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袍染血
“晋州是平阳郡的首府所在,”祖正照的语气当即恭敬起来,“此郡在曹魏时设立,晋时亦是北方要紧之处,周国、齐国在河东争夺不休,地盘犬牙交错,这平阳也就越发关键,不仅常有兵祸,还有不少驻扎,汾水两岸就有不少屯兵。”
陈错点点头,他初至此地,还未进城,已然能察觉到肃杀之气,尤其是那座城池,更是散发着不祥气息,该是兵争过多所导致。
一念至此,他笑道:“祖兄真是博闻强记,历史典故、天下局势都是信手拈来。”
祖正照赶紧谦虚起来。
倒是钱媛道:“祖叔叔的祖上,乃是北伐英雄祖车骑,可谓家学渊源,更关心天下局势!可惜,如今北方为胡人占据,好多人已然忘却祖上之名,甚至在这北国朝廷的刻意控制下,连过往朝代都不知道了,更不要说郡县的历史沿革!”
祖车骑就是祖逖,在南朝名声不小,陈错自然听过。
正在说着,那马车忽然停下,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几位,前面有兵卒设卡盘查,咱们是直接过去,还是转道?”
“这里就有人盘查?”祖正照有些意外,旋即露出愁容,他也不隐瞒,就对陈错道:“我等不是齐国之人,先前伪造了些许路引、官文,可被那逆子追击时,都散落在野外了,若是被人问起,怕是隐患。”
说完,他又补充道:“按理说,河东乃是周齐对峙的前线所在,双方争夺不休,除了土地,更夺人口,对流民都有安置之法,晋州周边就有不少安置之处,有些会被送往齐国腹地,以填补几十年战乱的空缺,所以轻易不会严格排查,因为很多流民见着这般阵势,就会生出退却之心。”
陈错心里几分清楚,该是那位赵郡王世子在推动,但他并不明言,何况自己从太华山下来,更没什么路引,也不可能表明南国宗室的身份,就道:“既然如此,就先改道,去汾水河畔,寻一座定心观。”
定心观之名,陈错是从灵崖口中得知,那观中有一位道人名为张房,按灵崖的说法,此人消息灵通,她能知晓符篆碎片,都是此人告知,陈错便想着,能否就北河水君之事,打探一番。
他这边一发令,车夫当即调转车头,居然对那定心观所在很是清楚。
倒是那祖正照想到了什么,主动请示道:“这晋州透着古怪,不如让某家去探查一下消息,也好禀报恩公。”
“也好。”陈错看了对方一眼,没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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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心观的人还挺多。”
马车前行,绕过一座小丘陵,便能看到汾水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沿途还能看到不少人,钱媛问了几个得知,都是去道观拜神的。
刘难就道:“这道观好大的名声啊!”
车夫听了,笑道:“定心观的真人是个有本事的,更是个大善人,不仅时常施粥,还会治病救人,又不收诊费,这十里八乡的都喜欢去那观中。”
刘难道:“原来如此,难怪刚才一说定心观,大叔你就知道地方了。”
“我们乡里经常有人来此,我也时常接送,不过那道观在一座小山上,再往里面,就得诸位自己走上去。”
果然,很快便到了一处狭窄山路——那道观虽是依山傍水,却是建在一座小丘背面,因此车马南行,陈错见状,自是要走过去,却将刘难和钱媛留了下来。
二人不敢多言,只得看着陈错离去,随即,钱媛松了口气,但刘难却有几分遗憾。
小丘不高,山路也不陡峭,走几步就能见着上山、下山的人,这些人说说走走,有不少红尘气息,令陈错心有所感,忽然,一阵谈话落入耳中,让他心念猛然一震。
“真人真是活菩萨,没有因我等是周人,就不给治病。”
“是啊,对比之下,那晋州城的兵卒,一听说咱们是周国逃难来的,立刻就不给好脸,处处刁难,唉。”
“那些周人着实霸道,还自诩高人一等,可我听真人提过,过去根本不分什么周人齐人,都是一国之人。”
“你说的大魏国,这才过去几年啊,你们这些年纪轻的就不知自己本是魏人了!当初元氏皇帝……”
“老丈,你说的那是元魏,我说的这个啊,好像是叫……叫曹魏!听说也是个北方大国!”
“不可能,我这么大年纪了,从来没听过!”
“我也听过,说是不光有魏国,还有个什么汉国呢,皇帝姓孙,是个女的。”
“汉国?匈奴的那个汉国?”
……
听到此处,陈错倒是不再急着赶路了,那心灵殿堂中的人道金书翻转起来,默默的收拢众人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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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云子师侄,按说你的修为道行都在老道之上,老道不该多言,可北河水君颇为神秘,受祭祀三十多年,却几乎未曾露过面,可很多事的背后都看得到其人影子,着实深不可测,祂骤然现身,说是设宴邀请,只怕宴无好宴,是鸿门宴!”
道观后院,老道士张房满脸忧虑,看着面前的典云子,语重心长的说着。
典云子只是笑笑,道:“张公好意,我是知道的,但我此番下山就是为了出山磨砺,顺便凝练白帝剑光诀,离神藏开启没有几年了,按着我的谋划,该是一入神藏便得长生!那长生水君乃上好的磨刀石,你也莫担忧,我有底牌,就是局面不利,也不会失陷……”
“便是道基圆满,与长生之间亦是咫尺天涯!”张房摇了摇头,他看出这位昆仑骄子不会改变念头,却还是劝着,“三年以来,有不少宗门弟子来此,都是静不下来心,仿佛只争朝夕,但往往事与愿违,想来与那独占榜首的……”
“我非不能,而是不想!”
典云子打断了张房之言,起身道:“此来,主要是向张公探查北河水君之虚实,既然知道的差不多了,就不打扰张公清修了,正好,晋州城中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他一走,张房摇头叹息。
却有个小道士端着一壶茶水进来,见着空荡荡的内室,不由诧异。
“人走了,看看外面可还有客人,去给他们喝吧。”
小道士打量了师父两眼,就道:“师父何故这般烦恼?可是典云子又说了什么失礼之言?”
张房道:“为师担心他在河东出了事,到时候昆仑问起,咱们一座小观,如何能受得住?”
“他为何这般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招惹那水君?”
“倒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张房摇摇头,“年青一代中,他是佼佼者,天赋资质道行都远远超过旁人,只是性子太过锋利,功法为剑,人亦如剑。”
那小道士又道:“他这么厉害,为何在星罗榜上还被人压了一头?”
“这……”
张房迟疑片刻,才道:“为师未曾见过太华陈方庆,他这三年可谓销声匿迹,连相貌都没几人知道,但为师听终南山的人说过,陈方庆能占得头筹,主要是修了一门功法,能在星罗榜中施展……”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眼如渊
陈错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道观门前。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夜色初显,道观中点了灯。
抬头看月,陈错心里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淡淡的人念光辉被心中道人握着,其中念头翻转不休。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感悟着人念核心,陈错长叹一声。
“这北方先是十六国厮杀,跟着元魏一统,但没多久,就又分成东西两国,纷纷扰扰,便是上层的士族都几经波折,文脉纷乱,有些地方近乎断绝,而黎民百姓就不用说了,别说读书,连字都不识几个,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明日都不见得能看到,又有几人还会关注过往,那过去的历史渐渐地,就不存于人心了……”
心中道人灵光凝聚,将那人念光辉中的共识提炼出来,隐隐呈现出八个模糊的篆字,但旋即破碎,重新化作光辉。
“还不够,聚集的共识还不够强烈,或许我该多看看这个世道,就像小猪说的那般,得接接地气了……”
一念至此,他将那团光辉收入人念金书,继续拾阶而上,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
正好见着一名男子从道观中走出。
这人背负长剑,一双眼睛锐利如剑,只是随便看过来一眼,就让陈错面皮隐隐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哦?”那人面露诧异,朝陈错看了看,笑道:“你是哪家的弟子?能察觉到无形剑气,道行不低。”
“我?”陈错有些诧异,居然从对方的语气中,感受到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不过,不等陈错回应,那人却忽然朝着晋州城方向看了过去,眉头一皱,道:“真是不巧,过些时候再与你论道,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让我失望……”
话落,他竟是毫不避讳,长剑出鞘,剑光卷着自身,便破天而去。
“……”
看着那远去的光影,陈错不由摇头,想着,这人怕不是修行修坏了脑子,莫名其妙的很。
随即,他收回念头,迈步入观。
道观中还有几人,但看样子也要离去了。
陈错打量了几眼,就打算正式去拜见张房道人,随即就感到又淡淡涟漪在周围荡漾,心中灵光和胸中火木两气隐隐跳动。
他当即明了过来。
“这观中有阵,能探人修为!”
但陈错并无收敛的意思,他本就不怕暴露,此番来此,正是为了探查消息。
反倒是那后院的张房,原本端坐静室,以为只是寻常宾客上门,结果这一探查,才发现是个道基修士。
“兴许又是因水府符篆事而来,唉,真个多事之秋啊,自星罗榜问世之后,这仙门也好、旁门也罢,越来越浮躁了。”
一念至此,于是招了徒弟,果然,让他去前院将人请来,想着等人来了,怎么都要劝诫一番。
小道士一听,便快步前往前院,心里思量着:“几日可真热闹,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但无论哪个,都比不上那典云子狂傲,不知这位如何?”
等他见着陈错的时候,后者正盯着三清殿的坛上泥塑看。
“咦?”
只是一眼看去,小道士忽然一阵恍惚,竟觉得那人与泥塑格外和谐,似是融为一体,化作了一幅画!
古怪!
等他定睛再看,和谐之感消退,一切如常,但等走近两步,见陈错丰神俊朗,更有一股难言的气度,语气不自觉的就恭敬起来:“有礼了,阁下可是来寻我家老师的?”
“听人谈及观主之名,特来拜见。”
“请随我来。”
随着小道士穿过三清殿时,陈错又看了三座泥塑一眼。
他方才在其中看到了莹莹光辉,知晓都是人念香火,本着和佛光的对比之心,便运转无名吐纳法,吞吐了几丝,却发觉比之佛光,要驳杂得多。
“寺院佛像本是心庙法的一环,能凝聚人念,归善寺又是大寺,还位于京城,相比之下,这座道观确实要简陋许多,或许因此才显得驳杂。也不知这些人拜祭三清,是否真能寄托到那三位大佬身上。”
这般想着,他穿过一条长廊,到了后院,远远地就见到了一名道人,立于屋前。
那张房这几日除了典云子之外,也见了不少同道,更知晓了水府邀约之事,本以为陈错也是个寻常同道,得了消息来询问,没想到这会一看,那泥丸宫中神光跳动,引动心血来潮!
他知道厉害,当即定住心神,暗暗吃惊。
“当初典云子初至,我便神光跳动,心血来潮,以听闻之法推算,知晓并不平静,之后果然应验,怎的这人一来,比那典云子的反应还要大!那典云子乃是昆仑高徒,转世之仙,更是星罗榜中的一流人物,位列二品,这位又是什么来历?”
张房正思量着,陈错已经过来。
“见过真人。”
“当不得真人之称,那是归真之境才担得起的,”张房摇摇头,“贫道与道友一样,都是道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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