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82有个家 第618章

作者:全金属弹壳

把你的许诺丢了,

丢在荒郊外的田垄上,

许诺躺在软和的泥土里,

流泪,

叹息,

它是一个宠儿,

只是短短一瞬间,

又变成了个弃儿,

它的命运,

像一块土坷垃,

被农民,

投来,掷去。”

读过这首诗王忆愣了愣。

他低估崔红的水平了,没想到这位小黑胖子女教师还真有几分才气,以他的欣赏水平来说这首诗写的可是挺有韵味了。

然后他又感觉奇怪,这年头难道诗人井喷?

他拿起信封看了看。

崔红投的是一篇刊物叫《海潮文学》。

但不管在82年还是22年王忆都没听说过这刊物,按理说这刊物应该没什么分量,那它刊登文章的水平不应该要求很高才对。

信封里还有一张稿件,王忆拿出来再看去,这是作者的自我介绍。

崔红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然后将自己的身份背景介绍的清清楚楚。

笔名梦想永存,什么小学毕业学历低但有一颗向往文学殿堂的心,什么农村土生土长却爱好文字,什么因为容貌气质不佳饱受身边人质疑可始终坚定诗歌创作信念等等等等。

介绍函的下面是《海潮文学》编辑的回复,说的也是简单,就说这首诗缺乏活力、没有文字的魅力,暂时达不到录用标准。

看了回复王忆就在心里骂娘。

这回稿不胡扯吗?什么缺乏活力?这是现代诗又不是RAP,难道还得有唱跳、篮球元素?

他又看了崔红写的另一首诗,叫做《等待》:

“我在剧场外等你

剧场,等待戈多

梦是我夜里行走的皮鞋

你呢,陌生的人儿

对我傻笑,梧桐无语

下雨了,雨滴坠落一叠惆怅

似曾相识的河水在心岸边暴涨

涨到了你的鞋跟

剧场,等待戈多

我在剧场外等你”

读完这首诗,王忆感觉额头有汗水了。

自己有点膨胀了,什么人都敢指点,这小黑胖子女教师虽然学历不高形象毛糙,但文学造诣却不低啊。

不可小觑!

诗稿后面跟着一张照例是崔红的介绍函和编辑评语,简介一样,评语类似,还是说她的诗没有文字魅力,‘过于生硬’。

王忆这边有点摸不透行情了。

他用敬畏的语气问道:“崔老师,你这里有《海潮文学》和《江南青年》吗?我看看它上面发表的诗作都是什么水准。”

这些事简单,语文组里不缺这些刊物,崔红随手就翻出来几份。

王忆翻开看,看到上面有诗歌也有诗人简介。

然后他看着看着心里慢慢的明白了:“药不能停,不对,是对症下药,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崔红顿时惊喜,问道:“真的?你知道我该怎么提升自己了?”

王忆说道:“崔老师你无需提升自己,其实你的诗歌水平已经很高了,达到了可以发表的水平,但是你写的太乡土了,你这属于乡土派诗人,这叫种田文!”

之前为了发表诗歌他是研究过82年文坛的,于是他回忆着当时看到的信息说:

“现在咱们中国文坛流行的是朦胧派诗文化,对吧?北岛、舒婷——哦,我还给你带了他们的诗集。”

结果崔红疑惑的问:“是这样吗?现在流行朦胧派的诗了吗?朦胧派不是作家章明讽刺北岛老师他们的诗所给出的称呼吗?”

王忆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有这回事?

他对82年文坛了解的比较粗糙,而且是在22年了解的,可能对当下时代有什么误解。

不过他反应快,先反问崔红:“你为什么这么说?”

崔红说:“前年也就是80年第8期的《诗刊》上登载了章明一篇批判文章,叫、叫《令人气闷的‘朦胧’》。”

“我看过这篇文章,作家章明批评北岛老师他们的诗歌写得十分晦涩、怪癖,叫人读了几遍也得不到一个明确印象,似懂非懂,半懂不懂,甚至完全不懂,百思不得其解。”

“有了这文章后,诗人艾青他们也响应了作家章明,然后把北岛老师他们的诗歌叫做朦胧派。”

王忆说道:“对,确实是这样,但朦胧派的诗歌写的很好,在城市的文学青年里面已经流行起来了。”

这话没问题,他当时看资料,资料上说朦胧派的诗歌在80年就率先于各大城市、各大高校的文学青年中进行了流行。

听了他的话后崔红很高兴,说:“那太好了,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同志们已经发现朦胧派的美了。”

“特别是北岛老师,他的诗最出色,是阳春白雪也是下里巴人,尤其是《回答》里的那一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简直直接触人的灵魂!”

“舒婷同志的《致橡树》最好。”秋渭水飞快的看了一眼王忆,含情脉脉。

这是她第二喜爱的诗歌,并准备以后在婚礼上朗诵给来宾听,以表达她的爱情观。

王忆摆摆手说:“咱们先不管这个,总之现在不流行乡土派,所以你这诗歌水平没问题,就是有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需要修改。”

他展开信纸指着上面的内容说:

“崔老师你来记一下,这些地方你改一改,‘丢在荒郊外的田垄上,许诺躺在软和的泥土里’这句要改,改成——改成‘丢在翡冷翠的街头上,许诺躺在冰凉的大理石砖上’。”

“还有这句,‘像一块土坷垃,被农民’改成‘像一颗雪球,被孩童’。”

王忆又拿起第二张信纸继续指点:“第二首诗也得改,嗯、嗯……”

他浏览着沉思了一下,一拍手说:“这样,‘梦是我夜里行走的皮鞋,你呢,陌生的人儿’要改,改成‘梦是我夜里举起的一把小红伞,你呢,橱窗里的模特儿’。”

“往下的话,这里也改改——‘涨到了你的鞋跟’改成‘涨到了你的紫蕾丝裙边’!”

放下两张信纸,王忆看向她说:“这些细节是小问题,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你得改一个大问题!”

“这个大问题一改,那你这两篇诗歌发布几率能大涨,涨到九成八!”

第314章 不能证实的东西

王忆面色凝重。

崔红紧张期待。

王忆指向信封上的笔名又指向介绍函上的笔名:

“这个必须得改!不能叫‘梦想永存’,这是个锤子名?咳咳,这个名字太硬了,像个锤子、铁锤!”

“所以你必须得改,叫叫叫,叫‘何以笙箫默’!不行,这个光有文化没有浪漫色彩的人还不懂,直白点,就叫飞鸿仙子!”

崔红听了他的话后很疑惑,目瞪口呆的。

黑漆漆的脸膛、胖乎乎的脑袋,咧个大嘴跟一条鲶鱼似的。

王忆看了她一眼后迅速回头在心里向飞鸿仙子这个名字道歉,对不起。

崔红这边还挺疑惑:“王老师,我觉得你这个名字不好,太小资了,跟咱们劳动人民、无产阶级教育者身份不相符。”

“梦想永存多好,这是我从小学时候就给自己起的笔名。”

“那你梦想完成了吗?”王忆反问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小学梦想考上初中,结果没考上。当了教师后梦想成为文学家、诗人,结果一篇小说、一篇诗歌都没能发表……”

“所以这个笔名不好,它克你。”王忆打断她的话,“听我的,就叫飞鸿仙子!”

他进一步指点崔红说:“而且以后不要写自己的简介了,写什么呢?嗯,写一首诗的创作灵感。”

“当然你不能说实话,因为咱们这是文学创作,要适当的采用修辞手法,比如夸张,比如借代,比如说这个《许诺》吧。”

“《许诺》怎么来的?”

崔红下意识说:“是我那天经过一个地垄的时候……”

“不对!”王忆赶紧再次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要问你,崔老师你听我说。”

“是这样,《许诺》是你的亲身感悟,因为你曾经去过翡冷翠,在那里踩着红砖小路散步的时候认识了一位高大英俊的绅士,然后你们畅谈了诗歌、聊了莎翁和泰戈尔,很美好的一次畅聊,但那时候天近傍晚,你得回家了,便跟他约定某一天继续攀谈。”

“可是国家改革开放了,最终你跟随家人回国了,便再也没能完成你的承诺,这让你惭愧又忧伤,随即有了这首诗!”

“这不是说谎吗?这不是骗人吗?这不是乱写吗?”崔红弱弱的问道。

此时她没了课堂上和家里杀猪时候的霸气,就像实习销售员碰到了传销界大亨,完全没自信。

王忆苦口婆心的讲解说:“艺术嘛,艺术来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它需要一定的想象。行了老师你信我好了,这种事我干的多了不是,我从书上看的多了……”

“什么书?”崔红奇怪的问。

王忆摆摆手说道:“这不是重点,你先别问,你听我说。”

“说完了《许诺》说这个《等待》,《等待》这首诗呢,你也得给它一个背景。”

“什么背景?就是一个青年某一日忽然向你倾诉,说某一天约好一起看剧却被你放了鸽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