祷之力，也叫光明之力。

光明神并非虚无缥缈传说，每个虔诚信徒都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一些神职人员甚至能够召唤它的部分力量，降临于尘世，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光明之力、祝福术。

召唤这种力量的唯一途径，是虔诚信仰。

不断扩大信徒，感召迷茫的人，加入到光明信仰，便能够得到光明神更多青睐。

人类生活在一片名为星幕之地的地域，境内有很多公国，除了光明神外，还有很多自己的本土信神，但都只是光明神的属神。

在人类诸多公国附近，还生活着一些熟悉的异族，常见的有精灵、矮人、侏儒、野蛮人等，不过大多也都已经被纳入人类体系规则之内，相互融入，信仰也不冲突。

但在广阔熔炉沙漠另一端，一片被称作夜幕之地的恐怖地域，生活着一群可怕的异端生物，人类对那里知之甚少，只知道那是历任教皇登基后，都必将启动十字军远征的邪恶之地。

除此之外，广阔无际海域，一些海盗口口相传，在那恐怖巨型海洋生物肆虐的无际海域深处，有着被其他智慧生物统治的辽阔大陆，甚至有人传言看到过天空漂浮的城市，后都被认定是无稽之谈。

不过，海洋深处生活着一些普通人根本难以想象的可怕生物，这倒是真的。

从失神中清醒，雷洛手中光明渐渐散去，稍稍疲倦喘息。

凡人召唤神力，对于身体是莫大的负担，虽然雷洛召唤的这点神力，几乎没有任何战斗能力，也不能施展祝福，只能在一些没有信仰的愚民面前展示光明神的存在，慰藉心灵，用于传播信仰而已，却仍然让雷洛感到了一些困乏。

由此可想而知，历任教皇召唤光明神力所承受的负担了。

摇了摇头，驱散疲倦，雷洛拿出《光明盛典》，一遍又一遍诵读起来，不断坚定自己的信仰。

“光明神造物主创造天国，生活在天国的人类，因打开原罪魔盒，致使人类堕入魔盒中，来到星幕世界，只有通过光无私奉献，完成自我救赎，才能重回天国……”

“雷洛！”

门外传来父亲的呼唤，正在诵读《光明盛典》的雷洛赶忙起身，朝父亲的房间跑去。

“咳咳咳咳咳。”

父亲靠着床榻端坐，并在床铺上整齐摆放在几件东西。

借着火光，雷洛看清这几样东西，分别是一本书、一条奇怪的项链，一枚徽章。

雷洛扶着父亲，抱怨道：“您应该多休息。”

父亲是一个执拗的人，虽然身体已经在几次放血治疗后瘦弱不堪，甚至坐在床上都在颤抖着，但眼中的执拗却仍然健在，低沉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可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不！仁慈的光明神，一定会垂怜你的虔诚信仰，即使您被小镇上很多人误会，但光明神却清楚您的虔诚！”

雷洛一直在竭尽所能逃避这个话题。

反倒是父亲，看向雷洛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柔软慈爱，像是在看十七年前弥留之际的爱人。

“你母亲是这个世上最虔诚的光明信徒，也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她把一切都奉献给了她所信仰的光明神，在难产的最后时刻，选择了自我奉献，牺牲自己，把她全部的爱留给了你。”

雷洛低头，闭口无言。

十七年来，雷洛从未有过一次生日，因为那天是母亲的祭日。

“至于我……呵呵，光明神的垂怜？”

突然，父亲端庄虔诚面庞化为痛苦自嘲，泪水纵横，充满愧疚看着雷洛。

“伟大的光明神，又怎会垂怜一个身上流淌着世上最肮脏血脉的巫师后裔？”

巫师？

那种东西，不是早就被教会钉在十字架上全部烧死，成为传说了吗？

雷洛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这是平日里连自己回来都要感谢光明神的父亲吗，竟然在说自己是巫师的后裔！

“你没有听错，雷洛，你和我的祖先，正是那段黑暗时代，将黑死病播撒世间，恐怖肆虐，最终被教会一一钉在火刑架审判的巫师！”

噔噔噔噔！

雷洛不住后退着，不断否认着父亲的话，自己是光明神的虔诚信徒，怎么可能和巫师牵扯到联系，这不可能！

传说……

那是一个被死亡和恐怖笼罩大地的黑暗时代，巫师们掌握着常人难以抵抗的力量，他们收集小孩的血液和眼睛做邪恶实验，他们肆意攻击着一切光明教会神职人员，在那黑暗恐怖的巅峰岁月，他们甚至释放了死亡瘟疫，可怖的黑死病肆虐，一度让人类濒临灭绝！

城市尸横遍野，村庄十不存一。

直到后来，随着一个又一个巫师被教会钉在十字架上，他们诅咒着每一个人，直到火焰熊熊燃烧着他们的身体，凄厉的哀嚎声久久不散，人类才渐渐得以生存繁衍下来，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公国。

“这不可能！”

雷洛脸色苍白。

“咳咳咳咳！我也曾质问过我的父亲，他只留下一句话。”

随着父亲的咳声，面色浮现不正常潮红，挣扎道：“这里永远不是我们的家！”

第三章 安娜

漫长的冬季，终于即将到尾声，温暖阳洒落在最后的白雪上。

雷洛永远忘不了一个月前的那天夜晚。

接受医生放血治疗后，高烧虚弱父亲弥留之际看向自己的眼神，雷洛知道，那是为父亲对自己的无声祝福。

从此以后，自己将在这个充满光明信仰的世上伪装下去，小心翼翼生存，没有姓氏，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世。

打开窗子，雷洛眺望向远方，眼中留露出一丝迷茫。

此刻雷洛手中的书，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三件遗物之一，书名《进化奥义》，出版自格兰自然科学院先驱者安东尼奥，虽然不是教会，但对于一般的神职人员，却也算得上是危险类书籍了。

那些自然学院的学者们，总是喜欢发表一些稀奇古怪学说。

人尽皆知的事，很久之前在乌托兰公国，就有一位学者发表了《日心说》，认为太阳石是宇宙中心，星幕世界是个巨大的球形天体，围绕太阳运转，宇宙中还有数之不尽类似星幕世界的球形天体围绕太阳运转，被教廷列为异端邪说。

宗教法庭上，那位学者拒不忏悔，坚持自己学术论点，最终被教会审判烧死。

如果是在从前，雷洛绝不会去看这类危险书籍。

但现在……

《进化奥义》：

万物生机，相依循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任何生物都无法独立于自然规则之外生存。

微生物分解矿物，化矿物质为土壤。

植物在土壤之上生存，养育高等昆虫、飞禽、野兽、魔兽、人类。

人类睥睨万物生灵，但真的就是食物链最顶端生物吗？

若有更高等生物，那必然在食物链人类之上，在食用人类区别于植物、飞禽、野兽、魔兽所没有的特殊属性，那颗具有灵魂性的大脑，大脑中的灵魂思维力量！

《进化奥义》整本书，列举了百余种生物的进化历程，表述了物种进化，优胜劣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念，给予了雷洛前所未有观念冲击。

但真正让雷洛彻底失去祈祷之力的字句，却是上面的洋洋洒洒百字而已，隐藏在全书的段落中，毫不起眼。

雷洛已经失去了祈祷之力。

信仰动摇，雷洛无法再感受到光明神，在信徒眼中，便宛如天空失去了太阳，陷入无边无际黑暗。

前所未有的恐惧！

十七年来，雷洛日日夜夜信仰的光明神，难道只是书中所说食物链人类之上的更高层生物，通过圈养人类，以人类灵魂思维为食的存在？

信仰需要根深蒂固，不断坚信催眠自己，一旦产生怀疑，基石将会彻底崩塌。

“嘀嘀嘀，提示：星核收录三十九万七千四百四十九种生物物种、矿物资源、全新元素资料，如需查阅资料，请输入图像资料或靠近后启动识别。”

这串星核项链，是父亲作为村子里最优秀猎手的秘密。

项链吊坠表面看上去，只是一块普通的玛瑙石，几条暗红色纹路，并无特别。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相连吊坠的一小块凸起，当雷洛按下这个凸起后，便出现了刚刚的提示。

雷洛无法理解星核项链到底是什么。

据父亲所说，他是从爷爷那里得到的，爷爷又是从曾祖父那里得到，很可能是一件邪恶巫师遗物。

父亲依靠这串项链分辨野兽是否具有魔兽遗脉，却未想到自己最终因为过于依赖这串星核项链，被一头没有被星核记载的魔兽袭击。

雷洛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巫师后裔身份，否则等待自己的，必然将是教会的火刑架！

最后，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一枚徽章，宛如一朵绽开的紫荆花，雷洛也终于知道了它的用途。

这竟然是一枚格兰自然科学院的贡献徽章，用于表彰那些曾为学院做过突出贡献的人，手持徽章的人，可以不经受考核直接进入学院学习，并安排恰当的启蒙导师，作为曾经对学院突出贡献者的回馈。

雷洛依稀记得小镇牧师看到雷洛拿出紫荆花徽章时候，脸上的表情。

那是难以置信的目瞪口呆，甚至还曾说出让雷洛无私奉献的话，后又说出让雷洛远离那些无神论者。

“雷洛哥哥。”

雪地里走来一个穿着兽皮大衣的女孩。

女孩脸颊长着一些浅淡雀斑，表情羞涩，在雷洛身前放下了一些黑面包和腊肉，低声道：“爷爷说，晚上叫你到我家一起吃饭。”

安娜的爷爷，是父亲的好友，也是村子里有名的猎户。

据说父亲曾经救过他一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至于安娜，和雷洛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只是因为教会规定传教士和修女是光明神忠实仆人，无法结婚生子，因此这近几来，随着两人到了适婚年纪，渐渐疏远了些。

安娜偷看着雷洛，他的眼睛里总是充满对光明神的虔诚信仰，让人感到无比真诚、温暖、安全。

只是可惜，他立志要成为一位传教士，终身侍奉伟大的光明神，永远不能和自己在一起。

每每想到这里，安娜总是会无比失落，好像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光明神抢走了似得。

安娜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吃光明神的醋。

雷洛看着面包和腊肉，羞愧道：“马上冬天就要结束了，我……我能够自己生活下去，你们家里也不富有，不要总是给我送东西了。”

看着羞愧的雷洛，虽然身子瘦弱，却有着一颗自立自强内心，安娜更加喜欢了，也不禁更加失落，低声道：“是爷爷让我送过来的，晚上过来吃饭，别忘了。”

说完，安娜一阵小跑离开了。

拿着面包和腊肉，雷洛看着安娜离去的身影，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到大，已经分不清是怎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