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全金属弹壳
毫无疑问刷了油漆的陀螺更漂亮,玩起来更威风,只见他们一个个挥舞鞭子抽打陀螺,而且自己研究出了玩法:
撞陀螺!
两个或者多个陀螺抽打着往一起撞,看看谁能把对方撞倒。
王忆看了看觉得没意思。
改成看小姑娘跳房子。
小姑娘们扎着小辫子,她们踮着脚尖在房子里一蹦一蹦,小辫子在肩头跟着一跳一跳,可比只会掐着腰吹牛逼喊‘我草我草干他干他’的男学生可爱多了。
跳房子的时候她们还有歌谣:
‘小棒棒,细又长,黄土地上画间房。小瓦片,四方方,我和伙伴来跳房。房子宽,房子长,房间大小不一样。左一跳,右一跳,好像青蛙跳水塘。你也跳,我也跳,跳得西山落太阳……’
王忆正看的高兴,拨浪鼓的声音由远及近。
然后王东喜从上山的路口嚷嚷起来:“王老师、王老师,看我给你找了什么人来?”
“找了什么人来?”王忆抬头看,难道找了秋渭水来?
这是想屁吃。
王东喜给他找了个脸膛漆黑、面皮像老树皮的大叔!
大叔挑着担子手里摇晃个大拨浪鼓,鼓绳上的珠子跟红枣一样大小,难怪声音响亮。
随着拨浪鼓咚咚咚的响,大叔笑呵呵的喊道:“鸡毛换糖、鸡毛换有机玻璃纽扣、鸡毛换发夹头绳嘞!”
“谁家有鸡毛、谁家有破皮鞋破布鞋破衣裳,统统能换嘞,换针头线脑、换棒棒糖、换瓜子花生嘞!”
一听这话王忆明白了,问道:“这是鸡毛换糖客?”
鸡毛换糖客已经是文雅说法了,外岛都是把这行当从业者称呼为换糖佬。
这门行当已经有些年头没出现在天涯岛了,学生们起初很疑惑,但有人听家里长辈说过,所以认出了这行当就嚷嚷道:“是换糖佬,换糖佬来了!”
王状元收起陀螺说道:“换糖佬是投机倒把分子,这是支书伯说的,王新钊你还不快点把儿童团组织起来,抓投机倒把分子去公社!”
王新钊将小鞭子别在腰带上,一手掐腰一手挥舞:这是学《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给红军干部们领路时候的姿势。
他喊道:“儿童团,集合,抓投机倒把分子!”
黑脸膛大叔见此吓一跳,脸膛更黑了跟套了个黑丝在脸上一样,赶紧转头要走:“我就说你们天涯岛落后不能来……”
王东喜拦住他说道:“黑弹大哥你别怕,没事的、没事的,小孩瞎闹而已——去去去,王新钊你干什么?带着儿童团找事吗?”
王新钊问道:“支书爷说碰到投机倒把犯罪分子不能放过,要抓起来送去公社!”
王东喜求助的看向王忆。
王忆挥挥手:“这不是投机倒把分子,你们去玩你们的吧。”
学生们没有离开,反而纷纷好奇的围了上来。
王东喜给王忆介绍说:“这是多宝岛的丁黑弹、黑弹大哥,黑弹大哥,这是我们王老师……”
“王老师我知道,我见识过他的厉害了,”黑脸大叔哈哈笑,“那天我们岛上放电影,本来我们三个村的干部得罪了人家放映队,人家就给放一块电影,结果王老师一个激将法激的他们又放了一块。”
王忆笑道:“是人家给咱社员们面子,我哪有什么厉害的。”
丁黑弹问道:“王老师,王文书说你这里有很多鸟毛?都是不差于三把毛的好毛?要不要跟我换东西?我这里东西多呢。”
他把扁担放下打开前面篓子给王忆看:“有机玻璃纽扣、针头线脑、发夹、气球,麦芽糖、红虾酥、糖精还有棒棒糖、气球呢。”
王向红闻声出来:“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说道:“噢,是换糖客,你是丁黑弹吧?丁二黑是你爹?”
丁黑弹显然知道王向红的威名,冲着他是卑躬屈膝的赔笑:“哎,王支书,是我,我是丁二黑的儿子。”
王向红招招手:“你来我们办公室一趟,王老师,你也来一趟。”
丁黑弹不知道有什么事,忧心忡忡的问王东喜:“王文书,你们支书不是要拿下我吧?”
王东喜也有点怕,讪笑道:“那不能、那不能,我们支书讲道理。”
王忆说道:“没事,我们支书讲法律,他为什么要拿下你?走吧,咱一起过去。”
大队委办公室里。
王向红倒了杯水给丁黑弹,这把丁黑弹搞的受宠若惊:“王支书,您看您,我哪敢麻烦您给我倒水?”
“鸡毛换糖的活不好干,嘴巴干了吧?喝口水润润嗓子。”王向红把水杯推给他然后问,“六几年开始这买卖不是不让干了吗?我记得你爹被打成走资派把扁担都给撅了,你怎么又干起来了?”
丁黑弹说道:“前年开始让干了,不过我爹保险起见,让我去年开始干这活。”
“没办法,王支书,我家情况你了解,我爹老寒腿算不上劳动力,我娘偏瘫、我下面两个弟弟都有毛病,我一个劳动力养活不了全家,所以只能重新挑着扁担四处转。”
王向红点点头,又问:“你确定现在政策上允许了?以前怎么给做买卖定性的,你比我清楚。”
“挖社会主义墙角,走资本主义道路,是投机倒把、损坏人民群众和集体财富的行为。”丁黑弹老老实实的说。
王向红又点点头:“现在没事了?”
“现在没事了,王支书你看,我有证。”丁黑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写着‘临时许可证’。
打开证件看里面,主体写的是:小百货敲糖换鸡毛什肥,红章是海福县工商行政管理局。
见此王向红说道:“这好了,原来你们这个买卖也能办证件?”
“能办,能办,”丁黑弹连声说,“县里头现在鼓励人民群众搞活经济,所以给办法临时许可证。”
“有了这个证件就能四处做买卖了?”王向红再问。
丁黑弹苦笑:“也不行,在咱县里行,去市里头也行,可要是远了不行了。”
“我今年过年想着北方过年杀鸡多、鸡毛多,于是去了中原那块,结果就让当地民兵给扣了。”
“我给他看了《临时许可证》,然后他们说,如果县里证明可以出省,那省里证明不是可以出国了?唉,他们扣了我的担子、没收了货物,还要罚款拘留,并且说要把我送回来上学习班……”
“他们民兵哪有这个资格。”王向红有些生气。
丁黑弹无助道:“能有什么办法?在人家地头上咱除了低头还能怎么着?不过我运气好,回来后我没脸回家,就在码头上躲着哭,被人发现告诉了县委的大干部叶领导。”
“叶领导是好党员、好干部,他也像你一样勃然大怒,亲自挂了个电话给扣我货物那个县,说这是土匪行径,还要向省里反应这件事。”
“那个县里的害怕了,把东西给我送了回来,少了一些东西,不过好歹本钱保住了。”
“后来我就不敢去外地了,就在咱江南转转吧——叶领导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但咱不能没有数、不能老去麻烦人家,叶领导的身体也不好呀,唉,当时他就一直咳嗽,唉!”
王向红钦佩的说道:“叶领导确实是人民的好干部。行吧,既然你有政府颁发的许可证,那你在我们队里做买卖吧,记住,不要坑人!”
“这个不敢、这个咱不干,王支书您放心,咱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能坑咱社员。”丁黑弹赔笑。
然后他又问王忆:“王老师,您有跟三把毛一样的鸟毛?”
王忆问道:“什么三把毛?”
“鸡脖子、鸡翅膀还有鸡尾巴上的羽毛,这三个地方的毛最好,能做鸡毛掸子,所以他们换糖客都爱收这个。”王东喜解释道。
王忆说道:“你跟我过来看看吧,我也不知道这些鸟毛怎么样。”
王向红对王东喜说道:“先歇工,你上大喇叭吆喝一下,说队里来了换糖客,看看社员们有没有什么要换的。”
王东喜点点头,立马打开电源开关放起了新闻:
“……江南省委采取措施消除【左】的思想影响,统一县以上干部认识完善责任制,将抽调懂政策有经验的干部下乡抓点带面总结经验。”
“中央发文表示将就解决民变教师入党难的问题,汇入1982年党的工作进程,希望各级党组织对民办教师入党问题重视起来,明确发展权限、通力合作,全面考察,把已经具备条件的民办教师吸收进党内……”
第163章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两条广播很重要,特别是第二条。
王向红立马坐下仔细倾听起来,眼神一个劲的瞟王忆。
他记得王忆还不是党员。
王忆大约大概估摸着差不离的明白老支书的意思。
这是在上心他入党问题。
果然。
不等他带着丁黑弹离开王向红又把他拉住了,说道:“王老师,按理说大学生在上学期间都应该加入党组织,你怎么没加入啊?作为先进的工作分子,还是应该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的。”
王忆尬笑道:“支书这事我有数,咳咳,你有所不知,我的档案出了些问题,所以没能加入党组织。”
“不过我觉得这也没什么,我是党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已经是党的人了,不应该在乎一些……”
“都怪我。”王向红突然打断他的话。
这话把王忆给说的有点茫然。
怎么突然来了这一句?
他刚才是在找理由搪塞自己作为大学生却未能入党这件事。
为了避免被王向红追问,他正打算正气凛然的说几句诸如‘只有党员才能为群众办事吗’、‘只要一心为民,何必在乎身份’之类的话——他知道王向红最吃这一套。
结果王向红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都怪我’?怪你什么?
王向红让丁黑弹先出去,让王东喜赶紧广播,王东喜便咳嗽一声挪过话筒来说道: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咳咳,是这样的,昨天我去县里办事碰到了一位从事鸡毛换糖活计的同志并把他带来咱们生产队了。”
“各位社员研究一下家里是不是有要置换的废旧物品,然后有需要跟鸡毛换糖客交易的请速来学校操场。”
“我再说一遍……”
“不用说了,”王向红摆摆手,“我有事跟王老师说。”
他关了喇叭拉了张椅子给王忆,向来严肃的面容上皱起了眉头,露出自责的表情:“王老师你有所不知,你档案上的问题得怨我!”
王忆试探的问道:“支书您这是何出此言?”
王向红点燃烟袋,烟雾缥缈中他问道:“你知道咱王家人都祖祖辈辈待在天涯岛上,你爹跟你娘为啥刚成亲就去了东北老林子?”
王忆摇头。
他老爹从没跟他提过这档子事,而他压根没见过爷爷的面,所以只知道父亲从小在东北林场长大,却不知道翁洲的岛仔为什么会在东北降生并生活。
王向红说道:“今天有外人,我把事情长话短说,因为这件事说起来很久远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少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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