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全金属弹壳
大胆以无所谓的姿态把玩刺刀塞进嘴里剔牙,说:“中午吃肉堵着牙缝了。”
司机哭唧唧。
王忆领着他和刘鹏程下车,然后也走进石库门。
进去之后他很庆幸自己留下了司机。
石库门这东西真挺复杂的。
它分好几层,其中底层有两个门,一个是前门一个是后门。
三人从前门进去是个小天井,不大,五六平米的样子。
穿过天井是个大房间,挺大,二三十平米——司机说这叫客堂间。
穿过客堂间再深入有楼梯和卫生间,这样才能到厨房。
厨房后头是一扇门,后门。
王忆正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这房屋布局,一个小孩从楼梯上走下来。
身高一米多,扎着两个马尾辫,两人不经意的对视一眼。
这不是个孩子。
看脸上表情、看眼神还有皮肤、五官能判断出,这是个侏儒——
黄庆媳妇口中的那个‘玉女’!
王忆没想到自己会在石库门里碰到‘玉女’,因为根据刘鹏程打探到的消息他们是租住在外面的几座棚屋里。
刘鹏程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事,他一下子呆住了,下意识的盯着‘玉女’看。
王忆心里一沉,暗暗叫糟。
实际上情况没那么糟,‘玉女’误会了他们的目光,她这辈子经常遭遇类似的目光,惊讶的盯着她看的目光。
她很讨厌被人当怪物的感觉,便怒吼道:“看什么看?看你娘啊!”
王忆松了口气又暗暗点头:嗯,更符合黄庆媳妇说‘玉女爱训人’的特征了。
倒是司机表现很正常,他对‘玉女’吊睛撇嘴说:“啊哟,侬老漂良额,啊啦稀罕看侬哟……”
那语气那神态。
王忆真想打他!
‘玉女’更想!
但这时候天井处一个正在擦鞋的男子听到了她暴躁的声音,男子回头说:“阿香你别总是火气那么大,你先回房间去,吃饭时候再出来。”
‘玉女’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怏怏的上楼进入一个朝北的房间。
司机说道:“她去的是亭子间。”
天井处那男人盯着他们看。
王忆赶紧状若随意的说:“哦,那就是石库门的亭子间啊?我们先参观厨房吧。”
司机指着前面说:“这就是厨房啦,你看,这里是煤气灶台。”
王忆问道:“这是煤气灶台?怎么有好几套煤气灶台?”
司机说道:“石库门住好几户人家,一家一套煤气灶台。同志你是不知道,这沪都人小气哟,白天煤气灶台要各自上锁的——哦,现在也锁着。”
他对两人招招手:“看别的地方吧,厨房这个地方不是好地方,你们不知道,沪都人很小气的,烧饭时候他们抢占水斗洗菜淘米,容易磕磕碰碰。”
“碰到彼此心情好、好说话还好,碰到心情不好的、不好说话的,那磕磕碰碰就要变成邻里纠纷了。”
“邻里纠纷之后就是大家互相叫人,然后来打架、砸东西!”
听到这里王忆心里一动……
厨房纠纷……
互相叫人……
打架砸东西……
他给刘鹏程使了个眼色,凑上去飞快低语了两句。
刘鹏程捂着肚子飞快的走出去。
这时候王忆倚在厨房位置对司机说:“三哥,现在沪都的房子可以自由买卖了吗?”
司机作为外地人还真研究了这问题,他饶有兴趣的说:“可以,去年啊不,前年,80年的4月,中央说城镇居民个人可以购买房屋也可以自己盖,新房子老房子都可以出售。”
“不过得是城镇户口。”说起这句话他有些不高兴起来。
这时候旁边有人凑了上来说:“今年4月又有新政策,中央同意在郑、常、平、沙四个城市进行新建公有住房补贴出售试点。”
“补充原则是个人负担三分之一,职工所在单位和地方政府各补贴三分之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政策能来到沪都。”
司机说道:“售价是多少?要看售价是多少才能看补贴有没有意义。”
这人说:“售价就是以土建成本价为标准嘛,每平米建筑面积的价格在一百二十元到一百五十元之间……”
“你说的这个是公有住房全价出售政策的售价,那样一套住房的总售价相当于一个职工十年到十二年的工资收入总额或者一户双职工家庭五六年的工资总收入。”再次有人参与进他们话题。
这样讨论就热闹起来:“唉,一个人上班十多年才能买一套房子?太贵了呀。”
“补贴之后不贵了,不过补贴前的售价不只是土建成本价了,而是一百五十元到二百元,这样补贴之后每套住房的售价中个人负担大概相当于一个职工四五年的收入。”
“这样还行,不过这样对男孩子们来说还是太难了,他们要结婚不光要房子,还要准备房子的家具电器,冰箱、电视机、录像机、录音机……”
“确实太难了,男孩子哪怕读了大学毕业后一个月也不过58元8角钱,这样怎么去买房子买电器?”
“如果咱们是万元户就好了,你看报纸没有?我们沪都出了个陆荣根,他说他去年承包养鸡一年收入超过一万五千元!”
“假的,真正的万元户谁敢承认?我看《新民报纸》上说有人靠承包集体果园致富成为万元户,然后大队干部天天上门吃喝,各种会议、上级来人、大队放电影演戏都要他家管饭,公家的吃完了嘴巴一抹屁股一抬就走了,不给钱也不给粮……”
“作孽哟,这是犯了红眼病啦……”
话题从买房转移到万元户,来参与讨论的人员越来越多。
王忆很钦佩。
82年的沪都人跟外岛老百姓就不一样了,人家不关心粮食不关心蔬菜肉食,关心的是房产和金钱这两个话题!
刘鹏程回来。
他从前门进来打眼一看,看见王忆被一群人包围了便急忙大声问:“小王你被人欺负了吗?”
王忆赶紧摆手摇头。
刘鹏程一愣:
刚才王忆给他下达了作战计划,待会他们找理由跟杂耍团产生纠纷,然后以叫人来帮打的名义将民兵队给调进来,趁机将杂耍团一网打尽。
这会他看着不少人围着王忆嚷嚷还以为王老师性子急,已经展开计划了。
王忆从人群里挤出去,几个来做饭的老阿姨还在围绕万元户问题进行谈论。
他走出去后天井里擦鞋的男子抬头看他。
见此王忆不高兴的指着他说:“你瞅啥?”
男子顿时低下了头。
王忆愣了一下。
沪都不是东三省,这个挑事的法子不好使。
还好杂耍团里还有一个暴脾气的‘玉女’。
王忆转身上楼梯,故意将木台阶踩得邦邦响。
‘玉女’被吵到了,不高兴的从她的房间门口探头出来看。
王忆抓住机会指着她怒道:“你瞅啥?我问你,你瞅啥?”
‘玉女’更愤怒的说道:“我瞅啥?我爱瞅啥就瞅啥!”
王忆指着她说:“你再瞅一眼试试!”
‘玉女’个头小可脾气大,她叫道:“我就瞅你了,怎么了怎么了?你来打我啊!”
司机骂道:“你个小赤佬!这是谁家孩子没看好放出来了?大人嗯?大人给我出来!”
王忆也撸起袖子说:“他妈的,我不打女人也不打小孩,算你命好,我不打你,让你家里大人出来,你看我怎么打他!”
‘玉女’喊道:“金刚,出来,有人要打你!”
三楼地板被踩得震动,一条胖汉赤果上身、拿着块西瓜走出来。
王忆抬头看,以为自己看到大迷糊来沪都了。
这家伙长得真胖真高大啊!
一片西瓜在他手里就好像是一瓣橙子,他低下头往西瓜上啃了一大口。
这片西瓜顿时只剩下一块皮。
司机吓尿了,提了提裤子慌张的往下跑。
这时候天井里的男人急匆匆的上来,周围房间也有人出来。
下面厨房口吵架的一个妇女喊道:
“啊哟,你们可不能在这里给我惹事,我把这里的好房间给你们住,是心疼你们跑江湖的风吹雨打不忍心让你们住地震棚遭罪哦。”
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出门说道:“大姨你放心,我们这是误会,不会打架的……”
王忆听到这话夸张的叫道:“好呀,要打架是吧?你们想趁着人多欺负我人少是吧?你以为我只有一个人?”
他往左右看了看。
刘鹏程和司机都跑了。
他还真就是一个人了!
这样王忆赶紧摆开太极拳的拳架做出色厉内荏的样子喊道:“我一个人怎么了?我不怕你们!”
“我会气功,我是气功大师!我是拳师,我很会打拳!”
中山装和擦鞋男从上下将他给挤住,好几个人又上来,然后半威胁半劝说道:“行了,同志,这都是误会,少说两句吧。”
“听口音你是外地的?那你在这里挨揍可是白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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