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他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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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万里无云。
东山,陆居。
有一男子驾云而至,其人看着不过三十许,但须发皆白,背负长剑,长发飞舞,白袍飘飞,看时还远,转眼就到了山巅。
那男子一挥手,驱散云雾,然后凌空走出,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无形台阶之上。
院子里,秋雨子早就等候多时,见着来人,就笑道:“七师兄,你来的可真快。”
那男子漠然的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陆忧,淡淡道:“神藏之事渐渐清晰,与十年后周国的一场劫数关联,时不我待,得尽快将人带回师门,筑基修行,奠定道基,哪里还能耽搁?”
他目光一扫。
“怎的只有一人,另一人身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缺一仙
听得询问,秋雨子干笑一声,就道:“另一位有些来历,某家也告知了师门,乃是南朝宗室,不好让他日日在此等候,不过某家与他交情匪浅,师兄要见他,我便通告于他。”
白衣男子点点头,道:“你去安排。”随即又道,“还有个事,得请桃花仙子相助,助我诛一妖道,我先诛一造化妖道,此妖出于造化道,自北方逃窜过来,正藏于建康。”话落,他抬手虚抓。
嗡嗡嗡!
秋雨子背后桃木剑一阵震颤,却又平息下去。
秋雨子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的道:“好叫师兄得知,不是师弟不愿助你,实是仙子最近又恢复几分,现在想要驾驭,要么血祭心血,要么至少得有归真道行。”
“原来如此,倒是多了几分麻烦。”白衣男子摇摇头,捏出剑诀,背后长剑“锵”的一声,出鞘而出,化作一道长虹,飞入建康城中。
秋雨子抬头打量着远处,道:“师兄的御剑术越发精深了。”
白衣男子则道:“我这口剑祭炼不满百年,虽是用九仙岛的千载寒铁打造,但尚未被三昧真火烧锻,灵性未生,勉强可以诛灭形神,却不能斩断生死!”
话音落下,寒芒一闪,长剑重回面前,沾染一抹黑血。
“让那妖孽逃了一缕残魂,未竟全功,”白衣握住长剑,一抖,黑血甩落地上,地面草坪皆被腐蚀,生出黑烟,被他拘束起来,“当下没时间细致追捕,但短时间内,它也害不得人了。”
做完这些,他看向秋雨子,道:“为何还愣着?与那第二仙传话吧。”
“师兄稍待!”
秋雨子手捏印诀,传出讯息。
“咦?”
半晌,未得反馈,他便有几分疑惑,道:“竟是联络不上。”
白衣男子看过来。
秋雨子无奈道:“某家先前给了陈小子一张传念符,该是随时都能联系上才对。”
“那要在此界之中才行。”桃木剑忽然出声,“若临汝县侯身处他界,也就难传信了。”
“他界?”秋雨子一怔,马上明白过来,“也有可能,南朝也有不少秘境,其中有几个被皇家掌控的,说不定就让陈小子去了什么古之桃源。”
“按你之说,他与这南朝庙堂牵扯不少,莫非还掌有凡俗权柄?”白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若割舍不掉凡尘过往,深陷在王朝争斗之中,那不仅长生无望,还要牵扯师门,这些你莫非没和他说过?还是他明知故犯?”
秋雨子摇摇头,道:“师兄你多虑了,陈家小子心中有道,修行之时更是精诚专一,进境神速,短短时间,不光入道,还奠定道基,就算不是转世之人,一样也会成就不低,怎么可能割舍不下凡俗种种?”
白衣男子听罢,这眉头反而越皱越紧,他道:“我听你意思,那位宗室转世仙人,已经修行了?”说着,他扫了边上的陆忧一眼,“用的可也是昆仑功法?此人毕竟未曾核实,若贸然传功,是犯了忌讳的!”
秋雨子早有准备,道:“并非咱们昆仑之法奠基,他以文章自悟了香火之道,又参悟了佛门心庙法……”背上的桃木剑微微震颤,但他并未想太多,还是说着,“……自行凝聚了心中之神,还吞纳了一点九龙神火……”
一番话下来,倒也将陈错的功法弟子说了个七七八八。
“参考心庙法定下心神,这是先是走了香火道,吞了九龙神火却是用的残缺武道之法门,再加上王朝紫气护持肉身。”白衣男子摇了摇头,眉头不仅没有舒展,话语还有了几分惋惜,“驳杂混乱,也都与昆仑无关,更非修真正统。”
“师兄你也别担心,”秋雨子笑道:“某家不是说了吗,陈家小子求道之念甚坚,些许香火气也没有污了道心,何况他有神火为基,转为炼气士的也是得天独厚!那九龙神火出自清微教,总是正道,和昆仑也有渊源,元始炼气更是正统源流,怎么都算是正统了!”
“转为炼气士?”白衣男子漠然摇头,“此事难办,亦不该这般处置。”
秋雨子脸色一变。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道晦暗不明,师叔以易数卜算,耗费了十年修为,才得一点明悟,说是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至,是以掌教师伯下令,门人弟子当以术法、法宝、咒令为主,提升战力,道行次之。”
秋雨子忍不住道:“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当年商周、秦末、汉末,乃至不久前的太清之乱时,多少门人子弟殒命,各门各宗至今未曾恢复元气,大变之时,保住性命才是要紧,只有人在,方能修行!”白衣男子正色提醒,“炼气之道进境缓慢,耗费资源众多,只能被束之高阁。”
秋雨子愣了一下,才道:“炼气者,古之正道,是昆仑正统之一,不至于不给修行吧?”
“神藏开启在即,变局随时便至,哪有时间让他慢慢修行,更不要说用天材地宝供他养气了。”白衣男子沉吟片刻,道:“其实还有一法,临汝县侯既已踏足第二境,让他先入昆仑,无需有何进境,等开启神藏,便可前往,等神藏之后,就褪去过往,重修昆仑功法。”
秋雨子当即不满道:“这不是摆明了将陈小子当工具使唤吗?都不如让他立刻重修,以门中妙法重新入道!”
“香火在神,炼气在身,褪香火神颓,去炼气身伤,根基动摇,天赋毁坏,一破一立,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如果赶不上神藏开启,与普通门人能有多大区别?师门何必耗费众多,培养此人?”白衣男子平静反问。
这次轮到秋雨子眉头紧锁。
白衣男子见状,还是说道:“你莫执着,否则反而要坏了他的机缘,神火、紫气都是难得的造化,他若是不愿意,昆仑没必要逼他入门,门中不缺他这一位转世仙人,他也无需因此坏了根基。”
他看了陆忧一眼,道:“况且,不说陆家这位转世仙童,便是那北方周国境内,也有一人,入了我门!”
“焉知陈家小子日后的成就,不能光大昆仑门楣?”秋雨子却不甘心,“师兄,你先别急着下定论,等见了人再说吧。”
白衣男子也不再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由你来安排,我在建康城待不了几日,还有其他事要处置,不可能时时等候,别等他有空闲了,再让我去拜访。”
秋雨子却暗自嘀咕:“方才还第一时间就让联络,如今倒是换了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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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在此,请君侯过目。”
陈错坐于席上,翻开了帛书,扫过一眼,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旋即,心中道人的手上多了一道光辉,混杂紫气与金光。
“紫气缠绕,自然是真书,如此一来,条件算是凑齐了。”
收回目光,陈错将帛书卷好,又推了回去,笑道:“只需要看上一眼,得知大略,便足够了,圣旨倒是不用拿。”
“知晓大略就够了吗?”李多寿点点头,若有所思。
陈错静坐不动,先前他以灵识探查这位供奉楼令,如泥石入海,半点不见波澜,就心中一凛,知晓面前之人,至少也得是长生之境。
他在东观阁中观看藏书,有长生之境的描述和典故。
“一步非凡,二步道基,成就这两种境界的,还能追溯入道年代,一般不会超过百年,可一旦步入了长生,追溯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比如眼前这位,看着年不过四旬,但谁又知道,其人是哪一年入得道?”
对面,李多寿让人将圣旨收好,便拍拍手,令人奉上佳肴。
待得一番流程后,李多寿面无表情的道:“请君侯过来,还要与君侯商量一下,如何应对侯安都。”
话落,他以目示意。
“奴家与君侯说说局面。”玉芳跪坐一旁,轻声说着,“侯安都的手下,设谋怂恿了虞家的虞寄,这虞寄借着自家人脉,联络了不少名士、墨客,要在那青柳园中举行一场文坛盛事,时间该是在五日之后,若无意外,君侯明日就该收到请帖了。”
“供奉楼的消息倒是灵通。”陈错笑了起来,“侯安都打算在文坛盛会上动手?”
“不错,”李多寿开口了,“那侯安都到底威望不低,大功护身,军中多有簇拥,就是士林对这个人也是毁誉参半,关键是……”
他顿了顿:“虞寄虽是中计,但他来历不浅,自己是中书侍郎,在朝中人脉广泛,其亡兄虞荔更名满前朝,旧友、同门遍地,便是侄子虞世基都是有名的少年天才,被不少大儒、名士看重和欣赏,他们虞家在士林中树大根深,此番他亲自举会,听说还得了方士僧人的提点,想要以儒道浩然之气,来压制邪祟!”
“邪祟?”陈错本在品味虞世基这个名字,觉得一阵耳熟,听到最后两个字,心有所感,“这位虞侍郎,该不会曾被画皮文章迷惑过吧?”
“正是如此!”李多寿点点头,“所以安成王,便希望君侯能在那青柳园中诛贼,并借此扬名正声,不留邪名!否则,旁人难免说皇室滥用私刑!”
陈错笑了起来,道:“顺便还能压一压士林气运,敲打门吏,是也不是?”
此话一说,这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事难离生死
“君侯说笑了,”李多寿打破了沉默,“打压士林,只能说是附带,绝非目的。”
“本就是互惠互利,我也不说要占什么便宜,那侯安都和我有仇怨,便是没有安成王的安排,我一样会动手,这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但阁下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错端坐不动,神色如常,看着面前的长生之人,从容说道:“毕竟若当众诛杀侯安都,难免造成风波,波及不小,我倒是无惧,但如果因此牵扯了凡尘血亲,就有几分不妥了。”
李多寿眯起眼睛,平静问道:“君侯这么肯定能杀得了侯安都?”他意有所指,“侯安都能纵横多年,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在官场、修行界都屹立不倒,可不光是靠着一点名声,身边也有帮手,背后似乎还有支持,真到了生死之时,不知道能拿出多大底牌!”
陈错笑道:“我若出手,如果杀不死侯安都,就要被侯安都所杀,若是后者那自然一切休提,他侯安都当场格杀宗室,就算巧舌如簧能狡辩一二,也要留人口实,日后官面上要打压他,问题也就不大了,再者,他身连陈氏气运,打杀陈氏族人,又非陈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必受反噬,你们是怎么都不亏的……”
听到此处,李多寿沉默起来。
倒是玉芳道:“君侯怕是误会了……”
“君侯的意思,我明白。”李多寿忽然打断了话,“这件事,自然会给你一个保证,而且君侯之所以有这般疑虑,还是对供奉楼不够了解,其实这也是我今日邀你过来的原因之一。”
陈错便道:“请李先生指点。”
“那侯安都嚣张跋扈,没有容人之量,却也知道拉拢一些修士、武者,何况一国?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北方威胁一刻未曾消散,当初侯景南下,扰乱前朝,便引发了浩劫,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北地和域外修士推动!以至于大陈开国之时,差点因此覆灭!”
陈错心中一动,想到之前的那个疑问,问道:“如此说来,供奉楼就是为了召集奇人异士,来护卫江山社稷?”
“江山哪需要我等护持?”李多寿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祂本就在那里,无非是江山上的统治者不同罢了。”
陈错闻言,心神微微震颤,明显有所触动,隐隐就感悟起来。
李多寿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但陈错很快便清醒过来,随即道:“一时想的入了神,着实失礼。”
李多寿眯起眼睛,淡淡道:“无妨,世间之事本就该多思,吾辈求长生,就是为了事事皆能思,哪怕寻常之事,背后说不定就隐藏着玄妙,否则……又何必非要长生?”
陈错默默点头,将心中思绪沉淀,又问道:“江山大城本是换了城头旗,那李先生又何故在此?这天下怕是早就被修士占了吧?”
“帝王之中,也有强横之人,更何况……”李多寿说着,抬头看向窗外,“塑造这天下局势的,可不光只有活着的人。”
他的表情意味深长。
“须知,便是长生了,一样只是生,但世间之事,绕不开的,却是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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