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全金属弹壳
徐横倚在门口吃着辣条嘿嘿笑:“你是不是条汉子啊?这叫唤个屁,能有多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王忆把手绢卷起来塞给陈进涛,陈进涛这次不装逼了,死死的咬着使劲掐着腿。
眼睛往外鼓起,跟俩金鱼眼似的!
有点遭不住。
这样王忆没敢过于刺激他,先停了手,倚在门口的徐横一个劲撇嘴:“这点疼都忍不了?”
王忆想了想,回屋里拿了一张画报出来给他看。
画报上是大幂幂在翘着大白腿挺着大白兔抛媚眼。
陈进涛当场直了眼。
王忆让他双手拿着画报看,然后先尽快缝了上端较严重的伤口,他想让陈进涛歇一歇。
陈进涛的注意力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是在一个劲的倒吸凉气却没有再疼的嚎叫。
伤口剩下部位较为乐观,经过之前的压迫止血已经不再持续性出血,只是往外渗出血水。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血这会去了别的地方。
这样王忆再次给他做了个伤口清创,分三次给他把伤口缝上了,最后给他喷上了防感染喷雾剂。
这么一处理情况会比陈进涛起初想的那样冷处理好很多。
伤口缝上后很快止血,王忆拿走画报给他拿了一把红枣,说:“吃了能补补血,回去吃点菠菜啥的补一下铁、吃几个鸡蛋补充补充能量,这样好的快。”
陈进涛失魂落魄的看向他手里的画报,满怀希冀的问:“王老师,这个骚娘——这个女同志,她是谁啊?”
王忆简单的说道:“一个女流氓,扫黄的重点关注对象。”
听到这话他不敢再关注了。
他转移注意力接过红枣讪笑道:“王老师谢谢你,今天幸亏碰上你,要不然我这伤口可得麻烦了。”
王忆摆摆手跟他客气两句去大灶。
洗干净后的石花菜放入煮锅中以太阳能灶进行熬煮,阳光炽热,水开的很快,现在已经大冒热气了。
他正在研究怎么做海凉粉,码头上来了一艘机动船,然后有人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跑上来叫道:“陈进涛、陈进涛你在这里?你是不是在这里?”
陈进涛听到声音从门口探头出来看,问道:“二哥,啥……”
“快走快跟我走,出事了,我草,出事了!”前来通信的人看见他便叫了起来,情绪更加的慌张急迫。
王向红问道:“黄老二,你多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稳当?你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呢?”
黄老二跺着脚说:“王支书你不知道、你是不知道哇,出事了,我们生产队出事了!”
陈进涛愕然说:“出什么事了?二哥你怎么这个样……”
“回学出事了,回学出事了!”黄老二都要哽咽起来。
看着这一幕陈进涛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急忙问道:“什么事、回学发生什么事了,你他妈说啊,说啊!”
黄老二眼睛红了,他说道:“你快跟我回去吧,去了码头你就知道了,回去你就知道了——他被相公鲨给咬了!”
一听这话,王向红手里一松烟袋锅几乎要摔落在地。
王忆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他不知道回学是谁,但恐怕是先前跟陈进涛一起在相公滩捕捞石花菜的人,所以黄老二才会来急忙忙的找陈进涛。
陈进涛听到这话反应更剧烈,他刚站起来走出门,黄老二说出的消息好像晴天霹雳,一下子把他给打的瘫坐在地。
事情显然很严重,王忆尽量保持沉着冷静问陈老二:“回学这个同志被鲨鱼咬成什么样子?我们天涯二号的速度比较快……”
“被鲨鱼咬了就是被咬死了。”王向红沉痛的说道。
黄老二也惶恐而绝望的摇头:“你们船再快也没用,他半边肚子被咬烂了,肠子都断了、被咬掉了!”
陈进涛起身拖着腿往前走,说:“赶紧回去、赶紧回去看看。”
黄老二上去扶起他问:“你腿行不行?”
“没事,赶紧去看看,回学家里去年才添了儿子,这下子可怎么办?”陈进涛悲怆的问。
黄老二没回答而是看向王忆和王向红,低声说道:“王老师、王支书,你们行行好,麻烦你们一起去我们队里看看吧。”
王向红说道:“行,需要我们怎么帮忙?”
黄老二瞅了眼陈进涛没说话,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们上机动船往金兰岛赶。
王忆无奈的摇头,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去金兰岛竟然是因为这种伤心事。
陈进涛是个讲感情的人,他上船后捂着脸难受的说道:
“回学不容易,唉他不容易,这下子可怎么办?他其实今天感冒了,应该是热感冒,跟我说也发烧也腿疼,结果该歇着的。”
“可是他歇不住,没办法,家里头三个孩子了,唉,三个孩子,生老三被县里头罚了钱,现在天天一睁开眼就有两千多块的债务压在头上。”
“他跟我说想出去随便弄点东西,哪怕能弄个一块两块的东西也行,他不敢歇着,债务太多了,不敢歇,回学这个人勤快,哪天不干点活他就浑身难受,就觉得对不住过的日子……”
黄老二驾驶着船悲催的说:“这事怎么说?你们说该怎么说好?”
“回学就该歇着,他这次感冒其实是龙王爷在点他,警告他这两天不能出海,结果他偏偏强行出海。”
他说着看向王忆,苦笑道:“让王老师见笑了,我们这些老渔民比较封建,老是说封建话。”
王忆摇摇头,也苦笑一声:“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欺穷苦人。”
心情很复杂。
黄老二伤心的絮叨起来,就在他的絮叨中,渔船破开海浪很快行驶到了金兰岛。
此时人已经拉回来了,放在码头上。
岛上码头乱作一团,哭声震天,有老人哭也有孩子哭,头顶晴空万里,人群却是愁云惨淡。
一口棺材被搁置在码头上,有个青年妇女趴在棺材上哭,还有老人怀里抱着孩子哭,有个一两岁的娃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哭的更厉害。
黄老二的船靠上来,陈进涛急慌慌的上船抓住一个汉子的手问道:“大根,这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汉子黯然神伤的说:“回学今天本来就不舒服,但他非要下水去捞鸡毛菜想回来研究着做凉皮,说要是学会了做凉皮,那家里日子就好过了。”
“后面你坐天涯岛的船走了,我们继续下水扎猛子捞鸡毛菜,结果真有相公鲨来了,来了好几条!”
“看到这些大家伙我们大家伙都不敢动弹,它们起初也没什么,可回学前面累惨了,估计是憋不住气了也估计是他感冒影响了头脑,总之他看见相公鲨赶紧往水面上钻。”
“一条相公鲨冲他就上去了,我们其他人一看不好赶紧上去撒网扔鱼叉,几条相公鲨被赶跑,谁也没出事,就回学他、他——唉!”
陈进涛挤进人群想去前头看看棺材里的情况。
一个青年拽住了他低声说:“三哥你别去,赶紧出去……”
这时候不知道谁嚷嚷一句:“涛回来了!”
搂着孙女嚎啕大哭的老妇人听到这话拽着孙女站起来。
她急迫的在人群里搜索两眼看见了陈进涛,一下子扑上来抓着他的手臂喊道:“涛!是你是不是?是你害的回学是不是?”
陈进涛惶恐的说道:“婶你说啥呢?我跟回学怪相好的伙计,我怎么能害他?他出事的时候我不在……”
“就是你把相公鲨弄来的!就是!我都听说了、二常他们都说了,你腿出血了,就是你腿出血把相公鲨引来了!”老妇人哭着打断他的话。
一个老头也甩着眼泪鼻涕过来说:“涛你怎么能这样?你腿出血了你就走了,你说在相公滩啊,你腿出血你咋就走了?今天的事该是你的事,是龙王爷要收了你、要收了你啊!”
“你腿出血让相公鲨碰上,相公鲨肯定咬你啊,你腿出血啊,相公鲨是闻着你的血味过来的啊……”
拉住陈进涛的青年说道:“叔婶你们这么说不对,我三哥没他的事!不关我三哥的事!”
青年妇女趴在棺材上哭,嚎啕大哭:“孩子他爹啊孩子他爹啊,你说你啊撇下、撇下我跟三个孩子你说你走了我们怎么过呀?”
“孩子他爹呀,龙王爷观世音菩萨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天塌了啊,龙王爷你怎么这么狠心啊,好狠的心,家里完了,我们都活不成了……”
虽然王忆觉得回学父母将责任推给陈进涛的事属于蛮不讲理,可是这场景着实凄惨,好些围观的社员都在抹眼泪。
有人嘀咕说:“回学家里这下子怎么办?嗯?没法办了,唉,撒手扔下三个孩子和老爹老娘,这让他媳妇怎么办?”
“我们昨天还去攻淡菜来着,那活太累了,唉,去给人家上工光看能赚人家的钱,可人家不把咱当人看而是当牲口使,回学就是昨天累着了。”
“他这事,唉,这事怎么不好说,唉,今天早上他去我家里找退烧药我就跟他说,身子不舒服就歇歇、歇歇嘛,不用这么拼命。可他跟我说,唉,唉!他说他媳妇给他烧了红糖姜水喝就没事了,唉!”
“我早上也撞见他来着,还跟他说好了过两天一起去海上拉海蜇……”
众人议论纷纷,语气悲痛。
这时候有人发出惊呼——先前趴在棺材上痛哭的回学媳妇突然越过码头往海里冲去。
还好此时人多,顿时有人上去拦住了她:“回学媳妇,你不能想不开,你还有三个孩子和二老要养,你要坚强啊!”
回学媳妇哭着喊:“我怎么这么命苦!”
她被抓回来,又猛的往棺材上撞:“孩子他爹、当家的啊,你等等我……”
旁边的人架住她连连苦劝:“回学媳妇,你要坚强啊,你要挺住,家里头还指望你呢!”
有人从孩子爷爷奶奶怀里把两个闺女给拽过来塞进她怀里,两个闺女中小的才三四岁,还不是很懂事,只会吓得哇哇哭,到了母亲身边后一人抱住母亲一条腿痛哭。
看着孩子,回学媳妇终于有所心软。
此前的两次挣扎让她披头散发,便搂着闺女倚在棺材上痛哭:
“孩子他爹呀、我的当家掌柜的呀,你这些年,你命苦,你说你从结婚就拉了债,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舍不得穿舍不得用,只知道拼命去干活……”
“你病了也舍不得歇歇啊,你要是歇歇——你都是为了我和孩子啊,我对不起你呀孩子他爹,我对不住你!”
“你说你今天、今天身子还不舒服,结果就去出海了,还是要干活,还是要去拉扯家里。早上吃饭,你身子不舒服该补补,可我只给你下了一碗面,没舍得下个鸡蛋、连鸡蛋也舍不得……”
“我对不住你,你说你苦了半辈子,临走前连个鸡蛋都没吃上!”
王忆听的黯然神伤。
一个汉子叹着气走出来说:“回学媳妇,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太难过了,唉,你小心别哭坏了身子。”
“六哥六嫂子你们也别哭了,你们先回来,唉,先平静一下,出了这档子事,唉,生产队会想办法帮你一家共渡难关的。”
最后这句话他是看着码头上围观的一群社员说的,但被他眼睛盯上的人便赶紧低下头。
王忆吃惊的看过去,这时候金兰岛的社员们竟然没有出来仗义援手提供什么保证的。
他倒不是想要道德绑架,只是回学总有堂亲吧?或者说有没出五服的近亲,这时候亲戚不该出面宽慰一下回学家里吗?
不至于冷漠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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