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他微微仰头,无比满足的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是脚下儒生的痛楚酝酿出的味道,是复仇的味道,赵戎的痛苦就是老人眼里最美味的食物。
“吾……与吾儿,都是你害的,赵子瑜,吾要让你也体会一遍……”
脚下。
那只带着血水辛苦‘爬行’的左手,终于触到了文剑剑柄。
血红的剑穗在阳光下更加鲜红了。
秦简夫重新睁开眼,这一次,眼神带着冷漠与暴虐。
与此同时,地上那只手终于颤抖的握住了剑柄,轻轻拔出。
刚要冷笑的秦简夫表情忽僵。
只见,这柄不久前才被某儒衫女子重新插回剑鞘的文剑剑身上,有一道……淡淡的墨色浮现。
眨眼间,毁容老儒生踉跄了一下,脚踩了个空。
断臂的年轻儒生消失不见了……
老人面色微变,不过旋即脑袋猛的一转。
这一次是朝南边方向。
“……一百里吗,只有一百里……嗬嗬……小畜生真以为跑的掉?这样也不错,更有意思了,逃吧逃到彻底绝望为止……”
毁容老儒生不禁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然后他表情忽敛,恢复了平静。
先是不急那猫捉老鼠的游戏,悠哉的拍了拍袖子,然后朝一旁伸出手去。
张会之面色复杂的起身,走上前。
他中途脚步顿了顿,避开路上那根某人留下的断臂,饶了一小圈,走到秦简夫身旁,将那枚林麓士子玉璧递到了老人手上。
老儒生手指掐诀,朝这枚离开主人百米后红光大闪的玉璧施加了一道禁制,压住了传讯书院的红光,然后将它丢入灰色烟袋中,彻底屏蔽。
“干得不错,会之。”
秦简夫轻轻点头,转身欲走。
“老师……”青年儒生忽道。
老儒生脚步微顿,“何事。”
“那人……那人真的能办到吗……”语气犹犹豫豫。
“听那人说,这大离的水很深,涉及很多很多陈年老黄历,不过有那人在,你尽管放心,静静等着即可,他会再找上你的,就和当初突然找上老夫一样……会之,保大离皇室平安只是简单之事而已,你有什么展望与抱负,大胆的与他说,大胆的去做,他……会帮助你,只要答应一些微不足道的条件即可。”
语落,毁容老儒生身形骤然间消失院内。
一息十里,朝南而去。
只留下院子内一地的血尘狼藉,和一个默然垂头垂手的孤独儒生。
孤独儒生的脚旁,是一根静静躺着的男子断臂。
北屋传来的伏案少年抄书声依旧。
那木讷少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低头一遍一遍写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私德……公德……私德……公德……”
孤独儒生呢喃的弯腰,捡起断臂,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身子摇摇摆摆的走了。
……
第五百二十四章 活着与大胸女先生
竹林小院以南,约莫一百里处。
一条湍急的河流畔,一棵树下,某个突然闪现至此的身影,此时包裹其全身的墨色法力正缓缓散去。
地上显出了一个受伤男子的身影,身上的雪白衣裳此时浸湿了血水,占满了灰尘与竹叶。
他一只袖管空荡荡的,扑倒在地上,气息虚弱。
身旁跌落着一柄文剑。
安静了片刻。
“快醒醒,赵戎!”归观察了下情况,连忙呼唤了起来……
不多时。
被剑灵催促唤醒的赵戎翻了个身子,仰倒在草地上,腾出仅剩的左手,从怀中须弥物里抓出了一大把治疗伤势的灵药。
其中有不少来之大离国库。
年轻儒生满脸血污,气若游丝,左手颤抖的将一瓶瓶丹药倒在地上。
然后左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抓起一把混合着泥沙灰尘的丹药,和着血水一起,囫囵吞枣似的艰难咽下……
剑灵焦急感受着他体内逐渐稳定的气机,略微松了口气。
赵戎起先感觉一股郁气血水闷在胸口,呼吸不畅,即将窒息,而很快,随着这些价值不菲入口即化的灵丹妙药药效挥发,他终于缓过了那最艰难的一口气来。
“还是朱幽容了解你。”
归忽然一叹。
此时,年轻儒生正大口喘息着,仰躺在草地上,睁大眼角裂开的眼睛,愣傻的看着渐渐昏沉的天空。
他下意识要伸右手,却发现右手已经没了,于是嘴角自嘲的咧起,伸出左手吃力的抓起身子右侧地上的文剑。
赵戎将文剑横起拿到眼前,怔怔看着被朱幽容悄悄留下一道‘笔画’的地方。
朱幽容小小的欺骗了一下他。
她却是只写了两个字。
一个“永”,一个“正”。
但是并不是十个笔画,而是十一个。
正字没什么好做手脚的,但她却故意将“永”字写成了六个笔画。
即将横折撇“フ”,分成了两笔写,连他都被骗了过去,或说下意识忽略了,当时只以为她是顽皮了一下,没认真写,现在想来……
“那个时候就猜到了吗……”
赵戎怔怔自语,凝视文剑,眼睛被剑身反射的日光照的酸痛。
然而这痛楚与此时断臂处穿来的整整剧痛相比,简直九牛一毛。
赵戎嘴唇发白,右侧断臂处传来一种严重的幻肢感,仿佛那只手还在。
断臂处的血肉,就像被炙热岩浆包裹住了一样,是每一滴鲜血都被煮沸的灼烧炙痛感,一点一滴汇聚成沸腾的苦海,然后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
他已经痛的麻木了。
若不是此时体内丹药正在缓缓生效,扶摇境的强悍蛟龙体魄也慢慢汲取灵气开始缓步修复起来,赵戎估计早就已经失血过多昏昏‘睡去’。
在赵戎发呆之时,归仔细观察了圈周围,忍不住惋惜道:
“赵戎,看这环境,咱们好像没有逃出太远,旁边河水是顺流,我们被往南边下游传送了,赵芊儿相反,是被你往北朝逆流方向送走一千里,而咱们……只有一道笔画……没有意外,那就是只有一百里。”
赵戎依旧躺倒在草地里,独臂横剑握持,呆呆看着剑声,没有回话。
他有一事不解。
剑灵说完后顿了顿,然后语气又失落了些道:
“太近了,太近了,你的气机肯定还在被那老畜生锁定,他是金丹修为,哪怕是吞外丹的古怪路子,那也是金丹境,百里太近了,马上就能追来……而你这伤势……”
它沉默了,落寞一叹。
发呆的赵戎忽问道:“她那时就猜到我赵子瑜有一日会……求死吗?”
剑灵微楞,旋即不爽道:
“这他娘的还用猜吗?你这自以为是做事独断又不从让人说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有主见有担当,说难听点就是大男子主义,刚愎自用。朱幽容给你留十道笔画,你全给那小丫头了,也不管她到底愿不愿意……”
它点头,夸赞道:
“干的好呀,赵大公子是光荣了,人家小姑娘也是被感动的哭的稀里哗啦了,但是除了这些外,还有其他意义吗?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但人家赵灵妃和赵芊儿光荣成寡妇了,恩好像还有个小狐妖也是,都要为你伤心自责一辈子……”
赵戎:“……”
剑灵又冷笑一句:“都是你那些女人给你惯的,还是朱幽容成熟靠谱点,了解你性子,特意留了个后手,虽然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都是一条死路,还是救不了喜欢找死的赵大公子。”
年轻儒生看着光亮剑身,倒吸着凉气眨了眨眼,一时间都忘记了麻木的痛感。
没想到剑灵这会儿的‘战斗力’这么强,阴阳怪气的批的他都快脸红自责了。
心中那疑惑被想通,赵戎闭目深呼吸一口,用握剑的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污,然后咧嘴笑道:
“你骂完了没。”
“没有!”
剑灵想也没想杠了句,继续冷笑道:
“反正马上就要被那个老畜生找上来,给赵大公子陪葬,本座得多骂你几句解解气,等会儿再仔细欣赏下那老畜生抽筋扒皮的手艺,和赵大公子眉头不眨一下的好汉风采,也算是勉强能安心死了,对了,待会儿在黄泉路上,你莫挨本座,赶紧滚远点,不然揍你,哼,下辈子不想见你,咱们分头投胎,别传染晦气。”
剑灵语气傲娇。
赵戎:“……”
他无语了会儿,最后摇摇头,没顶嘴回话。
突然,赵戎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可惜身形还是有些不稳,往前踉跄了几步,用剑撑地,才彻底稳住脚步。
不过这些都是旁支末节,年轻儒生不在意的抬头,认真看了眼天色日头。
“还是申时吗,刚刚那些事,都感觉过的比一万年还久……”
他捂着断臂处,呢喃一句后,顿时动了起来。
准备躺平的剑灵感觉有些不对劲,警惕道:
“喂,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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