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 第460章

作者:战袍染血

异兽叹息一声,道:“沙门传承人间,以无穷智慧,方能开创一番盛世,几百年来,多少王朝贵胄、贤人智士都皈依佛门,参悟佛法玄妙,领悟佛家真意,便是对佛门心存偏见,亦是心有敬仰。须知,高僧修行一世,几十年、上百年、几百年的际遇,不知普度时间多少生灵,方能铸就世外,但到了你的手中,却是丝毫也不吝惜,直接断了其凡俗之根……”

“听你说的这些,身份已经明了……”陈错凝神观望此兽,知道眼前这个,与先前几人皆不同,不是真身挣脱了两界间隔,而是以意念投影降临,就道:“佛家来的禽兽?”

异兽闻言一怔,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表情,道:“我乃佛家弟子!陈君,你这心里对人与异类还有隔阂,才会有这般说辞。”

“这话就有趣了,在你心中,禽兽一词竟是贬义?”陈错摇了摇头,“又或者,你入了佛门,自觉高了他兽一等,化身高兽,不与类同,我将你和它们相提并论,因此恼怒?”

顿了顿,他还是摇头:“又或者说,佛门与禽兽这两个词,放不到一起,有高下、境界、贵贱之分?”

异兽终于回过神来,笑道:“好个巧舌如簧!差点就被陈君绕进去了,难怪几位高僧修持多年,还能着了你的道,若要以词语打机锋……”

伴随着它的话语,竟有许多过往片段在众人心底涌出。

“莫要张冠李戴。”陈错意有所指,一言如刀,斩断了片段回响,但已然确定,面前这头异兽,确实是佛家无疑,“我也不是与你打机锋,说到底,佛门高僧有多不容易,与我何干?本来就井水不犯河水,是尔等自行找上门来!就如今日一般!你以投影降临,要乱我道心,莫非还要陈某引颈待戮?”

说着,他一指点出,神息之光贯穿虚实!

四周,虚实之间的界限便被动摇,那异兽的投影立刻模糊扭曲了一下。

“是不是陈君所为,自有公断,你虽扰乱了因果常道,但天地间有位格高下,自然有人能看破虚实。”

它不慌不忙,居然笑道:“况且,我不过一道意志投影,根本伤不了你,但佛门自有妙法,能演化虚空,窥见真实,如今丘墟动荡,三界有心之士皆瞩目此地,如果放任不管,可不是先前巫弘那般小打小闹,乃是要引起苍生之劫的!甚至不亚于吕氏之祸。陈君既为王朝遗裔,又是大门传承,也曾为苍生抗争,想来是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天下纷乱……”

模糊的身形中,异兽的声音有几分笃定:“你虽为佛敌,但我佛慈悲,愿化干戈为玉帛,只要陈君愿意精研佛法,我等便会出手,助你稳住丘墟格局,不使此处化作动乱之源,我知你所修驳杂,但内蕴佛光之法,只要全心感悟,必可一日千里,立地成佛亦非难事!到时,你为人间活佛,念同极乐,意参婆娑!你看如何?”

哗!

迎接它这句话的,是一道神息所化的剑光!

剑芒锋利,破开投影,将之搅得粉碎!

随着异兽投影消失,四周凝固的异象与裂缝,便再次震颤起来,眼看着就要尽复旧观!

“道友!”那清脆之声忍不住道:“佛家之道虽也是残道,却不是因为道路不全,而是因为前路被占!传闻,众佛之佛随时有可能夺了那香火之主的位置!他们如果愿意出手,眼前的危机便能顷刻消失!为了不殃及苍生,纵然一时低头,但所为为大!当为之取舍!”

此话落下,陈错并未开口。

倒是那清冷之声道:“吾辈寻道,不进则退,被人一胁迫就改换门庭,看似一时低头,其实道路尽毁,成为他道附庸。人间万物,亘古便存,哪里需要神佛去拯救?漫天神佛看似高高在上,其实也要凡人供奉,当初吾便是看破此事,才行太上之法。”

就在这时。

异兽之声自虚空中断断续续的传来——

“陈君……丘墟衍乱,与你也有干系,诸天之念降临,扰乱世间,造成动荡,这罪孽可是要落在你的肩上,你如何负担得起?”

陈错知道那异兽投影破碎,而今不过是跨界传念,于是长声道:“不用再拿言语来迷惑,佛法玄妙,我自为之,可为我用者用,不可用者则弃,我自在人间行走,寻我的路,修我的道,你让我皈依佛门,然后化作佛门棋子,为尔等构建人间佛国!你们佛门之法,也只是一家之言,断没有将之奉为圭臬的道理!”

说着说着,他手捏印诀,浑身血肉膨胀,那因缘际会灌注于身的澎湃神息,自全身上下的毛孔呼啸而出,宛如决堤的洪水,被陈错毫不吝惜的催动而出!

霎时间,神息如狂风乱舞,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先是将烈焰、寒冰、狂风等异象直接横扫出去,紧跟着又朝那一道道虚空裂痕中灌入!

呼呼呼……

神息如风,过缝而呼啸,似乎要将这裂痕填满!

“徒劳!”异兽传念而至,“神息虽纯,但过于单一,无变化之法门,哪里能封堵诸天之侵!”

一道道裂痕中浮现出诸多意境,多数为死寂之意,其他则变化不定,各有千秋,衍生层层异象,一时令人眼花缭乱!

“世外被封闭几十年,都不见有大能破开阻碍,若丘墟的诸天裂缝会这么容易就被击破,根本不用等到今日!”

随着神息不断涌出,他原本被浓烈神力覆盖着的心月灵光、心神术法渐渐重新显化。

异兽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丘墟虽不足以支撑大神通者降临,但联系诸天,那些在边缘之地的无根之人,终不是凡间术法所能应对的!心无诸天者,难以测度诸天之幽深,自然也无从阻碍诸天之将领!”

陈错忽然轻笑一声。

“谁说我……心无诸天?”

话音落下,他额上竖目猛地张开!

漆黑的眸子中,森罗之念呼啸而出,其中所观想出来的多元诸天之景,登时与四方狂暴神息结合!

顿时,那神息骤然变化,演变出无穷世界,皆有根源,有故事,有传说,有人物,有过往……

甚至针对那一道道虚空裂缝散溢的意境,更有不同的世界景象呈现!

“这是……一花一世界的法门?”异兽之声终显惊讶。

陈错哪里会再管他,反掌间拿出小葫芦,顺势一撒,灰雾蔓延,笼罩祭坛上下左右前后。

跟着,他并指成剑,凌空书写八个篆字——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八个字随即一转,化作一个“绝”。

内外隔绝!

随即,这个字散落开来,融入八方神息。

演化万千世界的神息,都得了这封绝之意。

咔咔咔!

一道道虚空裂缝,竟是逐渐石化,被彻底封禁!

但无人注意到,那遍布各处、沾染了陈错意志、心念的神息,亦朝着祭坛与周遭的残垣断壁中渗透。

咚!咚!咚!

神息向下渗透,在泥沙中游走,仿佛一根根纤细血管,慢慢与一道微弱意志共鸣、呼应。

“可恶!”

祭坛上方,一道虚空裂缝汇总,那只伸出来的手猛地缩回,那隐藏在裂缝后面的眼睛,盯着陈错,恼怒道:“陈……你又阻我一次!”

随着这一声落下,万物凝结,诸缝皆坠!

前一刻,还是一派畏惧局面,转眼间,竟然已风平浪静!

祭坛上,两道意志透露出震撼的念头。

陈错深吸一口气,身子一晃,定住脚步。

方才,他一口气将所得神息尽数释放出去,又动用了葫芦与森罗之念,观想万千起点位面,耗费的心力、精力、法力和灵光着实不小,即便以此时境界,亦显疲惫。

可不等他缓过劲来,忽感一阵刺痛!

恍惚间,他仿佛见得自身的气息、心血、灵识、神念,被一个圆滚滚的蛋吞噬了好些!

那颗蛋本就布满了裂痕,这时像是得了魂魄一样,轰然破碎!

一道道明黄气息,从中蜂拥而出!

.

.

世外边缘,破碎之地。

一道道虚实不定的身影,正小心打量着那头谛听。

这谛听盘踞于一道深渊身边,尾巴卷着生死不知的巫弘,头后日晕放光,浑身佛光闪烁!

突然!

轰隆!

谛听周围的地面轰然炸裂,其身子更像是被无形之力打中,一下倒飞出去!

凌空翻滚了好几下,谛听四蹄生云雾,堪堪定住身子,紧接着扫视了众人一眼,连一句话都顾不上说,转身便走,径直朝着远处那一轮照耀万千星空的明日飞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祭往本无相,佛莲是非多

大日煌煌,普照星空!

那谛听踏云而来,身上却还不住有一道道明黄色的神息跳动。

神息并非自体内迸射出来,反而是从它的念头中衍生出来。

在谛听的心灵深处,陈错浑身神息爆发、竖目衍生万千世界的一幕,不断地反复上演,即便它主动去切割、镇压,却都是徒劳之举,根本无从根除!

以至于,谛听一路腾云驾雾,心里的回忆却不受控制的反复上演,等接近了那轮大日之际,这一颗心中居然都是陈错的身影,连带着念头不断衍生神息,向外释放!

“不好!再这么下去,怕是我的心念要为其人所夺,这到底是因何之故?就算他手段惊人,但他不过四地步的修为,就算身兼残道之法,但我乃是隔空探查,为了防止意外,最多是以意志投影降临,何故会落到如此局面……”

谛听心中惊疑,但随即察觉到前方,有一道宏大、醇厚的意志正在缓缓靠近!

那意志宛如大海一般宽广,又具有几分冬日阳光的温暖,还未蔓延过来,谛听便感到心境平和了许多。

只不过,因为心情的波动与念头的起伏,它并没有注意到,一点精芒顺着那不断涌出的神息,从其体内渗出,而后随风飘去。

几乎就在这一点精芒离去的同时,一道盘坐于九品金色莲台之上的僧人,已是化光而至。

“谛听,看着这般狼狈之相,边缘之地的事竟有这般棘手?”

此僧话语一出,四方虚空便都凝固,然后摊开手掌。

顿时,自谛听身上涌出的神息,顷刻间便都汇聚过去,在其掌中凝聚成一枚种子。

那种子里面嫩芽破出,转眼便成长起来,开花结果。

花瓣绽放,花蕊之内就有丘墟中内的情况演变出来,瞬息便被此僧了解了事情的过程。

“原来如此。”祂轻轻点头,笑道:“果然是遇到了陈方庆。”

谛听摆脱了神息缠绕,心中陈错的影子暗淡下去,便长舒一口气,跟着就道:“此人仿佛与我佛门天生相冲,被几位佛陀、菩萨钦点的佛敌,五十年前便坏了中原南方佛门的根基,后来连地上佛国都为他所坏,若非如此,世尊早就踏出那一步,成就过去、现在、未来之主!我当速速将此事禀报于世尊……”

“不忙,世尊眼下正在关键时刻,这般俗事,还是先不要扰于其心,”僧人微微一笑,道:“况且,过去的世尊曾吩咐过,如果遇到了陈氏,当以佛法感化为先,此人乃是当年的变数,现在更是执掌一家残道,他的残道与我佛门大有裨益,若能吞纳融合,或可助世尊一步登天,真正掌握那幅图。”

“我如何不知?”谛听摇了摇头,“那陈氏油盐不进,无论说什么,都根本就不理睬,这等人心志坚定,道心稳固,所以才能开辟出自身残道,纵是上限有了瓶颈,但想要令他弃往皈依,却是千难万难。”

僧人听了,却轻笑摇头,道:“此言差矣,不说旁的,就说世尊与几位古佛,开创沙门之时何等艰辛,历经磨难与考验,便是世俗王朝也多有刁难者,但那些毁谤之人、排挤之人、无知之人,最后有几个没有皈依?你用一张嘴去说,用局势去逼迫,以那陈氏的性子,如何能够归顺?”

谛听一愣,顺势就道:“照你之言,该当如何?”

僧人还是笑着,道:“自来让人皈依,该是彰显佛门之高洁,佛家之无私,佛法之玄妙,方能让他心向往之,同时,亦要辅以局势,但不是你这般行事,你在丘墟变化之际出言,那是胁迫之举,是趁人之危,莫说陈氏本就对佛门存有偏见,就是对佛门存有善意,那般情况下,也要心生抵触之念。甚至还会将丘墟异变,也算到咱们头上,更增厌恶。”

谛听脸上露出了如人皱眉一般的表情,就道:“既已至此,还有办法令他皈依?”

“自然有法。”僧人的双眼中,闪烁着点点金芒,仿佛窥视着遥远星空,“关键在于势!”说着说着,祂叹息一声,“你莫要忘了,咱们佛门在中土四方,几百年的耕耘布局,所得的,可不只是诸多功法与香火,还有……人心。”

说着,祂轻轻一抖,将掌中鲜花洒落下去,那花儿慢慢飘散,化光而去。

“在时代的浪潮面前,就算是残道之主,往往也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