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 第592章

作者:战袍染血

“这话可就新鲜了!俺怎么听说,西域瀚海,当家做主的是什么清微教?啥时候变成佛门了?”

话音落下,一个穿如庄稼汉的白胖汉子,扛着个钉耙,一颠儿一颠儿的走了过来,一步十几丈,转眼到跟前。

见着来者,心猿呲牙咧嘴,跳起来道:“你这呆猪,怎的才来?这小子一路上满肚子的疑问,烦死俺老孙了!”

“好猴头,口气真大!没大没小的!也不想想俺是何人!岂能轻易登台?必然是要压轴登场!”白胖汉子说着,一脸傲然之色,“何况,俺在路上还救了位落难女子,三问其道心,给她指点迷津不说,还送了她一顶帽子!这才来迟!”

这一猴一人,旁若无人的争论起来,看得尖牙白象眼皮子直跳,本打算出言嘲讽,但话未出口,心猿、白胖汉子却同时停下话,一转头,都朝白象看了过来!

顿时,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降临,迥然不同的两道意志,如两座大山般压在它庞大的身躯上!

嘎吱!嘎吱!

尖牙白象浑身震颤!

“你们要动手?!”

它惊怒交加,正待开口,忽听一声叹息。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门下坐骑不懂礼数,冲撞了几位,还望恕罪。”那声音说着,话锋一转:“黄牙,还不速速给几位贵客赔礼,请他们来国都一叙。”

“遵法旨!”白象点点头,语气恭敬,身子一晃,从山般大小化作八尺大汉,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皮笑肉不笑的对陈祎道:“在下黄牙,见过诸位,几位还请恕罪,随我入国中!”

“谁个要恕你的罪!”心猿嘿嘿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却没有立刻动手。

“什么国?”陈祎见他前倨后恭,便出言试探。

黄牙面无表情的道:“国名楼兰!”说着,警惕的看着后面的心猿、白胖汉子。

“楼兰?”陈祎满脸诧异,“书上不是说,两百年前,楼兰就为拓跋魏国所灭吗?”

“尽信书不如无书,若想知道,到了国都,自然知晓。几位,请!”黄牙说着,当先领路。

陈祎迟疑片刻,看了一眼身边几人,跟了上去。

心猿和白胖汉子紧随其后,白马踏着轻快的脚步,如影随形。

途中,陈祎问起了白胖汉子的来历。

“你就叫俺猪刚彪吧,俺娘子就喜欢这么叫俺。”汉子满脸无奈,“你当俺愿意过来,还不是早先应了那人。”

“何人?”陈祎心中一动,正待询问,后面的白马却忽然加快脚步,到了他背后,微微一顶,让他注意前路。

陈祎往前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再次走到了大汉石碑边上。

他停步片刻,正了正衣冠,冲着石碑拱手行礼,这才一步跨过界碑所标,脚踏实地!

轰隆!

霎时间,一股澎湃气息自他身上冲天而起,直入苍穹!

漫天的云雾被冲击的四散消弭!

朦朦胧胧间,浩荡之气自东而来,虽微弱稀薄,却坚韧清晰,朝无边瀚海蔓延过去!

心猿、猪刚彪对视一眼,前面走着的黄牙浑身一颤,忍着没有回头。

但陈祎恍若未觉,依旧前行。很快,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

这时,一阵风吹来。

刹那间,覆盖在残垣断壁上的沙土簌簌而落,显露出一座深陷于泥土之中的高台。

一道道漆黑锁链在高台表面浮现,一端缠绕高台,将一点金色光辉封禁其中,另外一端则延伸至天空,仿佛没有尽头。

苍穹深处,血色隐现。

淡淡的恸哭声中,念叨着一个个古老君王的名字。

“故乡吾祖,救吾苗裔,返我真容,还我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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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盘踞于瀚海的几道意志猛然惊觉!

其中一道当空盘旋,如日放光,笼罩三十六国!

“西行所抵,华夏重塑!轮转之劫,本要洗牌秩序、颠覆人间,但这西行却是要打破过往势力,重树崭新法则!如此行事,到底是顺应天意,还是逆天而行?”

“普贤大士,为何要让西行人踏足佛国?他身负中原皇帝之令,身承东方王朝气运,入了佛国,万一激起了佛国子民血脉中的古老记忆,二百年的耕耘、篡夺与同化,岂不是功亏一篑?”

“天地垂青、扶摇庇佑!因而此人只能智取,不可强驱!贫僧那坐骑既没能将他吓走,便只能引进来了。诸位,无需担心,西域佛国虽只有不到三百年的历史,但最初的叛逆之念早已烟消云散,如今都归于佛法,乃千年佛国之雏形,为应对轮转大劫的布局!又何必担心一个过客?恰恰相反,此人深入佛国,反让我等有机可乘,或能将他同化!到时,便能从他身上窥得破局轮转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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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佛国?”

远处,陈错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既然是应对轮转大劫的布局,或许能从中弄清楚大劫的真面目!”

第二十二回 无人贵骏骨,騄耳空腾骧

黄沙迎面,风声绕耳。

陈祎以袖遮面,目光所及皆为蒙蒙黄沙。好在,他们一行人顶着风沙没走多久,前方景象豁然开朗——昏黄中多了一抹绿色。

碧波丛林,鸟语花香。竟是一座坐落于绿洲中的城池,即便隔着很远,陈祎也能看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此乃楼兰王都,亦是西域佛都,城无城墙,人皆可至,取兼容并包之意。”领路的白象精黄牙笑眯眯的,一副自傲模样。

“啧啧!”猪刚鬣嗤笑起来,“你方才还阻止陈家小小子踏足西域,怎有脸兼容并包?”

“呲!”心猿咧嘴大笑,“你这妖怪也就嘴上厉害,话再好听,也只是用来骗人,其实自己压根不信!”

你不也是妖怪?

黄牙一时恼怒非常,却不敢反驳,只能心里冷哼。

陈祎并未参与奚落,反而对所谓的楼兰国都很感兴趣。

“文献中言,楼兰早已灭亡。所以,在中原战乱的这几百年里,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带着疑惑,他跟随者黄牙,走入了绿洲城池。

街道井然,行人有序,人人面含笑容,彼此问候,礼数周到。

不过,眼前的一幕落到陈祎的眼中,让他心生怪异之感。

这路上的行人模样各异,有金发碧眼之人,亦有黑发白肤之辈,但近乎一般,皆是黑发黑眸,俨然华夏苗裔。但这些人一开口,说的已非中土之言,与人问候的礼仪也与中原迥异,穿着打扮更与中土截然不同——

他们无论男女,都穿着如浴袍似的衣衫,衣上花纹又如袈裟一般,发型也颇为奇怪,大部分只是披散开来,有些却将两侧鬓角尽数剔除,只留头顶的长发垂落下来。

看了好一会,陈祎渐渐察觉到细节。虽说都是见面问好,但华夏苗裔的笑容中,却多了讨好与谄媚之意。

这西域国度中的华夏后裔,到底怎么了?

注意到陈祎的目光,黄牙又来了精神,仿佛是从心猿、猪刚鬣的打压中找到了突破口,就道:“尔等中原后人,天生便身缠罪孽,唯有虔诚向佛,以诚待人,多做义行,方可赎罪!”

“天生缠绕罪孽?这什么歪理邪说!”

陈祎此番西行,本就是要了解佛门深浅,揭开佛门真相,立时警惕起来!

“你问为何?”白象精正要说着,忽的心中一寒,却是心猿与猪刚鬣的目光落在了身上!它心中一抖,将嗓子眼的话吞下,转而道:“只待你在此留上几天,自然明了。”

说着说着,几人穿过几条街道,走到了一处庭院门外。

这庭院占地不小,隔着院墙,陈祎已经看到假山楼阁,只是无论是山峰的样式,还是楼阁的架构,都与中原截然不同。

白象精介绍道:“此乃迎宾馆,为西域各国前来参拜真佛之人所设,几位是贵客,便入住此间吧。”

猪刚鬣道:“你主子不是传话要见俺们,人呢?怎的就安排俺们在这住下了?”

白象精就道:“我家主上身份尊贵,日理万机,一举一动牵扯甚多,虽要与几位见面,却也不是顷刻就能安排的,各种牵扯颇为繁琐,请几位耐心等候,稍安勿躁。”

“也好。”猪刚鬣点点头,“俺也不是轻易就能让人见的,你等好好安排,到时候派人过来求见,也算走个流程。”

“……”

见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白象精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索性唯唯诺诺到底,随后找了个机会顺势告辞,说是还有要事,它本就觉得在几人身边压抑,当然不愿久留,何况还要此次办事不利,还要回禀于上。

此人一走,自有旁人将陈祎一行领进院中,院中富丽堂皇、匠心独具,好一派异域风情,引得几人惊叹,这些且不多言。

却说是夜,陈祎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书架上摆放的书籍、竹简,来回摆弄,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小子,何故不快?”猪刚鬣从窗外一跃而入,注意到陈祎的表情,有此一问。

陈祎回头一看,不答反问:“朱君怎的走的窗户?”

“这院里到处都是禁制、阵法,还有许多眼睛,俺不喜欢被人窥视,所以就走了窗户。”猪刚鬣说完,复问:“行了,别问俺了,说说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朱君请看。”陈祎将手里的几本书、竹简摊开。

猪刚鬣摆摆手:“俺不识人字,你还是直言吧。”

“……”

陈祎胸口一堵,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这书架上摆放的最多的,是与东土中原有关的书籍。”

猪刚鬣奇道:“白天那头大象对你们中原人可是一口一个贬低,老是踩着中原,抬高此地,怎么此处的书架上,反而都是与中原有关的?”

“因为这些书上所述,皆是贬低之言,还写成了传奇话本,细节丰满,有如笔者亲见。”陈祎的脸色难看的指着几本,“有揭露汉高祖人品的谓之《窥黑帝》,有描写祖龙残暴的谓之《秦图腾》,有论及汉末人口凋零的谓之《汉殇》,有谈论华夏陋习的谓之《还真录》,有所谓论证华夏自古皆低贱的谓之《伪史考》……”

越说,他越是气愤,手指微颤,恨不得将手中书籍、竹简撕碎。

猪刚鬣笑了起来,道:“俺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你小子被人揭了短,羞恼了!小了,格局小了,你们这些个人啊,本来陋习众多,被人说个一二,有何奇怪?如果让俺来说,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看开点,要勇于承认!别老是想着遮掩、粉饰!”

“你这呆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窗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心猿从外一跃而入,扫了陈祎一眼后,冲猪刚鬣嘿嘿道:“人固有恶性,但可不是东土之人独有,都归到一族身上,可就不讲理了!很快,只说劣性,不言德行,不就是耍无赖?我那本尊有一种神通,名唤‘森罗茧房’,你道是什么意思?”

“森罗茧房?”陈祎面露疑色,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他实有太多疑问,还不得解答。

“又瞅俺!”心猿冲他咧嘴一笑,“俺却没有耐心说与你听。”

“怕是你这猴子说不清楚吧!”猪刚鬣撇了撇嘴。

陈祎心中一动,挤出佩服与不解交杂之色,对猪刚鬣道:“朱君如此睿智,必然知晓其中玄妙!”

“这个自然!”猪刚鬣将头一昂,“无非就是有人居于上,干涉他人的五感六识与所见之物。”见陈祎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猪刚鬣不耐道:“还不懂?真个笨!便如你,若从今日开始,你只能看到与屎有关之事,一看五十年,久而久之,就是再如何聪明,再怎么会钻研,到了最后,不还是只能从屎上延伸?不仅如此,你想屎想多了、研究的透彻了,得了许多硕果,还会自然而然的觉得是自我主导、自身思考,以此自傲,嘿!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