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 第5章

作者:战袍染血

起身来到书房,他坐定下来,找出笔墨纸砚,研磨润笔。

“在梦泽里面干背,效率委实太差,过几天我得折断几根笔、砸烂几块砚,用葫芦收进梦泽,对,再锤烂一张桌子,也好在梦中就润笔熟悉……”

南陈高祖陈霸先一辈出身寒门,但发展到第三代、第四代,诸族人自出生始,便已锦衣玉食了,为了装点门面,不管水平如何,诗词歌赋都是要学一点的,陈方庆自然也不例外。

陈错继承了陈方庆的记忆碎片,连带其人的书法造诣也一并继承,不说多好,但比之前世可谓天壤之别,一番润笔、练字下来,渐渐找到了感觉。

等准备完毕,他才真正拿出白纸,拿镇纸压上,准备正式默写。

兴许是魂穿少年的关系,这陈方庆年纪小,脑子好使,背诵起来,并未耗费太多时间,为了足够准确,陈错只选了一篇,更是反复对比、查漏。

“《画皮》一篇,也算是聊斋代表了,前世知名度就高,电影、电视剧好像一个不少,原篇内容也接地气,讲的是书生被恶鬼迷惑,道士过来相助,期间一点波折,最终书生身死,又被发妻救活,有翻转,有香艳,有正义,有邪恶,有信任,有背叛,戏剧性是实打实的,最后还深化了主题,不愧大家手笔,拿出来作为敲门砖,再合适不过了!完美!”

想着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回忆文章内容——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

他慢慢回忆,不知因梦泽毕竟是梦境,又或是新近记忆还不牢靠,越是往后回忆,越是费劲,仿佛脑海中有一团迷思,遮了思路,越是往后,越感厚重,到最后几句时,陈错满头大汗,竟有几分用脑过度的昏厥感!

隐约间,他耳边似有模糊声响,聚散不定,恍惚间,心中念头越发膨胀,拼着头晕目眩,总算一口气将文章在心中默背了一遍。

“……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

最后一句在心头转过,至此,来自前世的聊斋一篇,储存于梦泽之内,通过陈错的回忆,终于在这个世间浮现,以念头的形式,盘踞在他的脑海。

“呼……”

陈错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一看,袖子已然湿透,但他正想着沉淀心思,趁着记忆新鲜,拿起笔要誊写在纸上……

轰隆!

忽有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第七章 墨染白纸映人心

平地惊雷!

陈错方才全神贯注、屏息静气的回忆,立刻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笔落到纸上,墨迹渗透,勾勒出一片墨迹,轮廓狰狞,但随着墨迹扩张,很快消失不见。

深吸一口气,他顾不得整理桌面,就起身推窗,往外一看,入目的,是华灯初上的景象,抬头看天,朗朗星空,万里无云。

“怪了,哪来的雷声?”

陈错正疑惑,门外忽的响起翠菊的声音:“君侯,晚膳已经备好,是否用膳?”

同样的清脆、同样的好听,但落在陈错耳中,感受却已全然不同。

他直接道:“我有要事,不得有人打扰,晚些再吃。”

门外的翠菊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想着是否要追问一句,以显殷勤,防止真被君侯记恨,可不等她开口,陈错的话又从屋子里传出——

“你方才听到雷声了吗?”

翠菊一怔,摇头回应:“未曾听到。”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夜也不会有雷雨。”

没有雷声?

屋里的陈错怔住了,摸了摸额头,想着莫非是用脑过度,又或是在梦泽中凝神背诵,以至精神恍惚,生了幻觉?

方才心急,此刻仔细打量自身,他这才猛然发现,自己不光是额头上满是冷汗,后背衣衫也已湿透。

不知是回忆时透支所致,还是方才被吓了一跳情急所致。

想让门外人给自己换个衣衫,又记起其人行径,沉吟片刻,陈错干脆就道:“你且退去,不是说了吗,没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过来!”

翠菊一听,心里又凉几分,有心要说两句,又担心火上浇油,只好称是转身,想着等君侯过了气头再补救,只是心里却越发懊悔和忐忑,不顾周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离开的时候,有阵凉风吹来,让翠菊浑身一个激灵,全身冰冷,入坠冰窖。其人一惊,随即回过神来,左右打量,发现一切如常,身上也无寒意,便只当是幻觉,于是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屋中,最后离去。

屋里,陈错则趁着思路清晰、记忆深刻,想着赶紧写下来再说。

“五天时间并不充裕,我光是挑选和回忆,就到了晚上,是耽搁不起了。”

一念至此,他重回桌前,点上灯,拿起笔,看了一眼纸上墨迹,暗暗摇头,便揭开这张,扔到一旁,展开一张新纸,开始落笔书写。

沙沙沙……

房间寂静,只剩下毛笔划过白纸的声响。

呼……

突然,一阵凉风吹来,烛光摇曳,让陈错映在墙上的影子扭曲起来。

“……”

与此同时,南康王府。

“嗯?”

盘坐静坐的周游子眉头一皱,睁开闭着的双眼,先摸了摸胸口,随后拿出一张符纸,指尖在上面滑动,扔到半空,随后掐指一算,那符纸迅速缩成一团,落到床前,滚动了几下。

周游子盯着一看,默默点头。

“果然有事发生!师父赐我守心图,不光能护卫心念神魂,还能感应吉凶,王府是宗室地界,有阴司龙庭的气运护佑,能被波及,该是与南康王府相关之人。”

说话间,他手上捏了个诀,又拿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口。

那符纸的边缘顿时焦黑,散发出袅袅青烟,他眉头紧锁,拿起符纸仔细观看。

“守心图灼烧符边,以作烟气?这是预兆着,有人在立香火之根?这里是南朝都城,这般毫不避讳的立道寻根,该是有依仗的,难道转世仙人已复苏部分,趁着夜色,夺了身子,作法要恢复道行?”

周游子神色一动,记起来时经过的诸多佛寺,便生恍然。

“是了,自梁武之后,建康佛寺遍地,说不定是哪寺的大能,要在这南朝中枢立佛国以作修行,而王府主人去烧过香,得了庇佑,这样也是相关。”

看了看窗外,周游子越发肯定此念。

“城中不见半点异样,即使不是,也不远矣,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尽早引领转世仙人前往宗门,才是正道……”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陈错便召来了府中仆役生,让他们拉着一干人等,将自己新鲜出炉的《画皮》一章誊写了十几份,对照无误后,分发开来,让他们去建康城各处的茶肆、酒馆分发。

他虽在家宅了一个月,但并没有封闭视听,知晓这建康城里的文章,如何才能散播、流行开来。

“画皮?”

侯府管事陈海拿到文章,看一眼,并未深入,不屑的咧嘴一笑,道:“想以文采动京城?想的太简单了,真以为什么文章都能风行开来?又或者,君侯以为茶肆和酒馆,真就都闲着无事做,整日里等着世家子送去文章不成?”

边上的人听他语气,就凑上去问道:“管事,如何应对?是否要禀报老夫人?”

“不用,既然答应了君侯,他有吩咐,我等照做,如何能变卦?”陈海摇摇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只管按着吩咐行事就是,咱们什么都别多做,君侯很快就知道,这世间的事,可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到时得了教训,也该懂事一些了。”

他正说着,忽然又有人来请示——

“大管事,君侯让我等拿着文章,前往酒肆、茶馆分发,说让您去库房支告一声,拿些钱财出来,作为茶水费,打点各处……”

陈海一听,不由愣住,继而疑惑道:“他还能想到此事?知道以钱财开路疏通?”

来人就问:“如何回应?”

“咱们是侍候人的,可不是府中主人,难道还能不让君侯用钱?”陈海摇摇头,“我写个字条,你去支取,只要数目不大,也不用禀报王府那边。”

府中财货运转,都要经过他这个管事,才有人过来通报,鉴于之前与陈错的口头约定,陈海不好拒绝,只能低头认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陈错得了钱货之后,不光疏通各处茶肆、酒馆,还分出不少犒劳仆役、婢女。

一时之间,府内仆役、家丁、婢女对那年轻侯爷的观感,都有了不小提升,仅过半日,私下里,已能听到称赞之言了。

“真是奇了,君侯过去眼高于顶,与友人固然友善,但对我等下人不假辞色,也就对翠菊稍好,怎么突然间就开了窍?前几日训斥,今日赏赐,颇有几分赏罚分明、恩威并施的味道,还有这文章……”

惊讶之余,陈海终于想着要细读《画皮》一文了。

送文章去茶肆、酒馆,无需他这个侯府管事出动,但协调各方,依旧要耗费精力,此刻才稍有闲暇。

“送文章出去的几人回来反馈,说几个酒肆、茶馆,得了钱财后,听说要在一日之内安排说书,本有几分不情愿,可唱曲的人看了文章后,却纷纷称赞,马上主动排练演说,这会,有两三家茶肆已经说上了,莫非还真有门道?”

这般想着,陈海展开文章,想要看看有什么古怪。

结果这一看,立刻便挪不开了眼睛。

起先他漫不经心,但很快专注起来,几息之后,更是呼吸急促,渐渐地,那枯瘦脸庞上的五官都朝着中间凑过去,一副揪心之际心惊胆战的模样,最后长舒一口气,缓缓回神。

等他放下文章,却悚然一惊,背后居然有了冷汗。

“我观此文,不觉入神,先是好奇,而后被情节吸引,沉浸其中,虽说不出赏析之言,却也觉得故事精妙,难怪唱曲人会那般热切!但君侯居然能作得此文?真是他所作?这平白无故的……”

说着说着,他念头一顿,脸色倏的苍白。

原来,他是想到文中恶鬼披着画皮,诱人害人,而不久前,君侯恰好当面斥责他陈海等人的谦卑之态,乃是披着友善之皮,实藏恶念……

“这……”

陈海冷汗直流。

“难不成,君侯是因我等,因为我等,才有了文思灵感,继而写下此文,以此暗讽?这……这文章如此精妙,必然风传建康,日后若被人看出缘由,我等该如何自处?岂不是传的满城皆知,都知道我等是恶奴?怕是连王府都不敢护佑!”

想到其中利害,他越发慌乱,再看文章,诸多念头瞬间混杂,不知是否焦急之下的错觉,陈海竟感到那纸上的诸多文字,隐隐悬浮起来,朝着面门直扑过来!

“啊!”

他惊叫一声,扔下文章,一脸后退三四步,才冷静下来,凝神再看,纸上已无异样。

“呼……”

陈海颤颤巍巍的捡起文章,大口喘息,已是汗透衣襟,待心中稍定,他便急思对策,有心要禀报王府,又怕王府主母深究,一时之间踌躇难定。

“先等等看,这文章,说不定不能流传开来,万万不要流传啊……”

第八章 风起乎?

两日后。

南康王府正门,陈母下了牛车,满面疲惫之色。

她是自手帕交的贵妇家中归来,默默走入后院,一应排场如常。

等陈母一坐定,就招来了陈河,询问周游子那边侍候的如何,有什么需求和行动,与什么人接触了。

陈河就道:“先生每日深居简出,不见外人,吃的东西很少,送去的鸡鱼肉蛋很少会动,倒是瓜果吃了不少。”

陈母点点头,道:“每日多送些水果,但饭食也不能少,先生不动,就端回来,断不可以怠慢。”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