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全金属弹壳
众人恍然大悟。
这么回事啊。
渔船靠在一起,有人问李双水:“水哥,你怎么安排的人啊?”
李双水说道:“我用的跟抓阄类似的办法,我先说了抓阄,然后说,谁家有两个以上的壮劳力,那出一个壮劳力,其他人都不用抓阄了,免得抓阄还可能把全家壮劳力都给抓进去。”
“结果社员们同意了,最后凑了一下差不多人数够了,我又动用自己关系安排了几个哥们,你们看,这样人不就齐了吗?”
县里领导这时候过来了,他们公社的干部们纷纷站起身跟领导打招呼。
领导带来了编制安排:
翁洲地区赶海工都是按照临时军事编制来部署,公社是“连”一级的单位,生产队则是‘排’一级的生产单位,到时候生产队再给自家社员们分成班,最高指挥部是市里的团部。
就这样,团营连排班,军事单位级别出来了。
长龙公社是一连,天涯岛的队伍是一排,这都属于重点单位。
等到一个连队各排到齐,他们就要先奔赴自己的工作地点。
推着车、排着队,劳力们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
内地上河工就是趁着枯水期挖河道淤泥,同样道理,外岛赶海工是清理海边淤泥,包括河道入海口处的淤泥、堤坝下的淤泥等等。
这些淤泥是好东西。
可以用来烧砖窑,而且价格极其低廉,王忆已经跟叶长安那边联系过了,叶长安会跟市里打个招呼,到时候集中在一起,他们用运输船给运回去。
这也是他们这次开着天涯101号运输船来赶海工的原因。
一连的任务是清理一大段的海堤淤泥,这部分地方处于荒郊海滩。
团部的引导员领着他们赶到目的地一看:
天苍苍、海茫茫,长长的堤坝后面长着茂盛的杂草,多数是枯黄的芦苇和大片大片的松树。
松树聚集成林,整体墨绿发黑,但其中藏着朵朵片片的橙红、火红,形成一片庞大而色彩鲜艳的松林!
王忆在队伍里隔远的时候看去,只看到海风之下黑潮汹涌,俨然是海浪上岛了。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无数的苍劲松树,他们走到松林边缘队伍停下,感到海风都小了:
这茂密幽深的松树林挡住了海风。
松树之上有松香,浮浮袅袅的松香飘飘荡荡、隐隐约约,大冬天的人在林子边缘深吸口气,感觉精神安宁,头脑清晰。
王忆享受着松香味,问道:“这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一片松林?”
县里的劳务委员崔青子笑道:“这可是一个久远的故事,我得给你从头说起。”
王忆说道:“请领导指示,我侧耳细听。”
崔青子冲他摆摆手:“王老师你可别寒碜我,不过你真不知道市里防护堤的黑松林?这可是咱们市里的一道景观呢,叫观海听松涛。”
“所以这片林子就叫,观海听涛林。”
王忆说道:“我很少来市里,所以不太清楚。”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
他在82年确实很少到市里来,但在22年一直在市里待着。
但他不记得市里还有这么大一片防风松林了。
崔青子便对引导员招招手,说道:“古同志,你过来一趟,我们王老师第一次看到这观海听松涛,你给他讲讲这松林的来路。”
引导员叫古共和,他说道:“同志们好,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咱海边地区秋冬多风,夏秋季节时不时就有台风上岸,这可是在水边人的心头大患。”
“台风破坏力太厉害,不单单要害怕吹翻渔船、伤害了渔民,还得担心农田——你是知道的,海洋地区的农田最重要的是什么工作?”
他正要说,王忆已经配合的捧哏:“防海水倒灌,防风固沙。”
崔青子说道:“对,防风固沙,王老师你说的太正确了!”
古共和继续说道:“嗯,内地良田多,咱海边少啊,他们内地农民体会不到咱们海边老百姓对于这肥沃的土地有多重视。”
“所以咱们建起防浪堤也建起防风带,培土固本,预防沙土流失。”
王忆说道:“噢,这是一片防风林啊?后面有肥沃良田了?”
古共和说道:“谁说不是?后面是几千公亩的好土地呢。”
“为了保护咱们的土地,市里就决定建防风林,可是咱们外岛冬夏长春秋短,时常春寒,加上海边到处都是岩质的海岸,是吧?岩质海岸那土层薄啊,有点土也是潮土、盐土的,这样的土壤缺水缺肥,种什么?”
他自豪的指向松林:“幸亏这世间还有黑松这种好植物,它简直就是为了咱们翁洲而生的呀。”
“这种黑松原产地是小鬼子那里,它们抗旱、耐寒、耐贫瘠、根系深广、生长快,不单适应性强更兼有顽强生命力,小鬼子那边咱们都知道,他们是个海岛。”
“他们岛上抵御风暴潮、海蚀和风沙等自然灾害的第一道有效防线就是黑松林,中日建交之后,咱们市里便引进了这顽强的黑松。”
“72年到如今的82年,十年了、十年了!老话说的好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十年下来,它们在咱们海边扎下了根、长成了树林,日日夜夜的守护着咱们的岛屿!”
听到他这些话,崔青子动情了。
他接上了古共和的话,直接来了一段抒情式演讲:
“同志们啊,让我们看看这些可爱的黑松树,它们朴实、踏实、耐苦耐劳,人民哪里需要它们,它们就在哪里扎下根来。”
“无论是贫瘠的山地,还是海边的盐碱地,又或者是谁家门前屋后的草窝子,它们都愿意扎根,而且一旦扎下根来就默默的去生长。”
“它们总是无声无息,它们总是无欲无求,可是不经意间一晃眼,它们便从小树苗变成蔚然树林!”
古共和带头鼓掌:“好,崔干事说的好啊!”
周围的社员们跟着鼓掌。
远处的社员看到他们鼓掌也鼓掌……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跟着干就对了!
这掌声一响起来,崔青子这边刹不住车了。
文青感泛滥了。
文青如尿崩,谁敢来争锋?
崔青子面向社员们压了压手,饱含感情的说道:“请同志们看,松树挺身、朝海而立,它们多像是海岛卫士呀,巍峨、挺拔、永不变色!”
“我有时会思索,这傲然挺立的松树,是不是像极了我们的渔民同志?”
“我们看似朴素不起眼,却将自己的根扎在了大海边、扎在了海岛上,面对台风、面对风雪,我们祖祖辈辈从不屈服!”
“松林挡住了凶猛的海风和海水,护住了人民的田地。我们渔民更厉害,用渔船和力量从海风与海水中取回了鱼虾海菜,供养了全国人民、支援了国家建设!”
古共和继续鼓掌:“崔青子同志不愧是咱们组织里的诗人,厉害,真厉害!”
诗人?
崔青子?
王忆听到这话突然心里一动,崔红跟崔青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社员们可不敢鼓掌了。
这眼看天色不早了,还得找地方赶紧挖地窝子、撑棚子制作避风避寒的住所,可不敢再耽误时间了——
在他们看来,干部领导们慷慨激昂的演讲那就是耽误时间。
而崔青子这边氛围到位了、感情也到位了,他可不想就这么结束,咳嗽一声准备再来一段。
没办法,尿崩了,刹不住车。
见此有些社员头皮都麻了,赶紧给各家生产队的干部使眼色。
李双水硬着头皮说:“领导,你说这松林永不变色,我觉得未必吧?你看这些松树这不是已经变成红色的了吗?”
他怕得罪崔青子,又赶紧补充道:“我不是挑刺呀,我是觉得这些松树确实跟咱们同志们是一样的,你看,不管曾经是什么样子,最终都有一颗红色的心!”
古共和听到他的话后却认真的思考起来。
他疑惑的挠挠头说:“不对呀,这些松树叫黑松,墨绿发黑,不应该能变成橙色、红色啥的,十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社员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旅游的更不是来搞科研的,他们可不想管这松林怎么会变成红色的,一个个就说:
“黑松变红松,这是社会主义改造了它。”
“它们在资本主义国家是黑色的,到了咱们人民的社会就变成红色的了。”
“别胡逼咧咧了,这狗逼地方没个逼房子,咱们睡什么鸡脖子的逼地方啊?”
“住什么房子?想的倒美,怎么不想着住资本家的大别野?”
社员们嚷嚷起来,现场顿时有些乱七八糟。
营部那边紧急开会,然后定下了住宿方式:老规矩,去树林后面挖窝棚子!
窝棚子是地窝子+棚屋子的合称,简单来说就是在地上挖个大坑平整起来,铺上木板、防水塑料布、干草、席子、被褥——这是有顺序的,要按顺序铺就。
然后上面用木头、塑料布、茅草搭建起一个棚子遮风避雨,这就是窝棚子了。
命令下达,各连队、各班排组的干部们开始规划区域进行选择。
他们穿过黑松林去后面盐碱地里挖地窝子,这样,沉寂安静的黑松林一下子变得地动山摇起来。
树上还有打窝住下的海鸟,荒草洼里则有野兔子,它们受到惊吓便迅速逃跑。
林子里顿时响起欢呼声:“有兔子!”
“抓了它抓了它,晚上加餐!”
“快快快,这是兔子洞绝对是兔子洞,堵住,熏兔子……”
这时候营部里的干部举着大喇叭过来进行通知了:
“同志们、同志们,不许在黑松林里开火!不许挖断松树的根系,都离开黑松林找空地挖窝棚子呀!违者罚款,到时候不要怪咱们组织上不讲人情!”
“重复一遍……”
干部们将通知传达下去,有些社员很不爽:“都是些活树又没死,干嘛不让在林子里开火?还能引起火灾烧了林子不成?”
“还别说,这里面不光是活树,也有些树我看着死掉了……”
“正好,那就砍了用来撑窝棚子吧……”
“能行吗?组织上允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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