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全金属弹壳
说话之间她开始抽丝,把竹皮部分给剖成青篾片又给抽出青篾丝。
她的手艺很娴熟,剖出来的篾片粗细均匀,青白分明。
王忆往四周看。
院子里有竹子也有一些编制好的篾制品,靠背椅、竹凳子、箩筐,还有抽掉竹皮的粗竹子所做成的扁担。
最多的还是割草收鱼的篓子,反正各种篾制品竹制品是包罗万象。
天涯岛上出的竹子品质挺好,青篾丝柔韧且极富弹性。
后面王祥庆也开始干活,他说他手艺还不行,手艺好的师傅能抽出比头发还细的青篾丝。
青篾最适合编织细密精致的篾器,加工成各类极具美感的篾制工艺品。
黄竹就不行了,黄篾柔韧性差,难以剖成很细的篾丝。
看着两人忙活,王忆问道:“咱队里还有外队人,我是说年轻人,有没有愿意学竹编技术的?”
养殖场要用的竹编可不少,这两口子自己忙活怕是忙不过来。
听了他的话,王祥庆摇摇头:“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学这个东西了,都说以后要靠机器,改革开放嘛,咱国家从国外引进很多机器。”
“机器做工好又便宜,手工的东西没人要了,所以年轻人学它干什么?”
他媳妇补充道:“主要是这手艺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也是要吃点苦头才能成为师傅的。”
“年轻人不愿意吃这个苦头了,都去城里打工了,特别是咱这里隔着沪都近,不少去沪都的。”
王祥庆哼道:“我就不爱去沪都,去了干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人家沪都多好?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侯晓芝怼他。
王祥庆说道:“高楼大厦好,电灯电话好,可那是他们的楼吗?他们连户口都办不过去。”
“还是咱外岛好,”他说着期盼起来,“咱队里给家家户户都要盖楼呢,统一盖起二层小楼,这到时候多好啊!”
侯晓芝这次不怼他了,跟着连连点头。
她回头看自家的小海草房,这还是她嫁过来那年盖起的,如今已经有了二十四五年的历史。
二十四五年的房子住着依然很好,但她想一想走亲戚见过的红砖青瓦大院房子,对比一下自家的海草房实在是差点事。
何况生产队要盖起的是楼房!
家里住上新楼房,这种事想想就美得很。
等家里有了新楼,队里还给新媳妇发这个福利、那个分红,还愁他们生产队的后生找不到好媳妇、好女婿?
联想到这些,侯晓芝感叹道:“这一年过的跟做梦一样,王老师来的这一年,咱岛上一切都不一样了。”
王祥庆说道:“这几年过的都跟做梦一样,你说咱岛上从建国以后,日子过的一直挺好。”
“突然之间改革开放了,咱们队里的日子就不行了,名声就不好了,这是咋回事?”
“然后王老师回来了,王老师又是给生产队买平价粮又是带着社队企业搞经济,日子又行了、名声又好了……”
说着他疑惑的摇摇头。
社会变化太快了,快的让他这种老实人反应不过来。
他媳妇接话说道:“还是要求不一样了,以前都讲究什么?民以食为天,能吃得饱能穿的上衣服就很好了。”
“从建国到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内地又是遭遇旱灾又是遭遇洪涝,许多地方的社员饿的吱吱叫,咱们外岛有海货也有农田,吃不上细粮,可玉米饼子地瓜干哪家都够吃……”
“这是真的。”外面晒太阳的老汉听见他们的话后拎起马扎坐在了门口跟他们搭话。
“王老师那时候还没来,没见过,那些年外面的人是成群结队的摇橹坐船来讨饭,一口一个大爷大娘叔伯婶子的叫。”
“咱王家的人心肠好,只要家里有,没有不给讨饭的递两口吃食的,否则就要让人在背地里说抠门了,咱王家没有抠门的人!”
王祥庆说道:“那时候最让咱王家汉子赶到骄傲和满足的是,咱王家汉子舍得出力气,听指挥,能干也肯干,家里捯饬的红红火火。”
“内地的、其他岛上的青年娶不上媳妇当光棍汉的时候,咱们王家的青年可不愁,多少好姑娘诚心实意的嫁进咱队里?”
这是天涯岛的光荣历史,王忆听寿星爷他们老汉闲聊时候讲过。
王祥庆的话说的还算保守了,他是个老实人,不喜欢乱嚼舌根子。
实际上六十年代的时候,岛上的年轻人不是不愁媳妇,是可以挑选媳妇。
用王家老人的话说就是‘丑的可以挑俊的、矮子可以挑高个子’。
当时没有计生政策,男青年娶了媳妇就可以生孩子,生孩子多了这王家人丁兴旺,日子就过的红火。
门口的老汉此时便提到了这茬事,揉搓着烟袋笑道:
“当时内地的光棍们很嫉妒咱们,说‘俊姑娘瞎了眼专门往小岛跑’;像是水花岛他们也嫉妒咱,说什么天涯岛捡便宜,老天爷不长眼。”
他不屑的摇摇头:“这都是瞎说,媳妇们愿意嫁进来,就是因为咱这里可以吃上饱饭!”
“他们呢?特别是水花岛的刘家人呢?他们又懒又馋还刁滑,自己的吃食都挣不到家里,还想着娶老婆?”
“那些懒汉子就该打光棍!”
早些年嫁进来的媳妇们心思很简单,能吃饱饭、能一家人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心满意足。
至于衣着打扮之类的享受?那年代都不讲究。
外岛缺淡水,媳妇们三天五日不洗脸,到了冬天一个冬天不洗脚的都司空见惯。
当时的普遍思维是,洗头洗脚干什么?淡水紧张,只要自家汉子不嫌弃,那凑活着过日子就是了。
但改革开放后,市场上经济有所活泛,这时候人们的生活观念变了,不光要吃得饱还要吃得好,不光穿得暖还要穿的光鲜。
这样子天涯岛就逐渐落伍了。
他们生产队在发展方面太保守,社员们依然以吃饱为目标,心思不如其他村庄生产队的人那么活泛,胆子也没人家大,赚不到钱回来。
王忆的出现就是改变了这个局面,他以一己之力盘活了整个生产队,给赚回了钱且赚的是大钱!
队里每个社员都是有良心的人,都承王忆的情,所以后面他们的话题又转向夸赞王忆。
王忆这人面皮薄,被夸得连连摆手,最终惭愧败退。
当天王东峰和石红心那边把结婚的消息给传出来了。
生产队给媳妇们提供福利,石红心选的便是办酒席。
他们选的日子是农历二月的第一天,阳历的3月15日,这一天是个好日子,宜结婚、出行、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等。
满山花这边亲自来给王忆和王向红送消息,高兴的满脸笑容。
独苗苗的宝贝儿子终于要结婚了,新娘还是公社里挺有名气的一个姑娘,这让守寡多年的她非常欣慰,深感骄傲。
更骄傲的是,她儿子结婚赶上了生产队的政策变更,可以办酒席了。
给孩子结婚办一场风风光光的酒席,这是当下所有父母最大的心愿。
至于盖房子?
这得让孩子自己努力了,多数家庭只能帮个忙,没条件帮孩子把新房给建成。
至于去城里买楼房?
做梦都不敢想!
满山花挎着个竹篮子进门,看到王忆正在王向红家里便满脸堆笑的说:“队长、王老师,我给你们报喜来了。”
篮子用红包袱盖着,掀开以后里面是鸡蛋。
王向红见此便疑惑的问:“怎么了?峰子和石红心这么前卫?没结婚就把夫妻之间的那点事给办了,石红心有了?”
王忆说道:“估计跟我和小秋老师一样,先领证登记了。”
外岛风俗,生孩子送鸡蛋给家族长辈和左邻右舍。
满山花听到两人的话后不好意思的摆手:“不是不是,这鸡蛋是感谢你们给我家帮忙的。”
“嗨,你们两个想到哪里去了?”妇女说着不好意思了,“峰子和红心不是那样的人!”
王向红说道:“那你用红包覆盖着篮子送鸡蛋干什么?还说来报喜,我以为是咱生产队又要添丁的喜。”
满山花不好意思的说:“我报喜是峰子结婚的喜,这件事麻烦你们俩了,我也没别的东西,就煮点鸡蛋给你俩吃。”
王向红拿起烟袋抽了一口,说:“拿回去,这事是我俩该干的,什么叫麻烦我们俩了?咱们没走后门,没给你家里搞特殊待遇。”
满山花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鸡蛋你们留着,我的一点心意!”
王向红听到这话对王忆说:“你带回去吧,我不能收,我收不像话。”
王忆翻白眼。
你是队长你收了不像话,我是队长接班人,我收了就像话么?
但这鸡蛋他们必须得留下,满山花是天涯岛上最犟的人。
当然,没有这股倔强劲,她也没法靠自己送走公公婆婆、拉扯大王东峰。
满山花上门送鸡蛋还是有求两人,说:“我家里就我一个妇道人家了,头发长见识短,队长王老师你们两个有本事有文化,你们能不能帮我做个主,这婚事和酒席该怎么办?”
王向红说道:“先下聘礼——既然要办酒席了,那就不能简简单单登个记就算完事,得订婚然后结婚。”
“你们选了下月初一那天结婚?挺着急啊。”
满山花说道:“我找真尧叔算过了,那天是个好日子,黄道吉日。”
王向红问道:“那订婚怎么着?啥时候去订婚?这选了哪个日子?”
满山花说:“就选了个明天。”
王忆说道:“这可真够着急的,聘礼准备好了?不行赶紧去我门市部挑一些。”
满山花摆手:“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准备好几年了。”
“去年我挣钱多、分红多,把聘礼规格都提升了。”
“我委托六子给我在沪都买了一台录音机、我娘家一个小舅正月里得知峰子要结婚还给准备了一块海鸥手表,有这两样当聘礼,体面不?”
正在拾掇婴儿衣服的秀芳笑道:“体面,这可真体面了。”
“录音机、海鸥手表,这两样加起来怕是不少钱吧?不得好几百块?”
满山花说道:“花了不到五百块,主要是录音机值钱,那块手表是我小舅送峰子的,权当是他给孩子结婚的礼物了。”
“哦,是一块旧手表,不过也挺中看的,我给仔细擦干净了,跟新的不差多少。”
王忆说道:“那我明天给你送一个手表盒子吧,用盒子装一下更好看。还有我那边有空闲东西,峰子能用也给他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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