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全金属弹壳
麻六说:“我卖给单位传达室了,就跟他们说,现在治安不好,请一个平安结就是给单位请一份平安。”
“又跟他们说,自己买个平安结挂在传达室,等着领导看见了可以趁机向领导请个功——自己掏腰包为单位求平安,这样的事肯定会得到领导表扬!”
王忆加大了扇风的力度。
自己捡到宝了。
这个麻六绝对是个销售人才!
他用的话术不算什么,但这个年代敢于去敲开各单位的门进行推销,这份胆识了不起!
麻六回来,天涯二号交了停泊费拔锚起航。
王忆回到天涯岛特意给麻六准备了个迎新宴。
酱牛肉、扒鸡、盐水火腿、煎鱼、炸肉,另外他还让漏勺去炒了个鸡蛋,菜很硬。
他把大胆、王向红叫了上来,安排着一起吃了顿饭,很正式的把麻六介绍出去。
麻六激动坏了。
从没有人这么尊重他!
他是什么人?一个揣着三块五块去走街窜巷混口饭吃的流浪汉,改革开放之前他要卖点针线还得偷偷摸摸的,一旦让人抓到轻则一顿批评重则一顿打。
结果王忆不但信任他直接给他一笔三十四块钱收益的大买卖,还把生产队的干部介绍给自己认识,还特意给自己准备一顿接风好菜!
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啊!
他激动的双手颤抖,端着酒杯说:“我没想到、实在没想到,我麻六竟然有朝一日能碰到王校长这样的贵人,各位领导同志、王校长,我平日里嘴巴挺能说会道,但我现在真说不出话来了!”
“简单一句吧,我干了,王校长、领导同志们,王校长把安排给我说清楚了,我没说的,以后我在咱们的社队企业一定扎扎实实的工作,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做出一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事!”
第266章 祠堂与开窗理论
大清早的,太阳还没有冒出来,王向红已经来到大队委准备安排一天的活计。
夏天队里的强劳力出海早,因为中午头太热了,他们要就近找岛屿躲热,差不多从上午十点半躲到下午两点半,能休息四个钟头,这样早上就得早点上工。
海上湿度大、水汽重,太阳没有出来,于是岛上飘荡着雾气,而草木变得湿漉漉的。
尽管不是春秋季节可是受到海雾的影响,天涯岛上的草木依然挂上了露珠,海风一吹,枝叶摇曳,玲珑剔透的露珠便摇摇欲坠。
有时候安静的去听,依稀能听见露珠落地的声音……
王向红站在门口看着翻涌的浪花判断着今天的风力和风向,同时美滋滋的抽烟。
一袋烟抽完他磕了磕烟袋锅,然后回到办公室里打开话筒:“喂喂,咳咳,艄公们注意了、都注意了,潮水起来了,船飘起来了,艄公们准备上工了。”
“今天天气晴朗风力不大,三到四级,是一个好海,这样船长们注意、船长们注意,尽快的汇合船员起锚出海了……”
他喊完之后打开广播,一边听新闻一边掏出烟袋锅蹲在办公室前面凸出的大岩石上抽烟。
广播里响起今天的新闻:
“……18日电,乔木同志写信勉励前门茶点综合服务社全体同志,要求他们保持勇往直前干劲勤俭起家本色,赞扬他们为解决就业问题做出了一个时代榜样……”
“……首都地区充分利用农村集体商业和个体商贩,作为扩大工业品下乡的一条重要渠道来搞活经济。近年来首都的供销社同当地通力合作,开设了大批社队代购代销店,扩大了工业品下乡的渠道……”
听到这条广播王向红恍然。
广播里首都的社队代购代销店应该就是自家岛上的门市部。
难怪王老师会有底气搞这个,看来是在首都有所见识。
琢磨着生产队的发展,他一袋烟抽的有滋有味。
耳畔是广播,眼前是广袤的海洋和连绵的海岸,只见奔驰的潮水迅速上涨,托起了码头上的大船小船。
红褐色的礁石滩上有雪白的浪花此起彼伏,海风荡漾,水面掀起层层波纹,将浪花一层接一层的送到滩头上。
船长们都是勤快朴实的汉子,他们是队里的老马,老马识途,不用驱赶就知道干活。
随着船长们抵达各自的船上开始做出海准备,有穿着背心的艄公们拎着吃食和水壶说说笑笑的上了码头。
王向红眼神很好,通过这些人走路的姿态分辨出了他们的身份。
他没有学问也没有高深的文化知识,可是他的脑子很好使,看着艄公们一个个上船,就能算计出谁还没有出来。
于是他慢慢的回到办公室里重新打开话筒说道:
“喂喂,爷们注意一下子,还有部分艄公没有出门,抓紧时间不要贪恋被窝也不要在老婆孩子跟前磨蹭,这次我先不点名,三分后谁还没有出门就要点名了。”
岛上的社员老实本分,听从指挥,干活舍得卖力气,而且要强要脸面,宁挨一顿打不受一场骂。
广播点名这是很丢面子的事,谁要是被支书在全生产队头顶点了名,那会一天闷闷不乐。
王向红看了看手表。
他妈的,又不转了!
后面又有艄公们出门了,五个人先后登船,表现的也还算积极。
这让王向红心里头舒坦。
王老师回来后领着生产队把经济搞的很活泛,大家伙都看到好日子的苗头了,觉得生活有盼头了,所以干起活来格外的有劲头,比前两年还要积极活跃。
这是好兆头。
但是出来的艄公还是不够,还有十来个人没有出来。
这样他的心头又浮上了一层阴霾。
王老师把经济搞活了,可是搞的太活了,社员们最近劳动积极性不够。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什么不干就能分红个好几十块,在海上流汗流血摇橹一个月也才几十块,于是思想长毛了,有惰性了。
要不要把这件事跟王忆说说呢?
他正在思考,后面断断续续再次有艄公出来。
看起来有些懒散,但好歹人凑齐了。
这样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把这个问题反映给王忆。
毕竟现在自己才是支书,有些困难需要自己去解决,不能什么事都指望自己的接班人。
这样自己还干什么支书?还说什么为人民服务?直接让位算逑,回去催促儿子儿媳妇生孩子,自己带孙子去。
热爱祖国、一心为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他入党时候对着党旗举起拳头立下的誓言。
老支书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艄公们出海,他一边琢磨一边蹲在门口看听涛居,然后看见王忆也出门了。
于是他放下烟袋锅走过去打招呼:“王老师,又被我的声音给吵醒了?”
王忆打着哈欠摇摇手:“睡饱了。”
王向红哈哈大笑:“你要是不打哈欠我就信你的话了,对了,麻六同志被我安排在东峰家里头了,东峰家里还有两个空房间。”
王忆说道:“行,支书这个你安排就行,以后销售队去县里做买卖带上他,让他去卖平安结,如果我去市里就带他去市里,他很会搞销售。”
王向红点点头:“他是个人才,我昨晚点了钱,一共卖了五百五十块——他一个人竟然能卖这么些钱,了不起!”
王忆说:“所以咱们得把他给笼络好了,这种人才不能放走。”
王向红说:“我知道,其实我本来想把他安置在寿星爷家里,这样要是寿星爷有点什么事可以有眼前人能招呼一声。”
“对,这是好想法呀。”王忆说道。
王向红无奈的说:“但我跟寿星爷说了一声,不行,他是老派思想,家里不让外姓人进去住。”
王忆问道:“这么排外?”
“很排外,”王向红叹气,“他们甚至不欢迎外姓人在咱岛上长期居住。”
王忆不太高兴了:“这不是排外,这是愚昧、保守,没有大局观,不尊重人才和发展!”
王向红笑道:“看看你说的!”
“没那么严重,他们老辈人这种思想不能简单的用保守或者愚昧来评价,外岛环境跟你习惯的内陆不一样,这么说吧,咱外岛是一个个封闭的岛屿,对吧?”
“对啊。”
“那我告诉你,历史上咱这里很多岛屿发生过外来户赶走本地户的事,因为岛屿太封闭了,就这么个地方,能养活的就那么些人!”
他给王忆举例,说像多宝岛、姚黄岛这些岛屿都是前车之鉴。
多宝岛本来并不是有李、丁、王三个姓氏,同样姚黄岛最早也不是有姚和黄两个姓,本来都是一个姓,后来逃难的家庭到来,岛上的人接纳了他们,然后外姓人家通过书信把家族慢慢的给接了过来……
特别是姚黄岛,本来岛上只有黄氏一族叫黄家岛,然后姚姓有人来了,最后姚姓比黄氏更多,连岛屿名字都改成了姚黄岛。
甚至现在姚黄岛都不只是两个姓氏,有四个家族了!
王忆听后逐渐有点理解老人们的想法,同时他也隐约明白,王向红是在告诉自己,自己带来的外姓人有点多了。
于是他直接坦诚的反问王向红:“支书,你觉得徐老师、孙老师、祝老师还有麻六他们来到咱们生产队,这会剥夺咱们王家人的生产资源?”
王向红笑道:“好家伙,你小子寻思我在敲打你呢?这你放心,我好歹是党员干部,是在部队大熔炉里锻造与淬炼过的,我不至于这么短视和排外,人才的重要性我在部队了解的比你们还多。”
“我是跟你说说咱队里的情况,我估摸着后头多多少少有人会说点风言风语,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王忆说道:“说就说呗,别让我听见,让我听见了那我的门市部就不给他卖东西了。”
王向红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看看,又要粗暴工作了!”
“没有,”王忆失笑,“我开玩笑呢,不过这事的源头是寿星爷,等我把寿星爷心里的疙瘩解开,是不是就没事了?”
王向红说道:“对,寿星爷要是都不在意这事,其他人肯定更不在意。”
王忆说道:“那我今天有空了去找寿星爷聊几句。”
王向红补充道:“顺便聊聊祠堂用来做裁缝铺的事。”
王忆愕然道:“支书,你给我挖坑呢?”
王向红摆摆手:“别瞎说,我跟寿星爷说过这事了,你以为我还能把责任往外推?我跟他说过,他要揍我!”
王忆无语了。
老支书也很无奈:“寿星爷和几个长辈吧,他们是老顽固,祠堂对他们来说是神圣的地方,嗯,这种地方用来做衣裳首先已经让他们不高兴了,结果还是女人进去做衣裳,他们更不高兴了!”
王忆问道:“那怎么办?”
王向红勉励他:“领袖同志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放在咱生产队,那就是咱生产队是你的也是我的,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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